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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的问候

    第十章米迦勒的问候

    1

    与俊流的嬉闹挤掉了他充裕的午饭时间,等齐洛慌忙地赶回营地的时候,大家已经集合完毕准备上车了,于是原本因为阅兵式上擅自脱队遭记过五次加罚打扫教室一个星期的他,接着被教官记下了绕飞机场跑二十圈的帐。

    剂量不小的体罚并没有使他的愉悦有所减弱,岚啸的年轻人们都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因为今天是他们所有人共同期待的,新型战斗机的初次试飞日,从开发计划开始便被列入盟军最高军事机密的王牌武器会由他们用身体的各个官能去率先体验,这种心情仿佛是等待着一位待字闺中的处女新娘为自己奉献初夜。

    越野车在广袤后山的林地中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快让他们都感到疲惫了,才到了空军研究所的铁丝网墙之下,放哨的守军仔细地检查过证件之后放了行,不一会儿狭窄的小路尽头变戏法般地出现了一片空地和长长的起飞跑道,这个只为极少数飞机试飞而准备的秘密基地,平时都被迷彩严密伪装起来,很难被空中的侦察卫星拍到。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种地方?”安然显然对四周人迹罕至的陌生场景感到不适应。

    “你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多了。”陆威扬对着脸上写满好奇的学员们说,“后山地区幅员辽阔,我在学校里呆了十多年了,也没有自信能走到这里都不迷路。”

    那片平坦空地应该就是停机坪了,但上面除了风什么都没有。就在大家环视四周寻找这架吊足他们胃口的飞机的身影时,一个穿着便装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多岁,但体型和精神面貌都保持得非常好,走路姿势挺拔利落,颇有军人的风骨。

    “这位是莫沙博士,”当她在他们面前站定后,陆威扬简略地介绍起来,“她是达鲁非军方飞机设计研究所的副所长,新型战斗机的主要研发人员之一,这次主要是来做监督和收集试飞数据,顺便作为技术顾问,帮你们做cao作上的指导。”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山丘突然发出轰响,山体从中间裂开了,原来那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巨大仓库。随着笨重的仓门缓缓升起,室外的强烈光线涌了进去,渐渐勾勒出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精良躯体,他们分明看见了空军徽章上那洋溢光辉的白鹰羽翼。

    “各位,”莫沙看着被那画面吸引的孩子们,在从背后升起的风中露出职业的微笑。

    “我代表米迦勒欢迎你们。”

    齐洛呆住了,完全无法把目光从这架崭新的原型机身上移开,她太优雅了,远远望去,像一袭垫脚而出的白裙芭蕾舞者。除了尾翼上的空军标志外,全白色的机身涂装纯洁得无法让人联想到她破坏的天职,经过精确的流体力学计算出来的形体比最敏捷的雨燕还轻灵,却又不是过分的弱不经风。机身的复合材料泛着瓷器一般的哑光,它具有优异的雷达波吸收性,能最大限度避过预警系统的探测,在危机四伏的天空中畅行无阻。

    岚嚣的成员都是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耐着性子听完了莫沙简短的介绍和cao作说明,精通十多种战斗机驾驶模式的他们显然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指点,便迫不及待地换好了飞行服。

    齐洛按照资历被排在了最后,漫长的等待难免让他有些急切起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一个个试飞完毕的前辈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脸色似乎并不好看,他们之前明显的期待神色变成了一种微妙的丧气感。

    当米迦勒带着他冲上云霄的时候,齐洛按照自己常规的cao作习惯翻了几个跟头,做了一些较复杂的机动,又深呼吸了口气,在大迎角爬升中一下把速度推到了极限,发动机的马力确实足够,但仍让他失望的是,预料中的全身血压失衡的冲击并没有特别强烈,大脑中甚至没有出现那可怕的两秒钟空白。

    驾驶针叶上天的时候,他曾经被陆教官明确地提醒过,模拟飞行和实际飞行是有差距的。当他第一次飞到超音速,那恐怖的感觉至今难忘,巨大的加速度让他的全身血液逆流,手指失去知觉,大脑也有一瞬间没有意识,双目漆黑,若不是有教练机在旁呼唤,他险些在一万英尺的高空上昏厥过去。

    降落在空旷的停机坪上之后,齐洛沿着梯子几步跳了下来,回到了队伍中去。莫沙博士随后走到了他们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各位有何感想?”

    一片沉默,比起最开始的跃跃欲试,现在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不说话。

    “恕我直言,博士,”作为最具有发言权的人,彦凉毫不客气地开口了,“作为以速度和灵活见长的轻型战斗机,机动性能很一般,推力也只是马马虎虎,并不比我军现役的针叶或者牧羊犬更出色,这样空有外表的飞机,是不可能跟雪风抗衡的。”

    莫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呢,也这样认为吗?”

