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一切,不过是个局
林天华一行从雪灵山西脉横插赶至关隘前,山门外空地上乌泱泱一堆人。 张大振俩儿子一女婿被五花大绑,跪在一边,王秀蹲着给大儿子抹汗递水。 适才不见林天华,段岩大概一时半会儿不敢进雪灵乡,怕被困住出不来,刚好借着先在山门外过问张大振女婿儿子贪脏一事,遮掩掉些许尴尬。 谢英盛一家不出山门,挨着左门柱,谢林两家府卫垫后,与段岩隔着关隘山门对恃。 太子在段岩后面,一身常服,林天华没行礼,颔首致意后,领儿女站右门柱边。 段岩身边置一椅子,奇怪地坐着顾兰娇的爹爹,顾老秀才。 老秀才最近康复得甚好,精神清朗,衣袍洁净,一身正气,起身向林天华作了个揖,林天华虚受了。 ——林天华虽卸官职,当年科考高中功名可没革去。 段岩抬眼,眸光在扶着陆婉的谢麟、站谢轻影身后的谢彰谢庆微顿后,缓缓移向林清非兄妹; 一夜房事,林清娆桃眸粉颊,若娇俏春花弱柳,被三个哥哥围簇着,山门口风大,林清敏不时为meimei拢紧披风衣领。 段岩嘴角勾笑,又瞟了林天华一眼,笑意更深。 林天华心头陡地一空,之前总觉得的云云雾雾蹊跷,像塌了一个角,有甚将冒出来,他定睛张望过去,段岩已低头合上供状。 林天华到之前,段岩当众审了杜远张志,他放下供状缓缓道:“贪脏证据确凿,就这么办吧,张志、杜远收监,张大振督管不力,当即卸任。” 各长老面面相觑,他们以为最多收监当事人,没想连里尹也给卸了。 张大振倒是没显出诧异,一早见段岩将顾究请出来,还赏了座儿,段岩侄儿段书上前给顾老秀才行先生礼,他心里便有了底。 他看着顾兰娇,顾兰娇笑着抬头回视,晨曦中笑意比平时的娇媚,多了几分志得意满。 算是认了?张大振眉头皱起,他原以为她最多报复杜远张志,没想出手这么狠,连他也拉下马,往昔欲欢恩爱对她来说甚都不算? 此时笑意盎然的顾兰娇,艳媚得让人几乎全然忽略掉她的身娇体弱,像支带着美饰的锋利小匕。张大振一眼不错地看她。 王秀怔懵几瞬后,抱着儿子嚎啕,心肝脾肺肾俱焦、万念俱灰式嚎哭。 段岩轻抚胡须,继续道:“任中卸职,来不及推选,便请乡里唯一身负功名顾老秀才出任里尹。” 五长老系王秀族中本支,躬身道:“雪灵乡里尹推选素来自治,州府、朝庭从不理会……” 段岩摸索御赐玉令牌打断:“顾究,乡里唯一身负功名秀才,德高望重,你们当中,童少时蒙尚未出乡科考的他说文解字的不少吧?还有比他更上知书文,下晓民风,正气不阿的?” 这倒确实,如今,顾究私塾收了近五十名乡童,先生当里尹,也无何不可,围观中乡民点头,并无多大喧哗反对。 顾兰娇笑意更深,一切皆如她意料。 几位长老略沉吟,大长老率先行礼:“段大人所言极是,雪灵乡以顾里尹马首是瞻。” 九个长老皆行礼,围观乡民稀稀啦啦下跪,【顾里尹、顾大人】呼声不绝于耳。 乡吏按张志张新杜远后颈让他们磕头。 王秀哭声渐低,不解又忿恨望向顾兰娇。 顾兰娇含笑看张志杜远对她爹爹行完磕头礼,索性蹲她跟前,“王秀,你不服?你忿忿?” 张志低喝:“放肆,你我尚未和离,岂可呼我母亲全名。” 王秀咬牙切齿:“不孝吃里扒外贱人!” “顾老爹生我养我,我姓顾,你们算甚?”顾兰娇也咬牙切齿,仍呼王秀全名,“王秀,嫁过来,你们待我好,我便同等待你们好,你们不仁,却要我委屈求全于孝名?笑话!” “你儿子以半子身份敬我爹爹,我当良媳行孝于你!这是公序良俗。成婚日,我入张家拜高堂,回门天,张志不入顾家给我老爹、逝去娘送礼磕头问安,欺我可以,欺我爹娘?” 顾兰娇冷嗤:“呵呵,如今这场面,欺儿媳的你们,应得的。” “贱人!”王秀与身旁的张志皆惊忿,“就为这?你心胸忒狭窄!” 顾兰娇摇头,“啧啧,你们长年自个儿养理儿,还当真了?不是因为我心胸狭窄,是因为你们仗势欺人,刻薄儿媳,逼脾性温良佳媳发威。” 张志想起身踢打她,奈何身上五花大绑,刚撑起上身即歪倒,王秀急急扶住他; “王秀,你们母子既情深,便该学陆夫人与谢大少爷,彼此祸害,”顾兰娇瞟了眼陆婉、谢麟、赵招娣,厉斥:“娶甚儿媳?!” “陆夫人与谢麟是真母子爱,专情专一。他们不是,他们要的太多。”赵招娣补刀。 “招娣说的是!”她拍拍张志脸,又捏弄王秀下巴:“可惜,我打外乡回来,不吃你们这套!” “我也不与你玩争夫君,啐,他不配!”她吐了张志一脸口水,“明儿,我爹爹顾里尹敲锣打鼓搬入里尹府,招娣与我住大主院,你住后面小院去吧!” 昔日看不起的亲家碾于脚下的儿媳翻身入主里尹府,掌权主事,寄全副希翼儿子堕下尘埃,这是顾兰娇存心的极具针对性回击。王秀以为顾兰娇无兄弟姐妹、病弱好拿捏,结果…… “死贱人!”王秀抓向顾兰娇发髻,被乡吏拉开。 五长老让下人将王秀先送回娘家。 王秀哭喊:“张大振!你不拿回里尹府,我不回来。” 顾兰娇与赵招娣对视,笑靥如花。 她们暂时不会提和离,夫君坐牢,张府无老主母,后宅田庄自是她们管,秋收、冬藏,正好捞一笔,张大振不好收回后宅主理权、更不好刻薄她们。 张大振看着顾兰娇,她半个眼神也没回给他。他下腹奇怪地坠胀,像被人卯着暗力重重捶了一下。 她当真只是用他大鸡儿取乐;顺势叫他知道王秀绿他,不过是挑拨,令他在杜远出事、王秀回娘家后不会出手。 往日翁媳床上多销魂、多纵情、多恩爱,于她,都不当回事,不碍她谋策、不碍她出手掀了张府、掀他下马。 真是好样的!张大振仍一错不错眼看她。 他们离山门较近,对话断断续续落入林谢两家耳里,那句【我打外乡回来,不吃你们这套】让他们心头一震,林天华、谢英盛对视,神色微讪。 不知何时,太子踱近林天华,“林大人,详致税案可拟妥?” “恭喜谢家主,”段岩却是掌心平推,朝谢英盛亮出御赐玉令:“今上欲为谢家案平反。” 能出山了?终于能离开这糟心背德雪灵乡?回江南姑苏?! 谢英盛眼睛灼亮,转头看向身后妻儿,“婉儿,咱们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