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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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鹤遂哪来的坚持,非要问个答案,他再次把她的脸扳过来,强迫她与她四目相对:“可是对我有意义。” 周念坐在他腿上,被他身上沉郁的气息浸染着,于是她的呼吸节奏与他相同。 贴在他胸膛的后背起伏也是一致。 就这样沉默良久。 她和他仿佛要在沙发上坐至永恒,融为一体。 周念垂着长长的睫毛,藏住眼底情绪,声音放得很轻:“鹤遂,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好是坏,我都会一直记得你。” 男人环搂她腰身的手一颤。 她看见他修长的指尖泛着苍白,旋即把话说完:“记得曾经的你。” 周念会永远记得17岁的鹤遂,狠厉阴沉,从骨血中恣肆地生长出疯狂,是挺立在南水街的一道禁忌。 所有人都怕他,畏他,辱他,骂他。 他是一张虬扎混乱的网,套在网里,连自己都看不清。 而她以身入网,窥见他有一颗最柔软纯净的内心,发现他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一件易碎品,也需要被人策无遗漏的呵护。 所以她和他互相救赎,彼此需要,两个颤抖虚弱的灵魂紧紧依偎缠绕。 他们是彼此心照不宣又难宣于口的秘密。 周念当然会永远记得他,记得十七岁的鹤遂。 “我现在也和曾经一样。”鹤遂抱着她,抬起一张被无助装饰的脸,“念念,我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 “……” “是吗?”周念语气平静,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那我没在沈拂南那里要到的答案,我来问问你。” 男人屏息以待。 周念在他腿上转过半个身子,连正对他,又主动凑近几分去看他眼睛,像答案就写在他眼睛里似的。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鹤遂眸光直接凝固。 想到那晚的暴雨,周念就忍不住鼻头一酸,再开口时已经有些哽咽:“对我许下承诺的是你而不是沈拂南,所以那时沈拂南直接没有理我,当然,沈拂南也没有搭理我的义务,他更不用承担这件事上所有来自我的恨意。” 鹤遂听明白了。 她恨他。 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 她当然会恨他,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希望,承诺要带她逃出那个小镇。 到最后他却食言了。 在沉默中,周念渐渐红了眼眶,鹤遂也是,他的眼尾浮出淡红。 只是他始终不说话,让沉默变得格外触目惊心。 周念把脸仰起来,想把眼泪逼回去:“我实在为你哭过太多次,不想再为你掉眼泪了。” 男人手指探过来,想要替她擦掉眼角悬悬欲坠的泪。 周念一把伸手挡开。 “你别碰我,我还没哭。” 她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眼里蓄满泪水,“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那天你到底为什么没有来?是你亲口说的,是你说的。” ——念念,我会带你逃出这个小镇。 周念一辈子都不会忘。 鹤遂的颈骨微弯,他耷着头,眸底情绪被尽数掩藏。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这样的沉默却让周念忍无可忍,她趁他沉默深思的当口,蹭地一下从他身上站起来,又转身面对他。 “你连最基本的坦白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没变?”周念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鹤遂跟着她站起身,他没把背打直,颓丧气息横逸斜出。 189的身高让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在周念面前,他没办法挺直脊骨,他是真的于心有愧,问心难安。 “那天——”他顿住。 这种要说不说最急人,周念咬了下唇,委屈地开口:“你倒是说啊。”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着,薄唇抿得很紧,眸底有着显然的挣扎和犹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导致他不敢看周念的眼睛。 周念心中忐忑,她怕自己要不到答案,也怕自己要到答案。 总之就是很纠结。 她等了半天,他还是沉默。 周念点点头:“我觉得我不用再问了。” 眼里的温度随之冷却。 她抬脚作势要离开。 从他身边经过时,周念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她正要发作时,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 “那天我病了。” 嗓音低得周念快要听不见:“你病了?” 她顿了下,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多重人格?” 鹤遂垂着眼,没有回答。 周念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鹤遂,你不要骗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要你对我说的每一个都是真的。” 鹤遂微微点头。 周念思考片刻,直击要害:“那我问你,那天在你身体里面的,是你自己,还是别的人格?” 她相信他有他的苦楚和难言之隐。 同样,周念也有自己必须要知道的答案和真相。 男人鸦黑的睫毛微微一颤,他还是没抬头看周念,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是我自己。” 周念登时就愣住。 她设想过好多种回答,万万没想到是最直接也是最伤人的一种。 “是你自己?” 她的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好,那你那天生什么病了?” 鹤遂无声沉默着。 分秒都被坤成格外难熬的长度。 周念的手腕依旧被他握着,他收紧手指,生怕她离开。 她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故作平静:“你不说清楚,只是这样拉着我是没用的。” 风从阳台灌进来。 吹不散满室的愁闷和郁结。 鹤遂愈来愈低的嗓音随风而来:“感冒了。” “感冒了?” 周念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发烧到四十度,连回个微信或者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吗?”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再次沉默。 周念脸上流出失望:“鹤遂,这个答案,你自己觉得可信吗?” 鹤遂低眼:“我没有骗你。” 即便是真的,也让周念有一种被狠狠羞辱的感觉。 她经历过的等待和绝望,那些痛彻心扉,到头来都是因为他感冒了。 这个理由她是真的无法接受。 周念曾经无数次在网上搜索过他的资料,现在派上用处,她开始给他捋时间线: “你说要带我逃走那一天6月9号,但是你没有来,你也是从这天开始消失,我也是从这天开始找你,我用尽一切办法找你,你始终渺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等我再次有你的消息,是时隔一年后的7月,那部《屠佛少年》上映,你出现在大荧幕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也正是这样的出现,让我一年的坚持寻找成为了一个笑话,你怎么会知道,小镇上的人是怎么嘲笑我的?” 说到最后,周念的声音有点发哑,嘴里无端冒出苦味。 像是在提醒她曾经那段难熬的时光。 一开始,她等他带她逃亡,后来又在漫长的日子里等他出现。 时至今日,周念依旧在等,好比此时光景,她在等一个真正的回答。 “就算拍电影的是沈拂南,我记得很清楚,《屠佛少年》进组时间是2014年的1月,那在这之前的六个月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她顿了下,接着说,“鹤遂,你从没想过要找我吗?” “……” 鹤遂薄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又缓缓紧闭上。 他没说出一个字。 与此同时,周念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指在发颤,他仿佛陷入一种莫大的纠结。 周念一瞬心死,清软声音泡了水似的冷:“我不逼你了。” 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手抽出。 她主动与他拉开距离,站在几步开外,旁观他被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忧伤中。 “就这样吧。”周念语气彻底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你的病,先把你的病治好吧,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感觉扯来扯去都是那点事,再说我也累了。” “还不是时候。”他终于舍得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