    这下,包括齐洛在内的所有人都点头表示了同意。

    “很好,”莫沙说完,仓库的门忽然启动,开始缓缓关上了,米迦勒被留在了外面的停机坪上,仓库里渐渐因失去光线而黑了下来。

    等仓库被完全关死后,室内的大功率探照灯亮了起来,把层高十多米的大空间照得没有一点暗角。莫沙便带着他们来到了角落的一个模拟机舱面前,对着五个年轻的飞行员说,“接下来的东西,就是米迦勒的秘密,由我亲自来给各位演示。”

    说完她坐了进去,在cao作界面输入了一串口令,座位后部位突然打开来,升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仪器,它猛地张开金属的抓钳紧紧固定住了她的头部,莫沙沉着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诡异的机器吐出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对准了他的耳朵。

    疑惑的他们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这两根两寸多长的针便猛地插入了她的耳洞,她全身的肌rou在那瞬间剧烈痉挛了一下。

    齐洛看得头皮发麻,这种让机器像生物般依附人体的科技他再熟悉不过,这本不该是贺泽所能达到的领域,而只是属于那个向来把人类当做工具一样对待的达鲁非的作风。

    “不用害怕,虽然很疼,但并不是你们无法忍受的。”莫沙说着睁开了眼睛,抹去顺着她脖子流下的一丝血,看着身边这些表情异样的飞行员们,“这两根触须是米迦勒真正的cao作回路,它们带有微弱的生物电流,通过耳道刺入,冲破颞骨,接触大脑皮层。人脑不需要经过漫长的神经传送和肢体反应,可以用意识直接对它下达命令。它经过精确的定位,不会损伤各位的听力,当然,任何技术都不是没有缺陷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造成失聪、全身瘫痪甚至死亡,”她说着故意笑了一下,“如果各位在它进入的时候乱动的话,这个几率还会更高。”

    说完,她面前的液晶屏幕上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欢迎界面,各种仪表按照最科学的方式排列着。

    “实际上,这架飞机不需要任何手动cao作,全靠精神cao控,你们需要从头开始学习这种方法。熟练之后,不管是起飞、加速、开火还是降落,她可以立刻执行你脑海中所出现的指令,省略了肢体的反应时间和误差,飞机的机动灵活性将被提升至极限,让你们在分秒必争的空战中占尽先机。因此,我希望各位的精神力和你们的身体素质一样好。”她说完指向界面下方的红色数据,并将它放大,“这是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同步率,显示你们的精神和机体的配合度,现在还在临界点以下,是无法进行cao纵的,同步率上升到二十以上才能启动引擎,三十以上能够正常飞行,五十到六十就可以发挥战斗机的性能,而真正能够出现的潜力应该是在百分之七十之后……”

    “如你们所见,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技术,为了防止在短期内被敌人窃取,米迦勒会自动识别机师的身份。如果试飞没有问题的话,我会把你们五人的特征进行锁定,这样,除了你们就没有人可以启动她。”

    “这个锁定是牢不可破的。人类迄今为止所有形式的设密,包括指纹,声纹和视网膜其实都可以被破解,但米迦勒认识的是你们的大脑,也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和人格,这是绝对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她一边说一边cao作着让触角退出了她的耳道,两根银针缓缓移出,随后固定头部的金属钳也打开了。

    “‘认识’……”安然重复着这个词,试图理解这神奇的概念,“听上去就像是活的一样。”

    “你完全可以这样认为,”莫沙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要时刻记住你们是彼此的一部分,只有心灵相通的时候才能发挥力量,她的所有性能都依赖于你们的精神力,所以,究竟是最强的武器还是一堆废铁,就取决于你们自己了。”

    说完,她扫视了一下还未从惊奇中完全回过神来的飞行员们,和煦地说,“没有问题了的话,接下来各位可以开始真正的试飞了。”

    2

    “喂。”

    身旁传来的招呼让彦凉抬起头,那刻意放轻了的语调听起来特别冷淡,他望向俯视着自己的黑发少年,那孩子脸上看来有不情愿的因素。

    “过来一下好吗?”

    说完俊流径自转身走了,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人是否会照办。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图书馆,走到旁边绿化优美的休息庭院的一个隐蔽角落,未等站稳,俊流便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最近在做什么?”

    “什么意思?”彦凉抄起手,面对着这个不好惹的少年,用挑衅的语调回应着。

    俊流并不想跟这个别扭的人绕圈子,直接说道,“为什么小洛会变成那个样子?”

