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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宜婚嫁

    五月二十号这天,晴空万里,拂过蓝色穹顶的清风拨动白云,晨光破云而出,光和彩的交织散射斑驳虹彩,处处预示好运来临的征兆。

    仙姑说,五月二十号是适合婚嫁的吉日。

    宋岱看着化妆镜中身穿婚纱的自己,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今天要嫁给相恋六年的男朋友蓝沛文了。

    这场婚礼,她筹备整整一年,从婚礼设计、场地布置到宾客名单,全部亲力亲为。

    “新娘真漂亮。”化妆师称赞道。

    “是呀,宋小姐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

    “来,我代表化妆团队的所有员工给你一个新婚红包,祝你和蓝先生白头偕老!”

    宋岱大大方方地接过红包,笑意渐浓:“谢谢你们!”

    吉时到,宋岱在祝福中坐上红色法拉利,车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进入漆黑隧道,驶上祥瑞大桥。宋岱看向窗外,一道彩虹横跨江水浮于城市上空,她低头看一看中指上的钻戒,由衷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她终于要与蓝沛文走进婚姻的殿堂了,她今天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连彩虹也送祝福。

    宋岱远远就看见酒店大厦顶楼的大字,她离幸福越来越近了......可就在这时,法拉利却忽然在距离大厦五百米外的路口停下,正当疑惑,前一辆车的司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等她降下窗户才说:“宋小姐,我们的车开不进去了。”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前面的大楼有人要跳楼,那边围了好多人,我们的车肯定是开不过去了。”

    宋岱眉头紧皱,思索半晌,说:“那我和其他人走路去酒店,你们找地方停车。”

    “好。”

    宋岱和其他人一起下车,伴娘帮她托起婚纱,她们穿行在人群中,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但宋岱无法顾及这么多,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再不快点,就要错过吉时了!

    前面果然围了不少人,人人仰头向上看,举起手机,仿佛担心错过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绝于耳的议论声清清楚楚地传入宋岱耳朵里:

    “那个人怎么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啊?”

    “她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都这个年纪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可能真的有说不出口的苦衷,有一说一,当初股票亏到要砸锅卖铁才能生存的时候,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你看她穿的是病院服,红色条纹病院服?她好像是从城东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不可能有能力买股票。”

    “城东精神病院?我的天,医生竟然疏忽到病人跑出来了都不知道,让她自生自灭还真是生不如死。”

    听见“病院服”三个字,宋岱似乎想起什么,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当即愣在原地。

    那个女人......也穿着红色条纹病服。

    难道她真的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宋岱被臆想的想法吓了一跳,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顾身上的婚纱和伴娘们的叫喊,用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抬头一看,在辨认出楼顶的女人后,她全身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冷意从脚底窜遍四肢百骸。

    宋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个女人坐在天台边缘,身上穿着红色病服,双脚赤裸,双眼怔怔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短发随风飘动,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岱脑袋霎时一片空白,被眼前骇人的场面吓坏了,双脚沉重如同灌了铅,随后一股慌张感翻涌而上。

    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上面?!

    难道是因为那天她说的话吗......?

    原来她真的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下一秒,那个女人毫无征兆地从顶楼坠下来,像一只折翼的小鸟,头朝下,直挺挺地急速坠落,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

    “嘭——”

    rou体和车顶的碰撞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鲜血溅到玻璃窗上,一只皮肤粗糙的手横在车顶边沿,顺着指尖低落在柏油马路,鲜血源源不断从她身体涌出,血流的轨迹像极一只八条腿的蜘蛛。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人群中炸开,引起剧烈的sao动,宋岱紧紧捂住嘴巴,满眼惊恐。

    捧花,掉落在地,鲜艳的花瓣洒落满地。

    那个女人就在眼前坠落,而她什么也做不了,腿一软瘫坐在地。

    一条生命就在宋岱面前陨落,她眼前一黑,浑身没了知觉,眼角不自觉地湿润,她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像疯了似的吼叫出声:“啊——!!”

    一声尖叫划破梦境,宋岱猛地睁开双眼。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意识逐渐清明,清醒过来后搂着帆布包大口大口呼吸。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要害怕......宋岱,不要害怕——没什么可怕的!

