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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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重天——真君神殿,黑云蒙瓦,月华流庭,肃穆殿宇暗涌杀伐之气。四面藏机,八方诡谲,神兵微凉,碰而铿锵。 后院角门,两道白光乍现又转瞬即逝,逆天鹰与哮天犬一前一后来到此处,各自守在两侧,逆天鹰仰头观幽暗天色,低垂阴云,沉思一阵,道:“炼丹炉的火种可真不好盗。”说罢,他瞥了眼哮天犬凌乱的头发,便知他脚程有多迅疾,恐怕为去一趟翠云山,鞋底都要磨出火星,“如何,芭蕉扇借到没有?” “那还用说?我出马不是一个顶俩!”哮天犬张开嘴,从口中取出个翠绿的太阴精叶,仅一寸大小,待法咒一念,这翠叶便长成半臂长的葵扇,赫然是那昆仑灵宝——芭蕉扇,“正巧红孩儿告假探亲,若无他与沉香往日的情分,轻易还接不到。” “主人吩咐了,要在各个院门安排精兵,连老鼠洞都不能放过,你可别有疏漏,棋差一着,这事可万不能有差池。”哮天犬提醒道。 “放心吧,老二老四他们都亲自守着呢。”逆天鹰道:“殿内的公文卷宗我也提前挪走了,现在,便等他自投罗网。” 话说杨戬自被二圣委任重职后,势力渐涨,招惹忌惮,多年来他与玉帝互相试探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其中也不乏在对方身边安插眼线的手段,皆是你来我往,暗自较量而已,但真君神殿的口风屏障固若金汤,消息没那么容易传到千里之外,这么多年来,玉帝从未占过上风,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甚至变本加厉地企图监视神殿中人的一举一动。自那日沉香受鬼魂侵扰之事翌日便传到玉帝耳中后,杨戬便起了疑心,包括玉帝是如何得知神殿的往来流水,以及几时修缮殿宇,长此以往,必对其不利。故而他早先遣派姚公麟与直健奔波查证,果然查出了端倪。 与你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表面忠肝义胆,背地里却对你连捅数刀,杨戬实在心寒。 故而,今朝杨戬下凡离天,命下属藏匿殿中,时机来临后便火焚神殿,烧毁账簿公文,以栽赃嫁祸,近日适逢三界诸仙上报法案与公务,成堆的折子文书封存殿内,但凡丢失一件,都是灭顶之灾。若只按他背信弃义、与玉帝暗度陈仓之罪论处,恐不能服众,也无确凿证据,玉帝尚要从中作梗,但若是刻意焚烧月度文书,他便非死不可,饶是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为其开脱。 哮天犬这几日留意着那人的动静,知他今日会私下与玉帝碰面,便早早张好了天罗地网,等其钻入。 夜已深,朦胧雾霭飘荡在神殿上方,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硝烟之息,哮天犬敏锐地耸耸鼻子,警惕道:“来了!” 逆天鹰会意,略思索一番,翻掌变出红色火焰,施法将这火种吹入殿内,火势瞬间蔓延开来,吞噬黛瓦雕栏,将梁柱砖石烧成灰烬,偌大的殿宇一时火光烛天,焮天铄地。 本该警戒的神殿此刻却鸦雀无声,只有大火轰轰锵锵。 炙热烈火烧得面颊guntang,逆天鹰立于炽热之前,暂且按兵不动,只为等到火势最盛时。 俄尔,逆天鹰目光一厉,祭出长刀,飞身化作虚影流光,须臾来到西墙之侧,悄然出现在一鬼祟之人身后,翻转长刀用刀背在其后腰重重一拍,那人看到突如其来的大火似是在愣神,又乍遭偷袭,便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击飞,身体“砰!”地砸在角柱上,百骨俱碎,皮rou破裂,自石砌上滚下,口鼻涌血。 “老高,大晚上的还在外逡巡,可不安全。”逆天鹰拖着长刀步步逼近,刀刃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高淙忍着剧痛,在火光的映照中勉强看清逆天鹰的脸廓,他才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难免做贼心虚,又被杨戬的心腹打倒在地,心中怎会没数,他看着逆天鹰一步步靠近自己,浑身血液登时冰凉,奋力往后蹭移,“逆天鹰,你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铜鼓三震,殿内天兵的吵嚷声此起彼伏:“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快请水德星君来救火!” 凌乱的脚步声充斥在神殿内外,姚公麟与张伯时率领兵将来至西墙,将高淙团团围住,高淙脑袋发懵,茫然地看着眼前水泄不通的场景。 此刻,逆天鹰却换了副脸色,挥起长刀怒指高淙,道:“老二老四!我亲眼看见高淙手持火种在殿内纵火,他别的不烧,专挑书房与主人的寝殿烧,岂非是要置主人于死地?!” 姚公麟一拍手心,故作惊慌道:“完了!