    自从熟识之后,一起吃饭就变成了惯例,两人在每次自由进餐的时候都会来到约好的食堂,聊聊近几天发生的事,在这个严肃到了无生趣的地方,这就是俊流最期盼的时光。但毫无预兆的,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等到齐洛了,为此俊流特意找到空军学院的学生,打听到他从未请过假的朋友生了病。当他好不容易挨到有空的时候跑去齐洛的宿舍探望,没想到对方竟然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他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吃不下任何东西,叫他的名字也像是没有反应,室友说已经那个样子两天了,让校医看过,打针输液都没有起色。

    “大概是训练强度大了点吧。”彦凉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在被那另人全身发怵的触角侵入过后,因为禁不起强烈的异物冲击,他也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头痛了一整天,不过齐洛的排斥反应似乎尤其剧烈。

    “你觉得这有可信度吗?”俊流的直觉认为对方有所隐瞒,口气生硬了几分。

    彦凉看着他,原本他只需要照实告诉对方,岚啸正在进行的任务是最高军事机密,不能对直接关系者之外的任何人透露细节。但他忽然对那直视他的目光感到舒适,不觉放慢了语调,“那不然怎样?你以为我们在欺负他吗?”

    看俊流默认似的不发一言,他不耐烦地吐了口气,嘲讽到,“现在全校都知道他是你的死党,没有人再敢动他,我怎么能例外?”

    俊流听着他话外有音的说法,压制住了理论下去的念头。对方的态度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横竖就是看自己不顺眼。虽然多年来受够了他有意无意的寻衅,他却从没想过要对这个男子摆身份的架子,忍无可忍的一次反击也只是为了维护好脾气的朋友。

    “你还在跟隆非鬼混吗?”看着少年低垂的炭黑色睫毛,彦凉故意说了一句更刺激的,他似乎还记恨上次的难堪,声调扭曲起来,“真是精彩,看来你的私生活也不比我妈检点啊。”

    少年的不回应促使彦凉往前逼近了两步,那充满恶意的压迫感让人相当不快,俊流握紧了拳头,本能地想后退以保持距离。他现在是彻底后悔找这个人出来说话了,简直自讨没趣。但一时的气恼并没有让俊流失态,他只是咬了咬嘴唇,偏过头去,不与彦凉的目光有所交集。他时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多于偏激和仇恨的其他东西,那种东西让他同情。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彦凉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在那个热闹的家庭舞会上,这个躲在楼梯角落里的孩子引起了他的兴趣,而当年幼的他特地把自己的生日蛋糕分了一大块拿给这个人时,却被对方狠狠打落在地上,还被嫌恶地骂了一句“滚开”。对从出生起就受到众人爱护的俊流来说,这大概就是他所经历的第一次人生打击了。

    “要是父亲知道他血统高贵的儿子在给一个残废男人当泻欲工具,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彦凉近距离观赏着少年的表情,继续考验着对方的底线。

    “如果你不知道小洛怎么回事了的话,我就告辞了。”俊流立刻迈开步子,侧身就要离开。他实在没有心情和对方吵架,连一秒钟都不想留了。

    “听着。”彦凉忽然对他的漠然毛躁起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不想让全校学生都知道你的丑事的话,就给我洁身自好点儿!”

    “关你什么事。”手臂上传来的疼痛终于让他没了耐心,俊流毫不动容地望着他,语气冰冷地吐出几个字,“想说就去说啊。”

    没等彦凉接着说话,俊流忽然苦笑了一声,“你脸上那些厌恶我的表情,不能稍微掩饰一下吗,哥哥?”

    彦凉怔了怔,就像被踩中雷区了似的,随即狠狠地推开他,“谁是你哥!贱人!”

    俊流的后背撞到廊道的柱子上,差点摔倒,脸色顿时有点发青。看着他紧闭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弄乱的衣领下露出的干净脖颈,彦凉头脑发热,他一瞬间有掐住他然后撬开那张嘴的冲动,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诱人的东西,让那个男人贪婪地用舌头一遍遍试探。

    几次在空军学院的食堂撞见他与齐洛有说有笑地吃饭就算了。俊流一直以来的朋友很少,在大多数学生眼里,这个黑发黑眼的皇族后裔带着一些无法接近的高傲,尽管他始终保持朴素的作风,但是那显眼的美貌本身就是难以从众的特征,让人只敢远远观赏。彦凉始终乐于看到他孤独的身影,无论是吃饭,看书,还是无所事事的散步,没人有资格与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年并驾齐驱。

    但这平衡却被永远打破了。就在不久之前的校庆活动中,彦凉因为代表学院参加全校的表彰会而留到很晚的一天,他忙得全身是汗,正要前往离主训练场不远处的澡堂冲个凉,因为心急抄了近路,偶然发现了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路上边走边聊天的俊流和隆非。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俊流笑了,他便亲眼看着隆非一把搂住了这个少年,肆无忌惮地抚摸他的脸和头发,吻住他不放。这个镜头虽然只持续了一分钟,但彦凉看得头都炸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心里躁乱得就像被架在干柴上焚烧。

