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哥哥弟弟
107.哥哥弟弟
顾易告诉她的，跟顾宁猜测的大差不差。 顾蔓贞当年跑路，不敢用身份证，只能混迹风月场所。 生活所迫，长相姣好的她做了陪酒女，虽然不出台，没有完全堕落风尘，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缘际会，她认识了易俞父亲。 跟其他客人不一样，男人斯文儒雅，风度翩翩，还是大学教授。 顾蔓贞从没结识过这种类型的男人，即使对方是有妇之夫，恋爱脑的她不仅一头扎进去，还在套上偷偷做手脚怀孕了。 然而欣喜若狂的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男人自己有了，就逮到他跟别的陪酒女发生关系，悲愤交加的顾蔓贞当场闹起来，结果挨打的女人报了警。 顾蔓贞本就是背了命案逃到这里，一听警察要来，吓得立马跑了，连夜离开了那座城市。 对这男人又爱又怨，耿耿于怀，所以早些年，顾蔓贞没少对顾宁宣泄对顾易生父的不满，因此在顾宁眼里，顾易的生父便是个花心滥情的大渣男。 顾蔓贞这次跑路，大概想到自己一辈子不会回国了，心里还是牵挂儿子，便将实情告诉顾易，同时联系上了他的生父。 男人突然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已经18岁了，跟施志成一样，日子过得不错的男人，不可能对流落在外的血脉坐视不管。 这种自恋型男人，活到这把年纪，多一个孩子，就像自己生命得到多一份延续，给他衰老乏力的人生增添了期待和寄托。 “jiejie，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过，想要去冬天也温暖的地方。” 顾易从背后拥着她，音量压得很低，提起俩人过去一段回忆。 顾宁也想起来，到了冬天她总是手脚冰凉，于是她时常抱着年幼的弟弟，将手塞进他衣服里贴着他取暖。 那时候他小小软软的，像只无害的小动物，眼神懵懂，她难得温情柔软，会望着天上飞过的一群鸟，幻想跟鸟一样飞去温暖海岛过冬。 “充满阳光的热带岛屿，有蓝蓝的海，金色的沙滩，可以吹着海风在沙滩上晒太阳……” 顾宁知道顾易记性好，没想到他一字不差复述了她曾说过的话。 “所以他提到H市，我本来就想来，我一直都在想会不会找到你，jiejie。” 顾易在她耳畔，嗓音暗哑地倾诉自己的思念。 “离开以后，你有没有想我？” 他将脸埋进她颈侧，反复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像是流浪千里遇到主人的小狗。 “有。” 顾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见到易俞的第一面，就觉得他像你。” 她非常无奈，没想到易俞竟然是顾易的哥哥。 惊慌过后，顾宁此刻最急切的念头是稳住顾易的情绪，当然她也不用说谎，她的确有想他。 甚至她那么快跟易俞在一起，是对方身上有顾易的影子，让她觉得安心。 “好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他们会生疑的。” 顾宁刚才看到顾易装不认识，现在再挑明她跟顾易的关系，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言多必失，这很可能会暴露自己对易俞说谎了。 她欺骗了他。 “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顾宁越想越觉得心累，索性不想了，好在她遇见的是顾易，如果是施恃予或者傅砚时，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发生更严重的状况。 顾易松开了手，姐弟俩的默契，让他明白她想隐瞒俩人的关系。 “jiejie，你喜欢他吗？” 顾宁一怔，随即应了声。 “嗯。” 她没有回头，又强调了句。 “我很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顾易你也试试找个喜欢的女孩子当女朋友吧。” 顾宁重提此事，语气截然不同，不是想撇清俩人关系，而是希望他走上正常人生轨迹。 顾易陷入沉默，任由她拉开门栓，先一步走了出去，而他错后几步，越走越慢，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过了一会儿，顾易才回去。 他看着他们仿佛一家三口，亲切交谈着，顾宁不时跟易俞对视一眼，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跟顾易记忆中那个冷漠带刺的jiejie完全不同，离开家之后的她，看起来鲜活，松弛，神采焕发。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过去，对她来说是枷锁，而他，对她来说是负担。 四人吃了饭，全程顾易几乎没怎么说话，易俞父亲会代为聊起他的情况。 当然对于顾蔓贞部分他选择了隐瞒，大概为了博取易俞的同情，他只说他妈前不久走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独自生活。 期间自然不忘强调他的天资聪颖，看来对这个儿子继承了自己的优秀基因，他引以为傲。 孩子马上要高考了，所以身为父亲打算把他接过来就近照顾。 “对了小俞，你们学校数学系不错，我记得跟国外好几所学校有合作，不如让小易考去你们学校，这样你们亲兄弟可以培养感情，以后互相关照。” 顾宁不由抬眼看向顾易，他不出国了吗？ 不过他寻到了生父，易父是大学教授，对方有资源有人脉，留在他身边，光明前程指日可待。 易父见易俞不接话茬，以为他介意顾易的身份，温声劝道。 “我们长辈的事情跟你们小辈无关，不管怎么说，对你们来说都是多一个家人。” “我是没什么问题，不过B大的数学系最好，还是看小易自己的意愿吧。” 