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小茉莉
79 苗子文留完那条信息，精神恍惚地出了门，完全是凭借着肌rou记忆在走路。街边的红绿灯铛铛铛地响着，时不时有红色双层巴士开过，外面白昼明晃晃的，给所有的事物镀上一层金光，可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大脑混沌，似乎被困在一个阴暗沉重的茧里，外面世界的明亮与他无关。 那些美梦般的彩色泡泡，啪的一下就破了，曾经倒映在上面的甜蜜幸福消失无影。如果不在哥哥身边，他又能去哪里呢？ 苗子文就这么行尸走rou一样地穿过弥敦道，快要到堂口会馆的时候，从一条小巷子开出一辆面包车，急刹车停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子里就钻进一股怪味，后颈被猛地一击，立刻失去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里。 “我要跟Celine订婚了……” “……劝你还是别来了……” “子文，对不起……” 昏昏沉沉之中，苗青山低沉而冷酷的声音像循环播放的磁带在苗子文脑海里回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他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拼命地挣扎，却全身脱力不断下沉。 “不然，你还想喜欢谁……” “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声音又变得温柔而亲昵，如射进海底的一缕缕光线，让他在无边黑暗里感受到暖意，沉睡的身体逐渐被唤醒，意识和力量循着那些光一点点浮上水面。 “弟弟，你要小心点。” 苗子文睁开眼，猛地大口呼吸。头晕目眩，后颈酸痛，鼻腔喉咙都火辣辣的，但他终于清醒过来。 “我叼！他怎么醒了！”旁边一个咋呼的声音高喊。 苗子文感觉到胳膊被两个人拖拽着，周围环境昏暗，空气里有股陈腐咸腥的味道，他对这味道不陌生，应该是在码头边某个老旧的仓库。 他用力甩开那两人的钳制，拔腿就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肯定不妙，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砰！” 苗子文腹部一阵剧痛，踉跄着摔倒在积灰的地面上，他捂住腹侧，有粘稠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来。回头看过去，一个肥硕的身影逆光站在仓库门口，身后还跟了个眼熟的人，天后夜总会的经理阿豪。 “哈哈哈S级咁又点啊，够胆挡我财路，干死你个扑街仔！” 这个拿着手枪的胖子，苗子文没直接碰过头，但马上猜到应该是天星会的龙头，江湖上叫他“肥头”，虽然是个beta，但凭借残忍狠毒的手段，干掉好兄弟当上了老大。看到阿豪站在那，苗子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看来他们还是勾结在了一起，甚至现在想要合谋除掉自己！ 苗子文忍住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余光捕捉到肥头举枪的方向，往另一边闪躲。肥头发现枪打空了，又怒气冲冲地连开几枪，苗子文像猎豹一样敏捷，子弹都从他身旁描边擦过。 他跌跌撞撞向仓库深处跑去，突然，闯入视线的画面让他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在仓库最里面，一束光线从顶部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射进来，洒落在墙上，照亮了墙中央吊着一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身体，凌乱的黑发垂在头前面，双手举在头顶，被绳子绑住挂在墙面钉的鱼钩上。清新淡雅的茉莉花香漂浮在空气中。 “Sophie？” 苗子文惊愕地喊了出来，余光继续留意着追过来的肥头，一边急忙向墙边跑去。越靠近，茉莉信息素越浓郁，他看到Sophie苍白的脸颊和嘴角渗出的血迹。 一颗子弹咻地射过来，在苗子文和Sophie中间弹射出闪电般的火花。那具枯萎的身躯应激式地抽搐了几下，抬起头来，在看到苗子文时，空茫的眼神亮了起来，但希望之光只闪烁了一瞬，就变成了惊慌与悲痛。 “你们抓她干什么？”苗子文冲肥头大喊道，怒意伴随烈酒信息素汹涌迸发，“有什么冲我来啊！” 