    看着俊流一无所知的脸庞,彦凉的心跳声大得吵死人。他真想让对方深刻感受一下这份已经无法驾驭的疯狂,但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没有允许它进一步碰触这个少年。只是向后退去,然后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不准再那样叫我,我可不想乱拣破烂。”

    3

    “隆非。”

    模模糊糊的被微曛的风吹得欲睡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女孩由远及近的声音。那还真是一个值得怀念的缓慢午后,他躺在训练场一隅的草坡上还算显眼的位置,冒着被教官抓走的风险,让那笨丫头一眼就能望见。

    片刻之后她坐在了身边,轻柔地像一朵云彩落到草地上。

    “又不去上课?你还在受限期吧,不怕被开除吗?”女孩的目光带着无奈的笑意,边说着边将随手带着的一个纸包放在了他平躺的胸口上,里面隐约飘出了甜美的气息,“礼物。”

    “是什么?”隆非睁开眼睛,透过微微刺眼的天光看到她柔软的肩发,松松散散的垂下来,那一刻有冲动想伸出手为她轻轻束起。

    “满月酒会上的点心,本来是带给二哥的,但他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施舍给你了。”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打量隆非,就像在看一只躺在她脚边正晒着太阳的大狗。大狗一脸凶相,经常对人冒冒失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二哥从哪里带了个不良少年回家,因为怕被咬到而一直不敢靠近的小女孩,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他最亲密的主人。

    隆非抽出枕着脑袋的一只手,抽开了栓紧袋口的丝带,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在长途颠簸之后一塌糊涂的巧克力蛋糕,那原本诱人的棕色榛子浆和核桃颗粒已经挤压得到处糊着,实在无法提起人的胃口。

    他用指头粘了一大块可可塞进嘴里,回味了一下这种在学校的食堂里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腻味。

    下一刻,少女拿出了一张照片展现在他的眼前,“可爱吧?我刚满月的小侄子,还没对外公开过,你可是第一个瞻仰到他尊容的外人。”

    隆非接过照片,将胸口上放着的蛋糕搁在一旁,坐了起来。

    娇小的婴儿包裹在华贵的天鹅绒毯子里,被裕青王后缀着宝石的白皙双臂紧紧护着,他不小心露在外面的手细小得如同乳猫爪子,脸蛋更是水嫩得像奶油布丁一般,一双睁得大大的奇异黑眼透出对外界茫然而又好奇的目光。

    真标致,基因好就是占便宜。隆非第一时间想着,“取名字了吗?”

    “叫上官俊流。”

    “难听死了,”他立刻带着不与苟同的神情,“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小王子的名字当然得风雅些,怎么能和你们这些粗人一般?”

    隆非的眼睛没有从照片上移开,叹了口气念道,“真羡慕义征,这个时候还能悠闲地生孩子。”

    “你以为是生着玩的呀?大哥的压力很大的,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万一真的爆发战争的话……总得为国家的未来着想吧,今后,这孩子的命肯定会很辛苦。”女孩说完抱住了膝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性格顽劣的青年,“换作是谁也想自由地生活,如果我能赶快下嫁个普通人家,就再好不过。”

    “死丫头,你不用强调下嫁两个字吧。”隆非敏感地皱起了眉头。

    “哼,嫁给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怎么不是下嫁?”少女小声说着,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左一句粗人,右一句野小子,还想我娶你?”

    说完他扔了照片侧过身,坏笑着抬起她的下巴,在少女紧张地闭上眼睛时,温柔吻到了她的额头。一丝香甜的气息传来,女孩抬起眼帘,用微凉的指尖擦去了他嘴角的巧克力酱。

    殊亚,你会恨我吧?

    在你为这个新生儿担忧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这场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那个冬日的早晨我目送你远嫁的列车徐徐启动,没入苍茫的雪中,内心只有一片废墟般的死寂。

    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义征的客厅里跪了一夜,也丝毫没能动摇那个男人的决定。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时,我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恨已经失控了。这疯狂的痛苦只有在血腥惨烈的战场上才有可能纾解,也许在某一天运气好的时候,就会被乱窜的子弹和炮火解脱。漫长的十年来我把自己无数次置身险境,死心塌地的等着这一天如约而至,可笑的是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大堆无畏的功勋而非预料中的死亡。

    有时候你要感叹命运的顽固,我看见俊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和上官家的羁绊了。他站在我面前,已经不是照片上弱小的婴儿,也不是和我们一起玩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这个继承着纯血统的少年,他的身上牢牢捆绑着跟你相同的枷锁。

    一生都被摆布,在以战争为名的骗局里,被强加的责任所拖累,得不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