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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颠倒晨昏(中)

    很难说清赵秋益为什么对那个女孩观感如此之差,该说是高中女生随便让男生摸头发很不自重么,还是说,她不愿相信还没成年的如意也会产生男女之情的事实,所以迁怒了这个不知名的女生。

    她坚持认为如意是被外面的人带坏了。

    为此在沉毕语的婚礼间隙就找到儿子,说要把如意接回北京,理由也很正当,如意即将高叁,要回户籍所在地高考。

    周伯铮没有立刻同意:“有些早了,过完这学期的吧。”

    赵秋益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过完这学期就太晚了,我当初就不情愿把如意送到这来,现在倒好,我亲眼看见有女生勾搭如意。”

    “有女孩子纠缠周游也得他自己愿意才行。”

    “如意年纪小,容易被骗。我们做家长的不能眼看着他堕落。”

    “他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办成年礼。再说这不是很正常吗,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没有影响成绩又怎么能叫堕落。”

    赵秋益气极:“你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一点不上心,早恋是什么好事吗?万一那女孩心术不正呢?如意是我看大的,知道他是多好的孩子,我怎么能接受他被别人影响前途!”

    “您不接受的只是周游没有按照您希望的样子成长而已,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这些本来就是您无法控制的。”周伯铮很冷静。

    敬酒敬到这桌的沉毕语闻言道:“既然很担心,那去查查不就行了。”

    于是就去查了,姓谢名衍,澜中学生,成绩中等,体育优秀。

    赵秋益看完资料说:“家庭条件太一般了。她一定是想攀附如意。”

    周伯铮也说:“长的太漂亮不是好事。”

    但是周伯铮最终也没同意现在就转学,因为周游不愿意。

    于是赵秋益越发不安了,越是不安,就越是讨厌那个女生,她仿佛看见如意被谢衍骗得昏头转向,一蹶不振。这种女孩她见过太多了,自以为凭着一张脸,就能玩弄手段嫁进高门,还只是高中女孩子,心机就能这么深,难怪如意被诱惑的都不听她话了。

    但是好在,念完这学期如意就要升高叁,当赵秋益再一次电话里试探着让他回来时,如意居然很快就同意了。

    赵秋益甚至高兴地再问了一遍:“真的吗如意,你要回来念书了?”

    “是的奶奶,”不知不觉间,如意的声音也脱离了稚嫩,慢慢清朗沉稳起来,“最近和心理老师谈过几次话,也认真考虑了以后,觉得还是该静下心来回去读书。”

    她满意地想,本来还担心如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是看他果然还是分的清孰轻孰重。

    赵秋益特地去澜水处理转学籍的事宜,从教导处出来时,看见如意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她走过去,发现那个方向能看见远处的cao场。

    “你们班在上体育课吗?”她想起刚才找如意时他班上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低低地嗯了声,他的表情很静默,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样看不出真实情绪的样子,只是说了句:“今天有排球组考试。”

    “如意你是排球组的?”

    如意摇摇头:“不是。”

    “那我们走吧。还要去房子里收拾东西呢。”

    如意是个很有条理的孩子,所以东西分门别类收拾的非常快,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都留在澜水也无所谓,甚至如意打算带走的,也只够脚边那个不大的行李箱。

    上车时赵秋益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由衷地为离开澜水而感到高兴。

    她转头想和如意说什么,却发现他低着头,完全没在意外界的事情,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动着。

    “如意,你在哭吗?”她想起自己那时很诧异地问。

    然后如意抬起头,一双眼明亮沉静,甚至眼眶都没有红,他只是平静地说:“没有。”

    赵秋益放下心:“那就好。”

    如意垂下眼:“我只是有点茫然。”

    赵秋益不以为意,说:“乍然离开,难免的。澜中是很好,但只是地方名校,你还是该回北京读书,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要高攀,也不要屈就。”

