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与她有八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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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庆元年十二月初十,正值锦城满城飞雪之时。 随从把男孩带到自己面前时,云步月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对着熟悉的面孔,他只觉得所经历的那波涛诡谲、尔虞我诈的二十五年,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这锦城天上飘下的雪花,融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云步月弯下腰,笨拙的弯起嘴角,不太熟练的用温柔的语气问道。 “回老爷,我叫蔡璘,今年十二岁了。”男孩顺从地回答道。 “蔡璘?哪个璘字?”云步月忽然提高了嗓音,着急地追问道。 “璘,玉石的那个璘,左边有一个王。”蔡璘比划着,试图让眼前面露凶相的男人明白自己说的到底是哪个字。 “好……好,蔡璘,蔡璘。”他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回老爷,有父亲和幼妹。” “你家住在这附近?可否带我去见见你父亲?”云步月挥了挥手,叫人塞给男孩一袋碎银,示意道:“我是你父亲的旧友,前来锦州寻他,正巧遇见你,不知小友可否带路?” 蔡璘毕竟才十二岁,他摸了摸怀中还带着温热的一包银子,笑的合不拢嘴,说:“就在这附近,老爷您随我来。” 蔡璘的家确实不远,云步月和随从跟着男孩走了一段路,就远远看见一户人家,在风雪中亮着盈盈的暖光。 “爹!我回来了!我还带了你的朋友回来!”蔡璘一开门就大喊道,生怕自己的父亲听不见家里来了客人。 从内室出来了一个男人,他长着一副憨厚的面孔,有着高壮的身形,穿着粗布衣服,此时右手正抱着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小女孩,那孩子见到男孩回来了,喊道:“哥哥!” 男人放下女孩,示意蔡璘带meimei回屋,蔡璘会意,牵起女孩,说笑着推门进去了。 待门完全关上,孩子们的笑声渐渐远去,男人才开口问道:“不知老爷在这大雪天来草民的住处,是来干些什么?” 云步月抬手,那随从便帮他把狐皮大氅脱下,并接过手炉,退至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穿着上等丝织品的男人优雅地扶着藤椅坐下,问道。 “回老爷,草民名叫蔡更长。” “……”听闻这个名字,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你跟雪衣娘是夫妻?” 这个名字乍一出现,蔡更长全身僵硬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开口答道:“草民并不认识老爷口中的雪衣娘,华玉和懿琳的母亲早就去世,后山有墓碑为证。” “华玉?”云步月抬眼看着男人:“华玉是?” “回老爷,华玉乃内人在世时为小璘起的表字,草民用之,以怀内人。” “……好,好。”云步月低下眸子,沉思了一下,示意站在一边的随从拿来一包东西,交给了蔡更长。 蔡更长不明所以地打开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袋金灿灿的金子,他慌忙跪下,道:“草民只是一教书匠,这等大礼,受不得啊,还请老爷收回去吧!” 随从上前一步扶起男人,替云步月说道:“不必,你且收下,今日风雪太大,我们家老爷想在这里借住一宿,不知蔡先生可否愿意啊?” “可以,当然可以,快快请进。”蔡更长听罢,慌忙起身,说:“家里还有一间房是内人的书房,现在无人居住,不过十分干净整洁,待我收拾一下,便可住人。” 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壮实背影,云步月的脸上透露出了一股茫然,蔡璘那张和雪衣娘极为相似的面庞让他十分确信,这就是雪衣娘的血亲,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雪衣娘会跟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懦弱教书匠结婚,还心甘情愿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天色渐晚,盏中灯影如豆。 云步月倚靠在床边,看着室内略有些陈旧的家具装饰出神。这里是雪衣娘曾经的书房,所谓的床说白了只是个贵妃榻,被蔡更长铺了好几层褥子,才绵软了些。 书房中的书架上陈列着许多典籍,桌子上还放着半旧的文房四宝,摊开的宣纸和笔架上搭着的毛笔,给人一种这间屋子的主人还在世的错觉。云步月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身在屋内转悠,这些书籍虽然早已无人翻阅,但是书架和桌案上却只有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打扫。 抬起头,借着月光,云步月看见墙上挂着一副字。 “且有琴书乐,不无宠辱惊。” 他勾起嘴笑了,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直飘回了十多年前。 那是云步月十二岁那年,他初入太学,还不习惯十香词的严厉指导,时常逃课,跑到御花园里散心,因此结识了雪衣娘。 彼时的两人都是半大的孩子,交谈几句便觉得对方成了知己,此后就时常在御花园见面,一起聊天玩耍。但是在父皇猝然离世之后,一切都变了,他被卷进了权力的漩涡,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 回忆过去往往令人身心疲惫,云步月闭了闭眼,还是躺上床,吹灭了灯。 月光霎时间洒满屋内,布成了银色的海。 梦中,他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和雪衣娘在御花园中嬉笑打闹,女孩站在花丛中,拿着一本古籍,嬉笑着对他说:“云步月,书上说‘丽水良金皆入治,昆山美玉总须磨。’我看啊,你现在是块石头,待我磨一磨,就成美玉啦!”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惊醒时,东方既白,室内清冷一片,独留云步月一人呆坐在床上,半晌,他捂起脸,狰狞而疯狂地笑起来,二十五年光阴过去,帝位也罢,宠妃也罢,老师也罢,挚友也罢,到最后全部都离他而去,只留的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