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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人

    

认错人



    周玉在房中没有坐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季芳的父亲。先前在酒桌上,周玉没敢抬头看他,此时仰头看过去,发现他相貌的确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他跟季芳有点像,都是高而清瘦的身形,眉目深邃,皮肤白皙。或许是岁月沉淀,模样气质更温和一些,显出他的年纪。

    周玉直愣愣的看着他走近,满心眼的莫名其妙,然而又不敢出声。

    男人坐到了她身边,侧头打量她脸,或许是看着她这个呆愣愣的神色不解,又伸手搭住了她膝盖上的那只手,握在掌中,同时另一只手就从背后揽过来,自自然然的搂住了她腰,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周玉脑子里全是乱的。

    你替你儿子敬酒,你还要替你儿子洞房不成?哪有这种爹?

    周玉赶紧摇摇头。

    男人搂了她靠在怀中,道:“太真喜欢开玩笑,你不用往心里去。”

    周玉看得出男人在寻找话题同她说话,然而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句也答不上来。彼此都沉默。

    男人注视着她脸,周玉硬着头皮顶着。时间仿佛静止了,屁股下坐着针毡,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周玉就这么被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摩挲了她的手掌心突然问道:“能让我看看吗?”

    周玉心跳:“啊?”

    男人道:“脸转过来。”

    他的声音始终很温和,像个慈爱的父亲在跟宠爱的小女儿说话。周玉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男人已经拉了她手,让她站起来,坐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搂住她腰。

    周玉僵硬的一动不动。

    男人一只手搂了她,目光从侧方注视她,同时一只手拿过案上的烛台,将昏黄的烛光照着她的脸。

    然后他借着烛光,开始一寸一寸地打量她的模样。先是注视她的眼睛,好像在数她有几根眼睫毛似的,然后像欣赏什么工艺品一样细细观察她的耳朵,下颌,脖颈。

    周玉热的厉害,皮肤底下有火苗在簌簌燃烧。或许是那蜡烛的火光太近,炙烤着皮肤,或许是他身体贴的太近,体温包裹着她……

    就在周玉要晕过去的前一刻,男人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低头拿起了她的手,欣赏她手。

    褚暨承认她的确美丽。

    美得完整,圆润,像是上好的瓷器,没有一丁点的瑕疵,连手指头都漂亮的跟玉葱一般,让人心动。

    先前温峤说看上一美人,要给他做媒,褚暨其实意思不大。但是经不住好友的再三说道,所以也就答应了。他自己没怎么出力,媒人是温峤遣的,中间的过程也都是温峤在一手包办,他只捡现成,本来也没有怀多大期待,没想到看到真人时,却忽然动了心有了想法。

    褚暨想及此笑道:“方才太真还同我说笑,做了这桩大媒,问我要怎么谢他呢,你说要怎么谢?”

    周玉还是不说话。

    她不说话,褚暨当她是年纪小害羞,也不勉强。褚暨站起来,抱着她去床上,将她放在枕上。

    他的手解开她襦裙的带子,松了她衣服的结绳,刚要低头去吻,周玉咧着嘴哭开了:“我要回家。”

    一晚上,褚暨费尽了心思,周玉就是不给他碰,问她什么缘故她又不说。褚暨想哄她,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三十老几的人了,对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束手无策。

    褚暨头一次被人撵下床,还是新喜之夜,心里大不是滋味。他不是色迷心窍的人,见这周玉的态度,怀疑自己是受了欺骗。这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样子,明显是不乐意的,太真怎么把人给弄来的?

    难不成人家不愿意,太真把人强抢过来的?这便有点失身份了。

    褚暨一时关心不起别的,只想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太影响自己的名声,太真这事做的太不地道。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褚暨也不好怎么样,只能先睡觉,等明日天亮再解决这件事。褚暨睡了一夜,次日早早起床。净手脸漱口,穿了衣服,整好冠带,修饰了面容,他大袖摇摇地走到堂前站定,看到一名丫鬟正拿着扫把洒扫庭除。

    褚暨将其叫过来,命她去将周玉屋里的丫鬟找来,问道:“她怎么样了?现在睡起了吗?”

    丫鬟说:“没呢,小娘子根本就没睡,昨晚上哭了一宿呢。”

    褚暨诧异的不行:“还在哭?”

