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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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是一件让人热情且疲惫的事,回到宿舍,上官博玉和卓凤鸣几乎是爬回床上就秒睡。 祁进坐在书桌前翻阅手机相册,非常严肃地挑挑拣拣。 李忘生蹲在地上收拾他的行李箱,把带回来的特产和伴手礼规规整整地一点点摆到桌上。 祁进边裁剪着一张风景照边说:“我甚至想定居那里。” 李忘生忙碌中接话:“支持。” 祁进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我姬哥愿不愿意嫁过去。” 李忘生忍不住笑了声:“会不会结果都一样,整天出任务见不到人。” 说起姬别情跟祁进的故事,时光轴还得退回祁进升高中那年。 在此之前还要再提一句,祁进也没有父母。 他跟他崇拜的男神一样,是个孤儿。 不过谢云流是吕教授从孤儿院领养的,而他是被年迈的奶奶捡到,辛苦抚养大的。 他从小成绩优异,初升高时考了个全镇第一,连市里的学校都派人来挖他。 奶奶是不懂的,她能做的只有从铁皮罐头壳里倒出所有积蓄,问祁进这些够不够高中学费。 祁进捏着拳头忍泪,说奶奶不用,我选了一个学费全免的。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外边蹲了很久,揉着肿痛的眼睛穿巷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男人靠着垃圾桶咬牙缠绷带。 又臭又脏的姬别情就被他捡了回去。 关于姬别情的工作,据说是保密的,但总归是正派人物,奶奶这才放心地去给他热了粥喝。 他在那个摇摇欲坠还漏雨的危房里跟祁进挤了三天,后来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现在。 但他们两个的关系整个宿舍都知道,大家都觉得祁进肯定一毕业就要跟姬别情结婚。毕竟他奶奶已经走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只剩这么一个男朋友。而且这个男朋友动不动就网购各种东西给他,人虽然不常现身,但爱得很认真。 祁进对李忘生的话深以为然,扁扁嘴道:“我讨厌他。” 李忘生百忙之中拍了拍他肩膀:“承认吧,你爱的不行。” “现在连你一起讨厌了。”祁进顺手从他桌上抓了颗奶糖吃,“说说你跟谢师兄吧,发展到哪一步了?” 李忘生:“……” 祁进:“……?” 李忘生:“……你怎么知道……” 祁进:“……我坐在你们后排。” 李忘生:“……嗯?” 祁进:“……座位中间有缝。” 李忘生:“……然后?” 祁进:“……你俩搂得跟粘在一起了似的,他还趁你睡着一直亲你。” 李忘生:“……” 祁进:“不是吧,还想瞒着我们?” 李忘生绝望扶额。 祁进更来劲了:“你看,我就说旅游是个好东西吧,早觉得你俩就差临门一脚,这不就~啧,升职了。” 他抓了把瓜子嗑:“展开讲讲,谁先表白的?” 李忘生把椅子一转,抱着椅背坐下,小声道:“先保密。我们还没,没……”他纠结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在一起这三个字。 聪明如祁进,立刻听出了不对劲:“不是吧,都亲成那样了,还没在一起啊?” 李忘生把脸埋进臂弯里,逃避道:“……不然我们再聊聊关于你们定居哪里的事吧。” 祁进静静看着他。 李忘生:“……好吧。接吻了。” 祁进依旧静静看着他:“您继续呢。” 李忘生绝望道:“……还……摸……了。” 祁进笑逐颜开:“那快了,快了。” 上官博玉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摸什么?” 卓凤鸣嗖地一下坐起来:“这觉睡不下去一点了。” 祁进:“!吓我一跳!” 李忘生:“……你们不是睡着了吗。” 上官博玉闭着眼一动不动:“需要的话可以继续装睡。” 卓凤鸣打了个哈欠:“试问,有什么事能比室友的八卦还重要吗?” 祁进严肃道:“没有。” 卓凤鸣赞叹:“对,除了吃饭,没有比室友的八卦更重要的事了。” 李忘生:“……既然不睡,要不做小组作业吧。” 卓凤鸣躺倒:“四点五十叫我。” 祁进认真分析:“所以你们还没表白就亲了,还摸了,那干嘛还不交往,玩暧昧啊?” 李忘生根本不敢说出可怕的真相,只好换个角度抛出问题:“不知道,可能考虑包养吧。” 祁进:“年轻人真会玩啊。你俩这种,玩包养跟结婚有什么区别?干脆直接结婚吧。” 卓凤鸣表示肯定:“也许他们就是想通过这种情趣,慢慢生出结婚证。” 上官博玉幽幽地:“这算什么,提前体会婚后生活?预结婚?” 祁进猛地一个深呼吸:“刚刚差点就说出‘万一不行还能退货’这种话了,我对不起谢师兄,我居然敢怀疑他的能力。” 卓凤鸣打个响指:“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上官博玉默默地:“鸣鸣,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想活了。” 祁进安抚道:“鸣鸣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谢师兄连个绯闻都没有。” 李忘生面无表情:“可以开始贿赂我了,已经录音了。” 