    如意还拿着手机,白昼的光线照在了银白色的金属外壳上,显出一种剔透的冰冷,他神情看不出喜怒,似乎在离开澜水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多余的情感一并留在那里了。

    人生总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插曲,赵秋益坚信,如意在澜水度过的两年,短暂得在整个人生中都不值一提,所以即使如意回来后有时会显露出片刻的抽离,也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她不是不知道如意逐渐爱上了冲冷水澡,有时晚间给他送水果,会发现他潮湿的鬓角都带着冷气,可那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她也不是不知道谢衍还在纠缠如意,如意常常看手机,只是看,却从来不回,手机另一端的人等不到回应,却也不放弃。

    所以她想,怎样才能让谢衍彻底死心呢?这样不自重的女孩,怎么还能出现在如意的生活里。

    于是除夕的夜晚,她毫不犹豫地删掉了谢衍发给如意的短信。

    那时如意出去透气,手机夹在一堆红包里,消息提示音一直在亮,赵秋益抬眼看着如意走向外面的背影,低头点开了手机。

    她知道手机密码,因为偷偷看过如意解锁。点开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个谢衍,这次是发了长长的一段,赵秋益一目十行,不禁对谢衍家庭的复杂程度更加厌烦。

    她甚至没有看完,就回了条“不要再打扰我,我不喜欢你”,然后匆匆删掉了这两条消息,将手机放了回去。

    如果如意还是无法狠下心做决断,那她不介意帮如意一把。赵秋益那时候,是真心这样想的。

    因而在长廊看见如意挂掉电话时,她再次确认自己行为的正确。

    其实赵秋益也不确定那通电话是不是谢衍打的,但是在她那样回复了以后,但凡是有些羞耻心的女孩子,都不该再纠缠如意了。

    但是赵秋益没想到,她或许掐灭了谢衍对如意的执着,但真正没能放下的是如意。

    几天后如意忽然说要回澜水拜年,毕竟表哥在过去两年里对他照拂不少,以及表哥的妻子也快临盆了,总得去看看。

    家里人觉得也行,那时如意的爷爷已经半退下来了,空闲时间很多,于是赵秋益和丈夫带着如意一起回了澜水。

    先是去了如意母亲家里,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如意说要出去走走,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当晚就没再回来,沉毕语打电话过来说是睡在他家,后来赵秋益想,沉毕语说的多半是谎话,如意是去找谢衍了。

    因为在第二天,天蒙蒙亮,如意忽然闯进她的房间,门都没敲,劈头盖脸就是问:“谢衍是不是给我发了消息?那晚只有你碰过我的手机,是不是你删的?”

    如意的爷爷说:“把你的外套理理,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天大的事,也该坐下来好好谈。”

    如意动也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赵秋益。

    她抹了抹耳边的头发:“如意,这是你该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如意只是问:“她说了什么?谢衍想和我说什么?奶奶,你告诉我。”

    赵秋益有些尴尬,因着尴尬又生出怒气:“你要因为她责怪我吗?那么长的话谁有心思细看,我早不记得了!”

    如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如意爷爷吃惊道:“如意!”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是并没有成功。

    “我本来……我本来是来得及的。”泪水滑落到唇角,他轻轻地说。

    赵秋益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看到如意哭了以后,她大脑像是被谁猛击过,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应该啊。

    如意何时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都离开澜水半年多了,怎么还会对谢衍有着留恋。以前不曾有,现在更不该突然出现。

    如意离开澜水时,赵秋益以为他在哭,其实并没有,到了现在,在她以为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如意却再不能克制自己,完全忘记了那些加诸于身的苛刻教导,落下泪来。

    可是当如意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丈夫语带急切地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时,她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那样迟钝的,再不能刻意忽视的明白过来。

    如意离开澜水时,她只是奇怪他是不是在哭。

    却不知道他的茫然是因为和还不能理解的感情说了再见。

    那是一旦失去,就无法再挽回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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