    她紧张兮兮地环视一周,发觉自己依然在医院里,周围很安静,自己则出了一身汗,心跳得极快,口干舌燥。

    她又梦见那个女人了,梦境如此真实,仿若身临其境。

    旁边的女人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善良地递了一张纸巾,问:“小姐,你怎么了?你嘴唇都发白了。”

    宋岱带着防备看了一眼对方,身穿白色病服,显然是医院的患者,她犹豫半晌,接过纸巾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又说:“我......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宋岱是哪位?”护士插入她们的对话,见宋岱站起来,微笑朝她招手:“进来吧。”

    宋岱见到医生,情绪平复许多,但仍心有余悸。

    “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医生,我感觉非常不好,我已经连续七天做这个梦了,那个女人坠楼的场景一遍一遍出现在我脑袋里,我亲眼看见她死亡,她鲜血直淌的样子在我脑海一遍遍回放,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忘记。”宋岱已经失眠整整一个星期了,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那个女人死去的场景。

    “那之前的梦境还会出现吗?”

    “有。”

    “还是一样的内容?梦见她质问你为什么不让她参加婚礼,以及她说是你亲生母亲?”

    “嗯......”宋岱说,声音透出一种哀伤和害怕,“上半夜梦见婚礼前一周发生的事,后半夜梦见她坠楼的场面。”

    “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当然,我每天都按时吃药。”

    “你现在还因为拒绝她参加婚礼的请求感到自责?”

    宋岱咬了咬嘴唇,随后点点头,说:“嗯。”

    “宋岱小姐,从我们第一次面诊,你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看来,你的心结并没有解开,治疗的效果并不大。”医生边写边说,声音平缓有力,“她的死,并不是你的过错,我们之前已经达成共识,把她的死归因在自己身上,对你而言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周开始,我给你加一种新药,吃几天看看效果怎么样,这个过程很漫长,毕竟一个人在你面前......”医生顿了顿,随后继续说:“这不是容易接受的事。”

    “好的,医生。”

    拿了药,宋岱走出医院,站在屋檐下等蓝沛文接她。

    周围死一般沉寂,安静到宋岱发慌,那个女人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她睁着毫无生气的双眼,自称是她的亲身母亲,跪在地上祈求宋岱让她参加婚礼。

    越想忘记,反而愈发深刻。

    时间才是最锋利的刀,将这份记忆深深刻在宋岱心底,再把刀收入刀鞘,只留下疤痕和无尽的痛苦。

    那个女人不该出现的,既毁了她的婚礼,也毁了自己。

    宋岱久久不语,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怨气、后悔、愧疚.......多种情绪交织在心中,她已在崩溃边缘,双手捧住泪眼,爆炸似的嚎啕大哭。

    一周前。

    清晨,宋岱起了个绝早,她打着哈欠下楼,走到玄关处,看见她爸的秘书原页悬在给她爸整理衣领,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聊天。

    原页悬:“你今天想配什么颜色的领带?”

    宋瑞松:“还是你帮我挑吧。”

    “我帮你挑了这么多年,岱宝结婚那天,轮到你帮我挑一条。”

    宋瑞松:“好,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品位。”

    “我敢吗?”

    “你怎么不敢?你品味比我好,你有理。”

    原叔和她爸又在拌嘴,这么多年,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从宋岱对世界开始有模糊的认知开始,原页悬就在她爸身边工作,至今二十三载,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来家里做早餐,和她爸一起上班。

    “爸,原叔,早上好。”

    二人齐齐侧头看向宋岱,表情闪过一丝惊讶,宋瑞松将目光转回镜子中的自己,原页悬继续给他打领带。

    宋瑞松淡淡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不等宋岱回答,原页悬立即接话:“岱宝今天要去试婚纱。”

    “哦,难怪。”

    宋岱的嘴角漾起幸福的笑容,“对,我今天去试婚纱,法国婚纱大师全手工定制,我等了大半年终于运过来了,婚纱不亲自试试怎么行?”

    “蓝沛文已在楼下等你?”

    “没有。”宋岱摇摇头,“他今天要去泰国出差,没办法陪我试婚纱,等他后天回来,我再陪他去试西装,他的定制西装也一起到了。”

    “他怎么这么不会做人?这个公差比陪你试婚纱重要吗?我们家缺他那点钱吗?我当年压根就不同意你和蓝沛文谈恋爱,我一直不喜欢他的行事风格。”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可是他的未来岳父哦。”

    “赘婿而已。”宋瑞松毫不留情地说,“我只关心他对我女儿好不好,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他不顺眼,直到现在还是不顺眼,你23岁了,有些话不需要我反复提,但是像我们这种家庭,嫁人讲究门当户对,你非......”