祁进:“……” 祁进:“什么时候正式包养了记得请兄弟们吃饭。” 卓凤鸣:“+1。上次牛rou吃的实在爽。” 上官博玉:“还有瓜吗?没瓜我就先睡了。” 李忘生发出质疑:“不是。你们就对包养这个词毫无敏感度吗?” 上官博玉:“换别人或许会忍不住聚众嗑瓜子,但你们两个……包不包吧……” 李忘生震撼道:“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包养……” 卓凤鸣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你俩就包吧,一包一个毕业就扯证。” 祁进拍拍李忘生的肩膀:“换个角度想想,突然觉得姬某人跟我也好像这种状态。” 李忘生更震惊了:“…你别吓我。” 祁进撇了撇嘴,神色十分正直:“没吓你啊。你看,他发了工资就给我打过来,时不时买礼物,好不容易见一面,大部分时间都在他家嗯……感觉也差不多?” “……”李忘生忽然起身,“你们忙,我先走了。” 说着,拎起桌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宿舍门。 祁进:“……我刚刚说到什么敏感字眼了吗?” 卓凤鸣:“省略的部分展开讲讲。” 上官博玉:“我睡着了,晚饭不用管我。” …… 把伴手礼送到医院后,李忘生又去吕洞宾家里放下给他的那份,这才坐上公交摇去兼职的清吧。 落地后谢云流就被电话狂轰,说是有什么活动得出席,晚上还有场晚宴,没办法接送他了。 李忘生边点头答应边偷偷想,怎么像在报备一样。 时间还早,他随便吃了点就去了店里,提前换好衣服,坐在员工休息室里,摩挲着手机发呆。 虽然舍友们都非常盲目乐观,对他们的关系抱持极大的肯定态度,但一切都是基于他们觉得那句包养是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谢云流对他确实有好感,想亲他,想要他,但在双方都单身的前提下,他没有考虑正常交往,而是选择了包养这个选项。 这是否说明,他的感情其实仅止于此,并没有到正视两人关系的程度? 可是谢云流并不像那些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渣男”,他跟任何人都保持亲近但不逾距的礼节,不仅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段暧昧关系都没有过。 追求他的人很多,但从没见他对谁动过心。 难道师兄有什么恋爱情感障碍之类的设定?他有些不解。 可他聊到什么八卦也都能侃侃而谈,虽然脑回路清奇,分析问题的角度总是很神,但总能说明情感系统没有BUG吧。 而且谢云流是洁身自好的,他的手机录了李忘生的指纹,密码是两人生日的结合体,当今这种数据化时代,这跟在李忘生面前裸奔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出去谁敢信啊,看起来无所不知的师兄,清心寡欲到各类网盘都没有库存……就连看到页面弹出的奇怪小广告,都会一边若无其事地叉掉,一边耳尖发红…… 虽然这种开始不大好,但,但总归没有伤害到别人…… 会不会……试一下……也可能慢慢……日子过着过着……就相爱了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到晚上下班,脑子里的正义小天使和贪心小恶魔都还在打架。 思绪实在太过混乱。他不想回宿舍,干脆咬咬牙买了瓶果味酒,慢吞吞找了处僻静角落,坐在长椅上,一边望着黑漆漆的湖面发呆,一边一点一点地啜饮。 度数不高但胜在人菜,二十分钟过去,李忘生脸颊染着醉酒的熏红,神色肃穆地下定了决心。 他紧紧攥着手机,点开谢云流的微信界面,开始深呼吸。 试试就试试,万一呢? 而且舍友说的也不无道理,师兄虽然……虽然那天晚上…量也很多很浓,但谁知道实战…… 不对不对,怎么就想到这方面去了!也太羞耻了吧…… 深呼吸十几次,指尖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划,一会儿切到谢云流的个人信息界面,一会儿又重复浏览他发过的朋友圈,一口银牙快咬碎了,才终于鼓足勇气,退回到对话界面。 手指缓缓敲击屏幕,短短几个字打完,活像受了一场酷刑。 他紧闭双眼,啪地地按下发送键。 -------------------------------------------------------------------------------- 谢云流还在晚宴里度日如年。 味同嚼蜡地吃完牛排,侍者积极上前撤盘换菜,他就叉了个小番茄,放进嘴里清口。 没嚼几下,手机屏幕亮了,锁屏界面弹出备注是“小木头”的信息。 他忙放下叉子,点进去看。 小木头:师兄,我想好了。 ?什么玩意儿?谢云流满头问号,但还是耐心回复:?嗯?想好什么了忘生? 过了很久,久到谢云流就快要直接离席去拨电话给他,才收到新的消息。 小木头:我答应你。你包养我吧。 谢云流:“……” 坐在他右手边的陆危楼偏过头来:“忙什么呢?” 谢云流双目空茫:“忙着消化。” 陆危楼满脸嫌弃:“这才几道菜?U really useless。” 谢云流默了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危楼喝了口酒:“有话就说,不要吊你Lrrrrru哥胃口。” 说着伸长脖子去叫坐在谢云流左手边的方乾:“乾子,来关心关心你谢老弟。” 