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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故人4

    宴席上,贺准又玩了些把戏。

    他是主人,坐在主位。然后他把两张案几放在了他的左手和右手,意思是让你们分别坐他的左边和右边,要把你们分开。

    潘玠直接坐到了你旁边,共用一张案几。

    贺准也不恼,吩咐人把对面的案几搬过去,“仁珪兄何必如此? 在我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嘛,找人来挪挪位置就是。”

    “呵呵呵”

    “唉,仁珪兄总是不领我的好意。当初一定要跑,跑出去,又如何呢?落到了那位的手里,那才叫生不如死。”贺准说完,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咀嚼,仿佛只是随意闲谈。

    潘玠听到“那位”的时候,案几下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衣角。

    “现在见了,我看仁珪兄的状态很不错,我心里是极开心的。”说着,贺准举起酒杯转向你。

    “这想必都是天师大人的功劳。天师大人心怀慈悲,救了我这位好友。我替他谢谢你。”

    贺准将酒杯举高,向你致意,“天师大人,我敬你一杯,以谢你对我这位好友的救命之恩!”

    你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贺主簿说哪里的话,很轮不着你谢。”

    “哈哈哈哈哈,天师大人真是直爽的人。我喜欢你这性格!”贺准故作爽朗的大笑。

    潘玠在旁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贺准转向他,又要说什么rou麻的话。潘玠直接打断:“废话少说,你直接说我父亲葬在哪里吧,还有我的东西!”

    贺准放下酒杯,慢慢摩挲,面露苦恼,“仁珪兄,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不会食言。但是——”

    他停下话头,摇了摇头。

    “但是你个鬼!快说!”

    “唉,那时候兵荒马乱的。郡守府调来了天师和士兵,驻扎在梓潼。我也和他们一起,我就把伯父葬在了驻地旁边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记得那是一座山,具体是叫什么山,我还得回忆回忆,问问当时的老仆,才能告诉你。”

    “还有你的东西,三年过去了,我也搬了几次家,搬家途中东西混乱,一时不知道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我细细寻找一番。”

    “你这个骗子!”潘玠怒目而视。

    贺准赶紧安抚,“仁珪兄别急,你的事我都记在心里!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给你一个准确的消息!”

    贺准把目光投向你,“天师大人,旅途劳顿,何不在我家安歇一夜,其他事明日再说。我家房舍尽有,一定让您宾至如归!”

    你看着他巧言令色,心中有了计划。

    住一晚,趁夜色进入他的房间,给他洗个脑,如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用法术影响人的思维,不是正道,不能轻易使用。

    但对待这种牛皮糖,还是这样比较保险。

    轻易答应难免让人怀疑,你假装拉着潘玠起身要走。

    贺准马上离席,拉住潘玠的袖子,被潘玠甩开。“仁珪兄!仁珪兄!我想起来了,那个平安锁,伯母留给你那个平安锁,被我放在我的卧房了!”

    “你放你卧房干嘛?!”

    贺准面露羞涩,嗫嚅着说:“睹物思人,时时怀念。”

    “我杀了你!!”潘玠行动敏捷,甩了他左脸一巴掌。

    贺准捂住脸,泪光盈盈,“你今晚不走,我现在就把它拿给你!仁珪兄你就留下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不会踏入你的房间半步!”

    “你这个……这个……无耻下流之人!”潘玠指着贺准的鼻子大骂。

    “哈哈哈,仁珪兄是君子,骂人也只会这几句。没事没事,你随便骂,要打我几巴掌出气也行,我绝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贺准把没挨过巴掌的右脸凑了过去。

    “我……你……我”潘玠感觉打了他脸的那只手都不干净了,气得语无伦次。

    你握住潘玠的手,安抚地拍拍他。

    你冷淡地对贺准说:“休要多舌了,今晚不走,东西拿来吧。”

    平安锁是一个铜制的小锁,上面绘着祥云纹,坠着三个小铃铛。

    贺准也知道自己讨嫌,把平安锁给潘玠,说自己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很有自知之明地离开了。

    潘玠拿在手里,紧紧握着,然后拿块帕子不停擦拭,想把它擦拭干净。

    平安锁上当然没有什么脏东西,擦了一会儿,潘玠叹口气,把平安锁带在了自己脖子上。

    金黄的小锁在白皙的脖颈上一闪而逝,没入了领口。

    “你很讨厌贺准?”你有点好奇。

    “讨厌!”潘玠毫不犹豫。

    “你们既是发小,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唉,他受到魅妖的影响,做了些……不太好的事。不过没有成功。”潘玠的声音有些苦涩。

    “你恨他吗?”