肥头嚣张地笑着，再次扣下扳机，却只听见咔哒的声响，弹匣已经空了，“扑街！”他骂道。 但是看着墙边走投无路的两人，又挂上玩味的笑容，“这位小姐可不是无辜的哦，”肥头举着空枪指了指Sophie，“前两天我们的一笔大生意，被警察给端了，货物和人手损失惨重呐……肯定是有内鬼，一个个排查下来，你猜怎么着？在她衣服里找到了窃听器！” 苗子文一愣，看向奄奄一息的Sophie，她看起来娇小又柔弱，明明只是一朵清淡无害的茉莉。 “要么是线人，或者就是个差婆咯，不过我们怎么也问不出来，这妹仔嘴还挺硬的。”肥头恶狠狠地说，“但反正你们两个都活不成，等警察找到你们的尸体，多半会认为是九龙帮老大为了掩盖贩毒证据，杀了他们的小卧底，两个人同归于尽。” 肥头把空枪一抛，扔在了Sophie脚下，转身对手下挥了挥手，几个小弟往地上浇汽油，接着一伙人退出仓库，把厚重的铁门从外面锁住。 看到天星会的人撤走，苗子文艰难地挪过去，费了很大劲才把鱼钩上的绳索解开，Sophie瘫软下来，靠在苗子文肩上，呼吸微弱得似乎随时会停止。 苗子文闻到了燃烧的烟味。 80 苗青山来到浩仔说苗子文被绑走的地方，当时有个小弟在远处看见了，但车一溜烟开走，没追得上。浩仔思来想去，跟他们帮派结梁子的就属天星会，立马给天星会的人下战书，要他们交人，可对方装傻，说根本没这回事。 空气里确实残留着微弱的苦艾酒信息素，苗青山闻到这气味，心脏像被捏住了一样，紧绷憋闷，隐隐作痛。 S级alpha对信息素的感知非常灵敏，如果是被标记过的对象，彼此的信息素交融缠绕形成链条，只要距离不算太远，都能循着气味定位到，他上一次就是这样找到在酒吧买醉的苗子文。 但是，自从苗青山说了订婚的事，他就没有再标记过苗子文，alpha之间的临时标记本来存在的时间就非常短暂，如今他们互相存留在彼此身体里的信息素微不可闻，链接已经几乎断开，他无法再轻易定位到苗子文。 如果找不到绑走苗子文的那伙人，那么就只能一片片区域搜索。 子文……你一定不能有事。 苗青山摸出BP机，再次看向屏幕上那行字，指甲深深嵌进汗水浸湿的手心里。 81 苗子文感觉到Sophie的生命逐渐衰微，于是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想要帮她缓解痛苦，试着把她救回来。 S级alpha的安抚信息素对omega效力很强，可苗子文之前腺体被打伤，再加上腹部中了一枪，虽然只要不是致命伤，以S级alpha的体质都能迅速愈合，但这是以消耗信息素为代价的。如果将信息素大量用于安抚，他自己就会有生命危险。 “苗子文……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Sophie低声说，她感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作用，恢复了一些意识，但身上不停发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让我试试。”苗子文平静说道，他正专注地消耗着自身的信息素，而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他的额头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不要救我！”Sophie突然有些激动地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虽然能做到的不过是更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两行清泪划过了她苍白的面颊，她缓缓抬起手臂，露出了纤细手臂上几个泛红的针眼，喃喃地说，“他们给我注射了海洛因……我活下去只会比死了更痛苦。” 苗子文一惊，随后捏紧了拳头。他没想到那群人会如此歹毒！ “我已经感觉到了，身体里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啃咬，”Sophie的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着，“会发生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我爸就是这么死的。”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轻叹，把苗子文扶着她肩膀的手推开，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坚毅。 “你到底是谁？”苗子文问。 Sophie淡淡地笑了笑，“孙倩菲，香港警务处毒品调查科情报组专员。