不管是对自己的父亲，还是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易俞的态度始终如一，礼貌得体，不亲不疏。 “B市冬天太冷了，还是H市温暖，而且有家人在。” 顾易头也没抬，平静地说了句，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听到他吐出家人这个字眼，易俞和他父亲都不由愣了一下，毕竟顾易之前沉默寡言，态度冷淡，像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而寄人篱下的小孩。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这个身份的确尴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此前从未见过面，不知道对方存在。 忽然就成了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易俞和易父以为顾易面冷心热，但只有顾宁清楚顾易口中的家人说的是谁。 她抛下了他，结果命运把他推到她面前，又将俩人捆绑在一起。 他是她弟弟，又是她男朋友的弟弟，她的小叔子。 “对，一家人！” 易父眼角眉梢都染上愉悦，神采奕奕地重复了一遍。 顾易到了H市，但易俞母亲也在，她显然不想见前夫这个私生子，大家聚在一起过年显然不现实。 不过她似乎对前夫包括亲儿子都没什么留恋，收拾行李就飞去了马尔代夫度假，说走就走，毫无牵绊。 率性，洒脱。 亦如她当年顶着压力“抛夫弃子”去国外深造。 对于这位“准婆婆”，顾宁发自内心地欣赏她的决断力和行动力。 在酒店吃过饭，易俞父亲兴许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又或许他有别的不便透露的计划，反正他想回房间休息。 离开之前，他倒是怂恿三个年轻人一起出去玩，也是年轻过来的，他明白没有长辈在，气氛更轻松融洽。 最后两位男士都尊重顾宁的想法，买了些烟花去海边放。 假期海滩比平日热闹许多，一些家庭搭了帐篷露营，年轻人聚在一起烧烤，小孩嬉笑打闹，拿着仙女棒边跑边挥舞，晶亮眼睛里都是碎金。 路边停着冰淇淋、咖啡、啤酒的贩卖车，有小贩摆摊售卖沙滩玩具和手工艺品。 三人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不远处刚好有人在放礼花筒。 绚丽的焰火打上夜空，“砰”地炸开，缤纷璀璨的金菊，再如金色雨点纷纷落下。 显然人家不像他们是临时起意，满满一后备箱的花炮，而顾宁他们随便找地方买的一兜子，几乎全是被人挑剩的，完全被比下去了。 他们索性就不急着放了，仰头欣赏这一刹那的华丽绽放，最后化作烟雾散去。 顾宁挽着易俞的手臂，当一个巨大的新年红礼花在空中轰然爆开时，照亮了彼此的脸，她看了眼“红光满面”的易俞，四目相对，她弯起唇角，自然而然吐出那四个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易俞微笑凝视她，自然而然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顾宁身体僵硬，表情有些不自然。 易俞本来也是含蓄内敛的人，这种公众场合，尤其旁边还有个“电灯泡”，但他一瞬间真情流露，倒也不觉得尴尬，眸里漾着浅笑，牵住顾宁的手。 顾宁下意识睨了一眼顾易，这时候礼花结束了，新的还没点燃。 刚才的热闹，反衬得此刻一片静默，少年的脸包括整个人笼罩在昏暗中，他垂着眼，神色让人瞧不分明。 顾宁心里一紧，一股涩意无端蔓延，她朝他走过去，就像亲切友好的大jiejie拉住少年的胳膊。 “弟弟新年快乐！” “我们也来放炮吧！” 顾宁从来没放过花炮，记忆里，她没有童年。 顾蔓贞手头宽裕时会给顾易买几样男孩子爱玩的玩具，但也仅止于此。 姐弟俩没有玩过小孩子喜欢的娱乐项目，儿时没去过快餐店，游乐场，他们看着别人家孩子被大人带着吃喝玩乐，他们只有彼此，互相陪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大。 顾易点燃了几根仙女棒，递到顾宁手里，在她指挥下拿烟花出来点。 火树银花，噼里啪啦地炸开，散了一地，顾宁不由退后几步。 易俞也点了二踢脚，虽然转瞬即逝，但他饶有兴致地蹲在地上摆，一一点燃，看它们一个接一个窜上天空爆开，一声声清脆响亮，接着他开始跟顾易挑战大家伙。 此刻兄弟俩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像孩子般纯净，相似的眉眼，清润眼眸里映照出璀璨的烟火。 这一瞬间，顾宁感受到了幸福。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她跟亲人和喜欢的人都在一起，她跟顾易回到单纯的姐弟关系，不再发生越轨，他会去读大学，也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每逢假期自然地见个面，吃个饭。 如果她跟易俞分手，可以更坦然地跟顾易回归姐弟关系。 三人放完炮回到车里，顾宁提议去她家，顾易没有反对，易俞虽然也没有反对，但明显情绪不高，神色淡淡的。 显然，这大“电灯泡”如此没眼力见，他有点不高兴了。 顾易假装神经大条，理科少男迟钝得看不出便宜哥哥想跟女朋友独处的心思。 但顾易再怎么耗下去，也不可能厚脸皮在顾宁家待一晚上，尤其顾宁公寓是一室一厅，只有一张床，有酒店不睡睡沙发，也太诡异了。 于是易俞将他送回酒店之后，又驾车回来了。 顾宁给男朋友打开门，顾易离开前面色难看，绷着脸，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这个弟弟好像有点黏人啊，他应该去找他爸爸。” 易俞抱着顾宁，忍不住叹气，着实有点无奈。 顾宁笑笑不说话。 易俞也就抱怨了一句，便抱着女友滚到了床上。 春宵苦短，他哪有那么多心思浪费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