第一章 逃跑
如果当初赤苇和她一起逃跑就好了。木兔成为职业排球运动员之后，看着观众为她欢呼有时候会忍不住这样想。 可是木兔知道，赤苇是不会和她一起逃跑的。 “木兔学姐，谢谢你。” “和你认识的三年我过得很快乐。” 赤苇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屈服了她的性别，屈服于她的命运。她无法丢下的家人，最终成为她的枷锁。 木兔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正翻墙打算翘课去看排球比赛。 赤苇正好路过。 看到赤苇的时候，她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躲避，只能任由自己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地。 纤细的赤苇被木兔砸了个满怀。 “学姐？”身上的校服被认出来，对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木兔从赤苇的怀里跳下去：“对啦，看你的校服我确实是你的学姐。” 赤苇看到对方明明是一个女孩子，却毫不在意形象，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捡起地上的包就准备离开。 “学姐你要去哪？”赤苇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赤苇后来对木兔说，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碰见过那么不在意形象的女孩子，所以才会好奇地追问。 “去看排球比赛，你去吗？”木兔向赤苇发出邀约。 “去。”这是赤苇第一次离经叛道。 而她一跟，就是三年，一直到她高中毕业。 “家里已经给你安排好结婚对象了，等你毕业就和对方结婚。” 赤苇还在想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当初答应木兔学姐一起打排球，在木兔学姐毕业只能偶尔一块打排球，等毕业了有空就能经常一起了吧。 但她没想到，比起和木兔学姐一起打排球，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想继续打排球，我……”赤苇沉默了一会儿说。 “打什么排球，结婚以后就要好好照顾家里。之前是高中才允许你玩玩排球，高中毕业后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家嫁了结婚生孩子，你可千万别搞错了。”父亲不耐烦地打断了赤苇的话，“总之我已经和对方商量好了，你到时候去见一见人，没有问题的话就结婚。” “我不想结婚。”赤苇用力地攥着手里的筷子，所有的反抗都在这刻化作了她紧紧攥着筷子力气。 “由不得你想不想的，你别忘了你现在吃的喝的都是谁的，我供你念书是为了什么，让你打排球吗？”父亲毫不客气地指责，“本来是个女孩我就很不满意了，居然还不想结婚，开什么玩笑。我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父亲生气地摔碗离开，那餐不论是谁都没有吃好。 赤苇的心里揣着这个秘密一直到了毕业典礼。 “赤苇，等你毕业以后我们又能一起打排球了。”木兔来到毕业典礼上，超级高兴地和赤苇说。 “不了，木兔学姐。”赤苇看向木兔，“很抱歉，我要结婚了。” “诶？为什么？”木兔很震惊，“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听说姓八泽。”赤苇摇了摇头，“我父亲指定的结婚对象。” “那怎么行，结婚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对象结啊。”木兔很生气地说，“你父亲也太过分了。” 赤苇的目光在木兔脸上一寸一寸地游移，她想记住她的脸。 “学姐，我是不可能和我喜欢的对象结婚的。父亲他不会允许的。”赤苇说。 “为什么？你喜欢的对象很糟糕吗？很糟糕的话，我也不会支持你的哦。”木兔追问还不忘补充一句。 赤苇笑着摇了摇头，那个人一点也不糟糕，虽然偶尔会耍小孩子脾气，但是做起事情来很认真，也因为这样总是被人误会。 可是学姐呀，那个人是个女生，光凭这一点，父亲就永远不会答应了。 “赤苇你摇头什么意思嘛？”木兔不知道赤苇在打什么哑谜。 “那个人并不糟糕，相反很好。可父亲是不容反驳的。”赤苇说，“更何况，我的母亲还要继续在家里生存下去。” “赤苇，我带你逃跑吧。”木兔抓着赤苇的手提议道，“你跑掉的话就不用结婚了。” “学姐……”赤苇觉得有点好笑，“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我没有在开玩笑。”木兔抓着赤苇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赤苇真的不想结婚的话，就和我逃跑吧，我会照顾好赤苇的，我在联盟里的薪水不错哦。” 赤苇拉开了学姐的手，真抱歉啊，木兔学姐：“学姐，你不懂，我也不能丢下她。” 她懂的，木兔想她是懂的。 她只是懂得太迟了。 迟得错过了那个总是看着自己的女孩子。 “木兔学姐，女孩子不会穿着短裙翻墙的。” “诶，可是赤苇不也翻墙了吗？” “如果木兔学姐不是硬要我翻墙，我可以去医务室开一张病假。” “好啦好啦，没有翻过墙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木兔学姐这是歪理。” “……” 木兔想她怎么当时不懂呢。 不懂赤苇说的那个人是自己，不懂赤苇是没法丢下母亲一个人过得快乐，不懂她是在告别。 “学姐都是大人了，以后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喽。” “谁耍小孩子脾气啊，赤苇乱说！” “现在就是。” “赤苇！” 赤苇在高中毕业典礼上，张开紧紧合拢的双手，放走了她心底的那束光。 她有太多的舍不得，不能为了光全部丢掉。 她转回身，看着哭泣的母亲，心想她至少还要保护眼前的这个女人，尽管她软弱没有主见全部都听她的丈夫的。 可是这样的女人，还是会在得知丈夫的打算以后，悄悄为她准备行李：“京子，你逃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不了，mama。”赤苇拒绝了，“我想陪着你。”我要如何丢下你，生养我的母亲。我怎么敢留下你独自面对暴怒的男人。我可以失去光，但我不能失去你，母亲。没有我，她依旧能过得很好。可没有我，母亲你要怎么办呢？ “陪着我有什么好的，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啊。”女人抱着她失声痛哭，她多希望她的女儿可以离开这个囚笼。她多希望她的女儿生的心肠和她的父亲一样，这样她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必留恋。 “mama我会努力不成为你的，我保证。”赤苇承诺。 许多年以后，木兔退役回国。在一个下雨天的街头，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挽起头发，穿着纯黑色的和服，撑着伞，消失在街头。 她的家里有人去世了吗？ 你过得还好吗，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