    这毅力可是非同凡响。

    他也没用早饭,直接往周玉屋子去。没进里面去,现在一道门外撩了竹帘,看见周玉坐在床上哭。

    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梨花带雨,跟死了娘似的,两个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哪像是新嫁娘,分明就像个被强盗糟蹋了的良家妇女。

    我褚暨好歹也是有盛德雅望的人,怎么今日让一个小女子鄙视了?褚暨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褚暨没有进去,转身回到庭院里,跟仆人吩咐备车,要出门去。

    到了温府,温峤正刚起,在那食案前喝那喝小羊乳。这人极好养生,是在北方养成的习惯,每日要喝一碗小羊乳,家里养了几只母羊,专门给他一个人喝奶。

    褚暨不大赏识他这习惯,好好的一个人,成天学胡人蛮子。

    温峤一看褚暨喜笑颜开。邀他一同饮小羊乳。褚暨瞥了一眼那碗中物,鄙视道:“上次喝你这个东西,回头闹了三天的肚子,差点就成了你手下的冤鬼了。”

    温峤不解他的来意,道:“你这刚娶了佳妇,这好时辰,不跟你那心肝在被窝里温存,到我这里来嘲起人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褚暨不跟他扯远,侧了身往席上坐下:“你做的这是什么媒?不是人家女儿不同意,你给强买来的吧?昨晚上一见到我就开始哭了,现在还那闹着要回家呢。”

    温峤惊讶:“这怎么会?”连忙辩解道:“凤儿啊,这件事我可跟你保证,绝对不是我胡来,前前后后都是问清楚了的,那姑娘和父母都是挺乐意的,绝对不可能。”

    温峤放下碗站起身,拍了拍褚暨肩膀:“时候不早了,你先在这里坐坐,容我先去官署点个卯。”

    这会正是卯时已过,刚到辰时。朝官们一个个懒的要死,不早朝的时候都在家里睡大觉,美其名曰“清高简旷,不务俗尘。”不过温峤还是比较敬职的人,虽然也要睡懒觉,但还是比大家都起的早,按时要去报到露个脸。

    褚暨道:“点个卯?你去点个丁吧?我这尚书令都没急着点卯,你那芝麻大点的官还要点个卯?”

    温峤道:“哎!怎么说话的呢!”手背推搡他:“好了好了好了不去了不去了,走走走,你带路。”

    温峤命奴仆去,将原来负责说媒的人找来,带到褚府去,然后他同褚暨一道登车过去瞧。

    到了褚家,周玉还坐在床上挤眼泪。褚家仆人围了一圈在劝,褚家几个侄儿也都搁这看热闹,笑的要死。温峤作为媒人,摆着要解决问题的态度走过去询问:“昨日还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了啊?”

    又笑说道:“有什么事情你跟他两个人私底下好好说嘛,看看你闹的,回头凤儿多没面子。”

    周玉肿着红眼泡,挂着泪珠子,不解道:“凤儿是谁啊?”

    温峤笑道:“就是昨晚上被你赶下床那个嘛,小字叫凤儿。”

    褚暨翻了个白眼,顿时后悔找来这个人,纯属给对方白送上门羞辱。然而温峤来都来了,自然不放过嘲笑他的机会,指着褚暨问周玉道:“这老狗年纪是比你大了些,腿脚也不行了,不过牙口还是不错的,力气也有,将就一下也还能用,怎么非要回家啊?你看他哪不顺眼,没事你跟我说,回头我让他注意一下。”

    周玉看这人笑嘻嘻的和善,没有生气的样子,瞥了褚暨一眼,心中气愤,大了胆子说道:“他都可以当我爹了,还老牛吃嫩草,娶十来岁的小姑娘,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呢,现在都这样了,过两年就成老腌黄瓜了。几十岁的人了,要娶就娶年纪般配的嘛,我嫁给他儿子还差不多。”

    温峤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半天他才直起腰,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哎哟,凤儿啊,你自己来吧,我招架不住这个。”

    下人也都憋着笑。那季芳也刚进来看热闹,这青年听到自己老爹被笑老腌黄瓜,不但没生气,竟还跟温峤一同捧腹大笑起来。

    褚暨是何等人?老来精了,哪能对个小女子生气自失身份,面上也只笑:“我这年纪也不算老罢,何时如卿所言这样不堪了?做丈夫也是需要磨练的,越是磨练的久,越是成熟稳重,懂得疼人。”

    温峤说笑就笑说停就停,立刻附和道:“对,对,此言极是。”

    周玉知道这几位都是身份不凡的人,虽然看起来温和良善,但也绝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人。口头上占了人家便宜,人家已经做出大度宽容的姿态,自己再不见好就收就是不识抬举了。她低了头闭紧嘴不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