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吃完了早饭，她又被带到一处茶室。

    茶室相比这座宅子的外观，小得出乎意料，正对着一片池塘。

    今天阳光好，照着水面波光粼粼却不刺眼，煞是好看。

    里面摆着一张石桌，侵蚀出的沟壑如深水峡谷，注入活水，金鱼游动，藻荇款摆，再缀以青苔，别有意趣。

    桌边站着一个人，姿态闲适，拎着茶壶在给小蟾蜍浇水。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眉目俊朗，大概有二十四五的样子，身上几无雕饰，穿着一身看不出来风格也看不出来料子的简单黑衣——可是气质卓然，就算穿乞丐装也一定是鹤立鸡群。

    这个沈先生居然这么年轻？

    昨天那阵势，她还以为是那种不怒自威讳莫如深的老爷爷或中年人呢？

    会不会是人孙子？可那个小jiejie说了是“沈先生”吧？这就是本人。

    望楹压下游离的想法，表情尽可能严肃地打了个招呼。

    沈先生平和地笑了起来，招呼她坐。

    有点不敢看他，望楹胡乱应声坐下。

    “昨天的事，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件事，短期内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的。”

    沈先生声音平和，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件事确实和他干系不大，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那怎么办？长期彻底解决？

    短期暂时解决？

    干脆解决不了？

    少女眉目低垂，十分丧气。

    别她一出门就给她杀喽。

    他又冲她笑，眼里多了点兴味：“我倒是对你怎么得罪他了，弄得人大张旗鼓的更感兴趣。”

    她也想知道。

    望楹一脸麻木加茫然。

    从昨天想到现在，打有记忆起都筛了一遍，连幼儿园强行咬了其他小朋友手上的点心一口的事都翻出来了，也没想到有动机有能力的人。

    她努力摆出一副绞尽脑汁状：“我真想不出怎么得罪了谁，以致于人要绑我。”

    沈先生屈指敲敲桌沿：“你怎么得罪人家的都不知道？”

    望楹有点崩溃了：“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搞我？”

    “你仔细想想，和姓山的人有什么交集？”

    shān？山？杉？苫？

    哪个shān？都是小众的姓，她只在书上或影音作品里见过，从来没有见过现实里的人姓这个的。

    望楹咬牙切齿地想了会，她敢以自己傲人的记忆力打包票，现实里绝对没有和这个姓的人有过交集。

    “真没有。”

    “那就是你没看见人家，人家看见你了。”

    望楹简直要气炸了。看见她怎么了，污了他们尊贵的眼吗？就要弄死她！

    “那边可不会轻易罢休。”目前是，等大哥去谈了可说不准。

    “为什么要追着我一个平民百姓杀，我刨他家祖坟了？我要是真刨了我给他填回去不成吗？”

    少女脸颊上浮上一抹愤怒的嫣红，眼睛亮晶晶的，有水光浮动。

    薄薄的胸脯起伏。

    昨天的惊险经历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影响，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健康，连声音都中气十足。

    沈度微笑，喝茶，转而说：“我看到的资料里，你是物竞生，拿到过国一，进过国家集训队。”

    为什么提这个？

    “……是的。”

    和这次的事有关系吗？

    难道真的是她那位有背景的队友看她不爽要做掉她？

    难道队友的背景就姓shān？

    她要是一回集训队，可能就嘎了？

    沈度说：“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资助，未来往新能源研究领域发展。”

    “……什么？”

    望楹猝不及防。

    他们前一秒不是还在讨论是谁追杀她的问题吗？怎么话题一下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那边敢动你，就是因为你弱小。”

    沈先生正色道：

    “受了沈家的资助，有了联结，师出有名。”

    “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

    啊？啊？啊？这条件目前看起来的也太丰厚了吧？

    而且现阶段看起来只对她有利，他收回成本要若干年以后。

    而且他焉知自己的投资不会打水漂？

    难道沈先生真的是难得的大善人？

    又是救人，又是保护，又是资助的。

    她该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当过他的救命恩人吧？

    一块美味的蛋糕就在眼前，太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了，她不敢咬。

    望楹委婉地回答：“我家还是供得起我读书的。沈先生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一定会报答。”

    沈度哼了一声。

    这么好的条件，还有人挑三拣四不接受？

    这个时候，他身上中正平和的壳子才裂开一点，流露出一丝目空一切的傲气来。

    “教育，科研，其实是资源的堆砌。”

    “有了沈家的帮助，课题组，中科院，只要你有那个能力，我们就能保证绝对的公平，让你的心血成果不被埋没。”

    “而我认为你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这是双赢的选择。”

    虽然但是，抛开被追杀寻求庇护不谈，她真的有点儿为这份公正心动。

    学术圈的压榨学术民工，剽窃，抢署名，挪用项目资金的丑闻层出不穷，如果有人保驾护航，那就能专心科研。

    但焉知她不是被血包？

    毕竟在她籍籍无名的时候，为了整体利益，她绝对是被抛弃的那个。

    望楹看他有点不爽的样子，心知得罪他了，一边懊恼，但嘴上却问：“为什么选我？我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而且麻烦缠身。你不应该去接触那些上升期的科研新星吗？”

    “就是因为你麻烦缠身，才会更深度地和我们绑定寻求保护。而且你的成绩天赋在新一代也算亮眼，还正好撞到我跟前了。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不选你选谁？”

    “而且你也只是被下注者之一，我还不至于承受不了这点儿投资失败。”

    “我好心帮助你，有人居然反倒来盘问我。”

    沈度说到最后都有点儿不忿了。

    抛开他哥的嘱托不谈，他开的条件多么优厚，居然有人拒绝！

    到底太年轻，不知道行情，外面大把的人倒贴都想搭上沈家。

    望楹被说得有点愧疚，但还是没有答应：“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