谢云流还是那副纠结的神色,两人盯了他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求教。现在,谈恋爱,是不是有个别称,叫包养?” 这话一出,连久经沙场的方乾都愣住了。他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具体点?” 谢云流皱着眉头,思索再三,简单描述:“我跟一个人表白了,问他愿不愿意。他答应了。” 陆危楼叉了个小番茄递到嘴边:“嗯,继续。” 谢云流看向他:“……然后叫我包养他。” 咚。陆危楼的小番茄掉到地毯上。 “嗯……”方乾干脆伸手拿过他仍亮着的手机,仔仔细细地浏览了几遍谢云流跟他那表白对象“小木头”的最新三句对话。 他沉默了半晌,把手机递给望眼欲穿的陆危楼:“陆哥,你分析分析。” “关键时刻还得你Lrrrrru哥出手。”陆危楼接过手机看了眼,很不以为然地又塞回谢云流手里,“就这啊?” 谢云流眼中萌生出一缕希望:“怎么说?” 连方乾都凑近了点。陆危楼平淡道:“现在小年轻都爱说这种有的没的,这不就是叫你养他的意思吗?你包养我吧=你养我吧=我们在一起吧,so easy。” 方乾恍然大悟:“现在的年轻人,玩这么花?” 陆危楼朝他挤挤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新潮。” 方乾笑嘻嘻地顶了顶谢云流手臂:“那你还犹豫什么?舍不得花钱啊?” 谢云流怒目而视:“怎么可能。全转他卡里都行。” 方乾耸耸肩:“那你还愁眉苦脸什么,还不赶紧先转点定金?” 谢云流喝了口酒,顿了顿,又喝了口。 陆危楼在一旁:“行不行啊U?” 谢云流瞪他:“谁说不行了。” 他抖着手解了锁屏,点击转账,输了一长串数字,再点击确定。 屏幕中心弹出限额提示。 MD——!!!他在心中对天怒吼。 “噫。”方乾非常鄙夷,“一看就是从来没给人家转过什么钱。” 陆危楼深以为然:“跟了这种穷鬼真是命苦。” 谢云流倏地弹起来,对侍者道:“你好,请帮我拿一下大衣。” 方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干什么去?一会儿李唐老总还要讲话。” 谢云流匆匆穿好衣服,大步往外走去:“顾不了那么多了。” 陆危楼在后边喊:“还有抽奖!” 谢云流点开手机,先给小木头回了一个“好”字,才回头道:“我的号码给你。”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觉得这么着急。 他几乎按捺不住狂乱的心跳,几乎想伸出脑袋就着夜风大吼。 可他开着车。 虽然他开着车。 但他控制不住地频频超速,在极致的狂喜中勉力在超速边缘控制车速。 进了小区,车也来不及停回车库,临时丢在门口,火都来不及熄就冲进家门。 玄关处放着几个礼盒,是旅游时李忘生买的特产。 原来他来过了。 顾不上多想,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卷上二楼,扑到床头柜前,从最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是他这几年存的钱。 李忘生家里破产以后,家里的房子就被拍卖了。 谢云流那时候手里没有足够的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拍走。 从那天开始,他办了这张银行卡,不时汇款进去,想攒够了钱,就把隔壁的房子买回来。 那是李忘生的家,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藏着太多回忆。 花圃的桂花树下边,还埋着他们当初写给彼此的信,被装在一个铁皮盒子里,约定了等李忘生24岁的时候,一起挖出来。 所以,他一定要把那个房子买回来,然后选一个完美的日子,带着李忘生回到他曾经的家,最后告诉他:“即使一切都会改变,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 但现在,他决定把这些钱,通通交给李忘生。 反正迟早都要归他的。他边匆忙地跑下楼,边想着。 他等不及地想要见到李忘生,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李忘生。 包养就包养。他的唇角止不住地勾起。又不是没钱。 都给你。全都给你。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人也是你的人。 手机震了两下,他解了锁,是李忘生发来的新消息。 小木头:但是不用那么多,20万什么的,也太夸张了…… 小木头:我自己有工资,不需要那么多 小木头:师兄 小木头:你还在吃饭吗? 20万?谢云流挑挑眉毛。这又是什么潮流新梗? 我真的需要多冲冲浪了。他暗自唾弃自己。 但20万?区区20万?他瞪着屏幕。看不起你师兄我? 他顶着一副凶狠但又忍不住笑的表情,回复道:十分钟后下楼,东门。 消息发出后,他收好手机,朝着李忘生所在的地方,出发。 小木头。他控制不住地敲击着方向盘。小木头。小忘生。 终于开窍了。终于。他自顾自地上下晃着脑袋。 不知道你看到那张银行卡,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开心?会紧张?还是会抱着我流眼泪?从小就爱哭,长大了也总忍不住,泪点低得很。 李忘生。 我的李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