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调查九龙帮经营的夜总会出现毒品流通的事。” 苗子文愣住了，回想起之前跟Sophie接触的画面，真相实在太出乎意料。 “咳咳，你走吧，”仓库里的烟味越来越明显，光火正在从不远处逼近，Sophie一边咳嗽一边说，“不用担心，我已经汇报过，你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只要配合调查，警方不会为难你。” 苗子文看了看前方愈燃愈烈的火焰，又看向靠在墙边胸口微微起伏的Sophie。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想见到苗青山，即便苗青山不需要自己了，也想要待在能看见哥哥的地方，继续爱他。但是…… Sophie突然睁大了眼睛。她被拉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贴上后颈，然后传来一阵刺痛。alpha的犬齿扎进了omega光滑细嫩的腺体，轻易就深深地穿透进去，紧接着一股非常浓烈、强力的alpha信息素涌进，那是比鲜血更guntang，比阳光更强烈的一股力量。 苗子文第一次品尝到omega甜美的信息素，并与之深入交融，这跟与苗青山的alpha信息素交缠的感觉全然不同。 他内心渴望着硝烟，却必须克服生理的抗拒，他们的结合是战斗，是博弈，是撕裂，是一种嗜血、迷恋痛苦般扭曲的快感。 而omega信息素如甘泉，瞬间滋润了他干涸躁动的身体和心灵，清甜的茉莉香气一丝丝融入烈酒之中，融洽和谐得如一首优美的旋律，甜味覆盖了苦涩，酿出馥郁浓香的美酒，让他沉醉其中。 “唔……”原本虚弱不堪的Sophie渐渐恢复力气，拍打苗子文的后背，“你不必这样……” 当alpha标记了omega之后，只要在alpha信息素的范围里，omega就能得到安抚，这是最大程度、最高效率给对方输入能量的方式。 苗子文尽力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后，像被抽空一般，斜斜地滑倒在地上，卷曲的头发覆在血色尽失的脸上，他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别放弃，咳咳……我，我也觉得，如果我哥不要我，那比死了还难受，但是，咳咳，我还是想再试一试……” Sophie看到苗子文腹部的伤口不断流血，于是把他身上的衬衫和背心脱下来，绑在腰上打结系进，把血止住。空气中他们的信息素亲密地缠绕，如同拥抱。 仓库里火势越来越严重，浓烟滚滚，即使两人彼此借助力量延续生命，倒计时仍然在一刻不停地逼近。 Sophie明白他们已经没多少希望了，她静静地在苗子文身边躺下，把同样虚弱的他抱在怀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omega伴侣安抚爱人一样，尽自己所能将信息素返还给他。 “苗子文，虽然你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但，你很温暖，很单纯，被你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谢谢你帮我，但我不想往前走了，毒瘾很难戒掉，那条路实在太痛苦。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替我跟我mama说一声，我很想她。” 刺鼻的浓烟之中，一片温柔醇厚的清香将苗子文紧紧包围住，像氧气一样，让疼痛灼烧的咽喉得到疗愈。在混沌的边缘，那缕茉莉信息素拉住他的意识，直到慢慢消散殆尽。 “子文！” “子文！” 在陷入黑暗前，他听见了焦急的呼唤声，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或许是他太想在最后的时刻见到那个人了吧，连周围的气味都变得如此熟悉。 —— 本章注释： 1）香港的红绿灯有提示音，就是像打铃那种铛铛铛响，红灯的时候节奏慢，绿灯的时候节奏快，提醒行人快点走。 2）差婆，对女警的俗称，带贬义。 对不起，我来发刀了……这段剧情写得我也呜呜呜呜 他们真的都很好。要怪就怪我狠心。 小茉莉，晚安了。 这个10月，我给喵咕激情产粮了12万字，真的，写东西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 感谢每个追更的读者，感谢每位留言的小天使，是你们给我的动力。 11月会忙一些，更新频率可能会减少，但我还是会尽力好好写下去，谢谢大家，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