书房里可都是各路神仙呈递上来的官簿文书,损毁文书可是大罪啊!届时二爷雷霆之怒该如何平息?!” 张伯时插话道:“而且我看这火不似寻常之火,水德星君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还是去铁扇公主那里借芭蕉扇来比较稳妥!” “也是,哮天犬。”逆天鹰对匆匆赶来的哮天犬道:“速速去借芭蕉扇!” “好!”二人互换了个眼神,哮天犬拍拍逆天鹰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芭蕉扇塞进了他的袖口,尔后驾云离去。 堂堂真君神殿乱作一团,而西墙内围风起云涌,姚公麟眼珠一动,命人将高淙拿下,怒斥道:“老高,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你却将二爷推到风口浪尖上!你究竟为何要火焚神殿?!莫非你是有害他之心不成?!二爷素日待你不薄,你怎能这般忘恩负义?!” 高淙虽然并不光明磊落,但就他背叛一事论处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真给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他就真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他急红了眼睛,不顾伤势疯狂挣扎,“我没做这种事!证据呢?!证据呢?!你们要凭空口白话给我定罪不成?!” “我是人证,至于物证……”逆天鹰轻描淡写地扫过后方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宫殿,道:“不就在你身后?” 高淙如鲠在喉,失态咆哮道:“这火不是我放的!你们这是栽赃!我要见二爷,让我见二爷!” “二爷有要事在身,可没工夫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张伯时瞪圆了大如蛙蟾的眼睛,反问道:“你直呼冤枉,那我问你,你为何深更半夜还鬼鬼祟祟地在此处游荡?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箭亭练兵吗?” 高淙怔住,一时无话可说:“我……” “既然你无从辩解,好,来人!”逆天鹰挥手下令:“将高淙押入密牢,等真君回来亲自审问!” 其后,水德星君临殿不得解火灾之扰,逆天鹰持芭蕉扇挥灭大火,众人进入废墟查找,果不见案牍公文,想来定已被付之一炬。此事在天庭传得沸沸扬扬,一时街谈巷议,众说纷纭,自也传入玉帝耳中。 华山,秋来枫丹,江涵秋影,大雁初飞,云霄翩鸿,昏起寒烟。满山花菊金黄,中有孤丛似霜,又有闲鹭早栖,夏花迟落。暮色一过,凡尘溪流吟雨,江上悲歌戚戚。山间世外桃源处有一神庙——西岳圣母庙,庙内自有乾坤,桃林花朵早早凋谢,枝头只坠累累硕果,拳头大小的桃子藏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中,圆润可爱,清甜新鲜,远甚兰膏香。 木屋前的大院里,杨戬与三圣母对坐于树下圆台石桌旁议事,兄妹俩皆是白衣一袭,一个温婉动人,一个凛不可犯,因在商榷公务,二人不苟言笑,敛容正色,极少展露笑颜。 “华州近些年比较太平,新天条出世后的第一年,罗敷、孟塬、华西等地常有精怪动乱,此案由沉香与我出手解决,大小细节皆记录在册。再一个便是二十五年前,莲勺有一位刘姓男子为救人而惨死于蛇妖手中,天机表明,他再历经一次凡间劫难,便会得道成仙,最后便是两年前在华山境内修炼成人,戕害百姓的狐妖,不过这个二哥你应该清楚,她便是被你亲手了结的。”说到这里,三圣母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尴尬之色,匆忙掠过此事,继续道:“其他的再没有了,方圆百里的山神地仙皆恪尽职守,不曾做过逾矩之事。” 杨戬轻轻点头,道:“你送上来的文书我都看过了,详细精简,无有错漏,华阴之地所记载的雨量与龙王所报也分毫不差。但香火与往来账目往后要多加留意,天条既为此独设一卷,便自有它的道理,切莫让人有机可乘。”话及此处,他稍作停顿,尔后续上,“你远在华山,二哥不能向从前一样时刻照拂于你,只能偶尔抽身下界探望一二。不过远离天界纷扰也是好事,所幸你勤勉谨慎,又有刘彦昌帮衬,我也放心许多。” 一听此话,三圣母紧绷着的神情忽然松懈,眼中漾开一层意味深长的笑意,“二哥,我倒是极少听你夸赞彦昌,你们的关系貌似缓和了许多,是因为沉香?” 杨戬欲言又止,受到调侃也不觉羞恼,而是无奈一笑,道:“我实话实说罢了。” …… 这边兄妹二人从公事谈到家常,那边的窗台上叉竿支起牖户,沉香抻长脖子穿过窗框去看,就见杨戬和三圣母坐在不远处神色严肃地交谈,疑惑道:“娘和舅舅都快聊一天了,聊什么呢那么入迷,都不会笑了。” 刘彦昌拨弄着竹匾里上一季晒干的茶叶,随口答道:“三界诸仙每隔三十年就要呈上文书交到真君神殿,以禀当期之况,你娘自然也不例外,这还是新天条出世后首次大举述职陈辞,按理说你舅舅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竟还有时间亲自来华山听你娘口述旧案。”