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观察笔记2

    王亦淑显然是入了心，嘴上说她孙女怎么怎么无可救药，怎么怎么没用，连开个民宿都能如此折腾，转头就不断催促她赶紧把人带回来，说好好的总裁不当，就是为了跑出去受这些苦，你说开民宿能赚几个钱？

    “无论多少钱，那也是露然想要的。”陆绣春这么说。

    王亦淑瞪着她，“她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我看她只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才没事找事非要创业。”

    “就算这样，让她吃吃苦也无妨，不然她不会甘心的。”

    说完，她们二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片刻，王亦淑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人要是带不回来，你就给我滚蛋。”

    “知道了……”

    陆绣春低声应。她今日心情也不大明朗，毕竟冬天的到来就意味着，露然离开差不多也快一年了。

    陆绣春近来益发忙碌了，公司的事、景区运营改造的事，陆家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陆绣春忙似打转的陀螺，可一听民宿这几天就要开业，还是决定抽身去趟露然那里。大半夜，露然招呼了几个人还在庆祝，她这边阳台喝着红酒跟她们一块儿欢乐，不料受了凉，回来就病倒了。

    今年春节还得她一个人过，烧还没退，骨头发软，脑袋发晕，蜷在被子里怎么也爬不起来。

    真可惜，本来打算假借客人的名义在山里过年的。

    她看着手机上小萱发来的消息和图片，惋惜之意更为强烈。

    「陆姐新年快乐！」

    「虽然山里禁止烟花爆竹，老板还是带着我们偷偷放了烟花，说大不了被抓去拘留」

    消息下面是不同角度的露然映着烟花的笑脸。民宿的员工不多，一个老板，一个前台管家，一个厨师再加一个负责清理的阿姨，就没了。几个人都是本地人，便直接留在民宿过年。小萱曾说露然为此高兴到尖叫，说以为今年过年要一个人过，还依次拥抱了每个人，保证会包个大大的红包。

    陆绣春心里觉得好笑，可她什么也没说，眼皮越来越沉重，笑着睡去了。

    第二天才睡醒，小萱再次发来消息：「陆姐，老板真的给我们包了一个大红包！我是我可以收的么？呜呜呜，我要誓死效忠老板」

    下午的时候发来：「老板买菜去了，问了一下价格，好像被宰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老板实话实说了，老板知道后，气得发誓再也不去那个老头那里买菜，哎，老板还是太天真了」

    第三天发来：「开业一个月了，终于来了第一个客人，老板说要放鞭炮庆祝，结果一查资料，原来是走错民宿了，是隔壁民宿的客人，老板失落得一晚上没吃饭」

    「我收回上面那句话，老板因为晚饭没吃，夜里饿得上厨房炒了一大份炒饭，给我香得睡不着觉，也跟着吃了半碗」

    「放鞭炮放鞭炮，真·第一个客人上门了，是一对情侣，说路过进来看看，一看我们环境这么好，临时打算住我们这里，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早上那对情侣走的时候，还纳闷说你们民宿条件这么好，怎么生意这么差，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啊，不过老板因为这句话又高兴了一整天，值了」

    「陆姐陆姐，老板又不开心了，陆姐说要找几个网红宣传宣传，结果联系了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理我们」

    「老板又开心了，网红理我们了」

    「老板又不开心了，网红开的价格好高，老板忍痛付了钱，结果文案写得好敷衍」

    「宣传效果有了，今天来了几个客人，老板乐开了花」

    「好好好，又没客人了……」

    漫长的春节再次结束的时候，陆绣春照旧继续两点一线的生活。她的生活平淡而忙碌，而在生活的间隙里，小萱的消息时常会进来，有时一天会有四五条，有时只有一条。

    那些文字消息围绕着露然的喜怒哀乐，极尽妆点着她的生活，跟飘落在头顶的花瓣似的叫人惊喜。

    等她几乎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那边却忽然改了话锋：「陆姐，老板今晚喝酒了，还哭了」

    陆绣春点开下面的视频，视频里的露然正仰天长啸：“生活怎么这么艰难啊——！”

    “老板小声点，不然又要被投诉了。”

    换作其她人大概会觉得这幅画面多少有点滑稽，可看看那人哭得稀里哗啦，陆绣春就知道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陆绣春点下暂停，视频里的露然似乎瘦了许多许多。

    真是心疼。

    陆绣春长久地看着、摩挲着那张面孔，即便说过绝不打扰她的新生活，可那个念头忽然之间蓬勃地生长起来。

    挣扎不过半日，她便给小陈发去消息。

    小陈是她新招的秘书。民宿预订用的就是小陈的信息。这几天腾不出时间，机票只能订在周五早上，也是拜托小陈去办的。

    一切妥当。下午，陆绣春就收到了露然正欢欣雀跃的消息，「老板还在尖叫呢，一看钱到账了，绕着大厅跑了好几圈」

    「哈哈哈，老板说要庆祝，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只羊崽，说要请我们吃烤全羊」

    陆绣春缓缓将心定下来。

    公司业务已经稳定下来，年前，江锦秋安排大伙儿搬到了新公司，此刻陆绣春坐在空旷的办公室背对城市的繁华，可心似乎已经飘去那片满是绿色的土地。

    笑容在她的唇角漾开，陆绣春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轻盈。过几天就是周五了，她不住臆想到达民宿后应该如何面对露然，如何不让她认出自己，又如何在此基础上陪伴着她。

    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陆绣春将这次不可告人的重逢小心翼翼放置在心脏最柔软的角落，不料转过天却又生了变故。

    「完蛋了！」她的语气很是急促，不过几秒，第二条消息就紧随其后发来，「老板说要给你退钱，说人都还没入住就一口气给她那么多钱，还不走平台，一定有诈」

    「陆姐，一会儿老板估计就要给你打电话了！」

    陆绣春看着屏幕上的诸多文字，打下五个字，「我这就过来」

    那是一个明艳而温暖的春天，却罕见地下了一场夏日才有的极大的雨。

    陆绣春至今难忘。那天的雨水跟河流似的沿着斜坡往下淌，路边的树木倒下了，出租车开不过去，只好下车步行。她身上没带伞，还没到民宿，人就已经湿透了。黏腻的感觉从头爬到脚，浑身彻骨的冷。她哆嗦着，却又感觉胸腔里面藏着一股火焰，感觉压制在心底的欲望正被一点一点解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