    这次没有那么果断,潘玠犹豫了,思索良久,然后说:“妖祸之后,他是我所有痛苦的起点,但是我无法恨他。”

    “他说的没错,他曾是我的好朋友,在我重伤的时候收留照顾我。他只是……被该死的魅妖诱惑了。”

    潘玠盯着院子里的一株兰花。

    这个院子他是极熟悉的,重伤之时,他就是住在这个院子里,一草一木都看了很多遍。那时候,他真的很感激贺准——

    “仁珪兄,你一定要好起来呀!”

    “清淮贤弟……咳咳……咳咳”

    “仁珪兄,你不要说话!你放心,我父亲已经派人过来了,妖鬼都跑了,没跑的都杀了,火已经扑灭。受了妖祸的村庄都会被妥善安置,再也不会有人死了。你的伤,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你一定会没事的!”

    “咳咳……我活不了了……之前我护着的那个小女孩……她……咳咳”

    “她没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我把她送去了安全的地方。你不要担心别人了,当务之急是你的伤!不要说丧气的话,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来,你会没事的!”

    他果然没有死在那次重伤之下,但后来的事——由魅妖血脉引发的扭曲情欲,却几乎把他折磨成了疯子。

    每每受到刺激,就会陷入噩梦的深渊,一遍又一遍重复黑暗中的折磨,让他变得神经兮兮,行事疯癫。

    “仁珪兄,我爹说我命里缺水,给我取名为准,字清淮,我却觉得没什么用。我命里缺的是个潘呐!”

    “仁珪兄,好美……好美……”

    潘玠摸了摸手臂,刚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目光从兰花上移开,转向你,说:“魅妖血脉,能魅惑人心,引发情欲,勾起人最阴暗的欲望。”

    “贺准他,被魅妖诱惑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能在一个人身边呆太久。这些人无一例外会被我引诱,变得奇怪。”

    “长则半个月,短则七八天,无论男女,无论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会想要……占有我。”

    “占有”这个词,潘玠说得很艰难,很耻辱。

    “如果我毁了容,毁了声音,这个时间会变长。所以我用石头划花脸,吞碳毁掉嗓子。这也只能拖延一时,我恢复得很快,不消一个月又得重新来一次。”

    说起毁掉容貌,毁掉声音的痛苦,潘玠倒是很平静。

    潘玠很认真的看着你,“只有你,阿雪,只有你。”

    “那次登山之前,我一直提心吊胆,尤其是我的容貌又恢复了,但是你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你心性纯净,道法高深。你没有受到魅妖的影响。”

    长则半个月,短则七八天,无论男女,无论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魅妖的能力。

    书上对魅妖记录太简略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毫无记录。

    魅妖不像有的妖鬼拥有尖利的爪子和牙齿,头上的角也只有一点点,法术稀松平常。魅惑之力,就是它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吗?

    ——像金丝雀一样,被人占有,被人庇护。

    对潘玠,你有异样的感觉吗?从捡回来的观察对象,到现在,你对他的印象、感情,都是有变化的。

    这种变化是什么原因呢?

    从认识到他在人类中长大,与人类思维一致,你就在他面前戴上了你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人见人爱好天师的面具。

    在这之后——潘玠很美,潘玠乐观坚强,潘玠对你有种莫名的依赖,潘玠做饭很好吃。

    细细梳理整个过程,你很确定,没有受到神秘力量的影响。

    魅惑,情欲,阴暗的欲望,那是什么东西?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总之,你没有受到影响。

    不过,潘玠待在你身边很好,既能保护他,又不会让他祸害到别人,而且时不时就有好吃的。

    你对潘玠说:“你的猜测是有道理的。我从小修道,清心寡欲,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我没有感觉到你说的异样。”

    “哈哈哈哈,所以说,遇到阿雪,真是我的幸运!”潘玠对你露出灿烂的笑。

    你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做噩梦时,大骂‘死变态’,那是一个被魅妖引诱的人吗?”

    “是的,她……是个很可怕的人”潘玠打了一个寒战。

    与对贺准的厌恶不一样,那是一种植入灵魂的,刻骨铭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