    “是是是。”赶在宋瑞松唠叨前,宋岱打断他的话,说:“你第一次见蓝沛文已经是我出国留学后的事情,你对五年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看来你挺在意蓝沛文嘛。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他对我百依百顺、妇唱夫随,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否则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你也不可能同意我和他结婚。”

    宋瑞松对此不置可否,对着镜子满意地笑笑,用沉默代替言语,过了一会儿,说:“我和原叔一起送你去拿婚纱的地方。”

    “好啊。”

    上了车,宋岱坐在后座,宋瑞松坐副驾驶,原页悬负责开车。

    前座的两位中年男人谈笑风生,从商场聊到高尔夫球,再绕回红酒以及极品雪茄,宋岱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于是拿出手机与蓝沛文聊天,听见他们硬朗的笑声,她瞥一眼宋瑞松,只见他拿起原页悬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宋岱怔愣一瞬,问道:“爸,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拿原叔的保温杯喝水?”说话的同时,宋瑞松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滑过的一丝错愕,但很快便消失了。

    宋瑞松举起保温杯看了看,随后发出几声尴尬的微笑,解释道:“我拿错了,我俩的水杯太像了。”

    宋岱低头看向杯架,他们两人的保温杯几乎一模一样,她没多想,毕竟她爸和原叔认识多年,品位难免相似。

    “原叔,你怎么舍得买新保温杯了?”她更好奇这个问题。

    “哦,宋总最近刚好要换杯子,顺便给我也换了一个,我之前那个保温杯虽然也是宋总送的,但用了......好像用了十多年?”原页悬不确定地说,扭头看向宋瑞松,问道:“你还记得用了多少年吗?”

    宋瑞松毫不犹豫地说:“十三年。”

    “一个保温杯竟然用了十三年,果真岁月如梭啊。”

    “我每一年都叫你换,是你自己不肯换。”

    “这可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宋岱眼见他们又聊起往事,自己根本无法插话,索性埋头玩手机。

    “哎对了,岱宝。”听见原页悬喊她,宋岱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与他对视,听他继续说:“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你结婚那天我叫公司的当红男歌手来现场给你唱一首歌吧。”

    “谁?有多红?”

    “彭天祐,红透半边天的顶流啊。”

    宋岱犹豫半晌,扭头看向窗外,劳斯莱斯正好从市中心驶过,整条街随处可见彭天祐代言的各种广告海报,市中心篇幅巨大又显眼的广告牌上挂着他代言的奢侈品广告。

    宋岱兴致缺缺,但直截了当地拒绝很扫兴,她模棱两可地说:“可以让彭天祐过两天在我面前唱一首歌听听吗?如果不是我喜欢的唱腔,我不要的。”

    “当然了,毕竟你是宋岱,更何况彭天祐也是你爸爸娱乐公司的艺人。”

    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宋岱。

    原宋二人把宋岱送到婚纱店就开车走了。

    时隔一个月,宋岱终于穿上心心念念的婚纱,她花重金向法国设计师定制婚纱,纯手工制作,做工极为讲究,裁剪利落,摒弃传统的婚纱设计,风格独特而不失大气。

    店员直夸宋岱身材好,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她让店员给拍几张照片发给蓝沛文,过了大概两分钟,蓝沛文邀请她视频通话。

    一打开摄像头,蓝沛文马上说:“老婆,你穿婚纱真漂亮,今天没能在现场亲眼见你穿婚纱,是我人生的又一大憾事。”

    宋岱眼底聚起笑意,脸色娇羞地说:“等你出差回来,我陪你来试西装,到时候我再穿一次给你看。”她走到角落,撒娇似的问蓝沛文:“沛文......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我也很想你,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很煎熬。”

    “等你回来。”

    “嗯,老婆,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公。”

    两人在手机里腻歪良久才舍得挂断,宋岱心里像灌了蜂蜜一样甜。

    手机的另一边,蓝沛文挂掉视频通话后,迅速变了脸色,取开朗而代之的是阴沉。他随意地把手机丢在床上,烦躁地扯开领带,露出大片胸膛。

    一双纤纤玉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慢慢收拢环住脖子,富有女人味的嗓音温柔如流水,抚平蓝沛文的不安与焦躁。

    “沛文,对于你要结婚,新娘却不是我这一件事,我真的不介意,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不在乎形式和名分。”

    蓝沛文握住女人的手,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