他晃了晃竹匾,将残渣滤到一旁,不咸不淡地看了沉香一眼,道:“怎么,你一直对你舅舅的公事不闻不问吗?” 沉香讪讪地笑了两声,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家一直是我主外舅舅主内的。” “你们家?”刘彦昌语调上扬,不阴不阳地反问了这一句,他看着沉香眉眼弯弯的笑颜,余光里杨戬端坐在外,此等光景融洽静好,但他心头一直压着件事,自从知道沉香与杨戬暗生情愫又终身已定,他便被气昏了头,虽得了杨戬的保证,但仍忧心忡忡,一心想着少让他们见面,可架不住沉香对杨戬一往情深,他也只好收敛脾气,堪堪作罢。故而这段时间他还从未同沉香好好谈过,他是否的确已经准备好与杨戬生生世世长相厮守,毕竟他们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血缘便暂且不提,光是年岁、阅历与脾性,都是天壤之别。他动了动唇,犹豫一番后开口问道:“沉香,你和杨戬平时相处得如何?” 沉香不假思索道:“很好啊,您问这个做什么?” 刘彦昌叹了口气,道:“爹只是想问你,是否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十足的把握。” 沉香干笑道:“爹,好端端的,您怎么突然问这么深刻的问题啊。” 刘彦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很早之前就想同你好好商谈此事。”说到此处,他复又叹息,“这些年,爹与你娘常常在院中闲话,多谈你年少时的光景,爹知道,我有许多不当之处,想着与你娘情路坎坷,便不愿让你步后尘,才早早给你定下姻亲,若非你十五岁时坚决要辞婚,恐怕要铸成大错。后来你与小玉情比金坚,却受世仇侵扰,爹看你为了这段感情失魂落魄,常一人独坐至天明,哭得肝肠寸断,爹又劝你,不如趁早断舍离,你不肯。饶是痴情至此,你与小玉仍无结果,不过你们两个孩子前路长得很,情窦初开时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算完整。但爹没想到的是,你会与杨戬……你年轻,冲动行事也是常有的,但爹希望你再三思之,你与杨戬的关系过于复杂,与你和小玉截然不同,倘若往后离心分别,怕要连这舅甥情分也一齐斩断,届时你可能承受得住?” 听了这番话,沉香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捻起一片干茶叶,将其揉搓成碎渣,“爹,您说的这些我其实早就想过。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豁然开朗,若因结果未知便日日杞人忧天,时刻忧愁何时会有终了,这样对舅舅极为不公,也是对自己当初决断的不负责。您与诸位长辈曾经总是苦口婆心地教导我,莫要优柔寡断,我已领会,既然我已经决定,便不会再更改。况且,舅舅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他沉默片刻,旋即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再者说,爹,您不是做事不当,而是为我考虑太多,怕我伤心痛苦,爱子之心我自能体会,您更无需自怨自艾。” 刘彦昌定定地看着沉香,他与十五六岁时的面容毫无差别,稚气未脱,却沉稳许多,尘世间白云苍狗事事变幻莫测,他不谙世事的儿子也今非昔比,他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素来严肃的神情柔和一瞬,又怕被瞧出来赶紧偏过头去,冷哼一声道:“你有自己的道理便好,想来我是管不住你了。也罢也罢,不谈这些。” “今日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长得壮些,别总被杨戬欺负!”刘彦昌东拉西扯,莫名谈到了此事,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沉香一头雾水,“爹,舅舅没有欺负过我啊。” 刘彦昌极为尴尬地闭了唇,很是难以启齿,尔后恼羞成怒地赶人,“出去出去,在这儿待着碍手碍脚的。” “什么嘛,明明是您不让我打扰娘和舅舅才把我拽过来的。”沉香委屈地撇撇嘴,道:“出去就出去,我摘桃子去。”话音未落,他便一手撑着窗台,斜跨过去,跳到了院子里。 沉香拍拍衣袍上的少许灰尘,继而随手变出个竹篮提着,高高兴兴地在四处摘桃,专挑果实大的树薅,他站在树下被枝条笼着,指尖一转凝成法力,桃子便争先恐后地跳进竹篮里。 院里少年的身影欢脱俏皮,轻易牵引某人的视线,杨戬难得分神,抬到唇边的茶水迟迟不饮。 “二哥?你在看什么?” 杨戬自知失态,回过神来,朝三圣母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会将你与旁人提议的修正建议揉合成书册,再交由陛下过目,待朝会审议过后,自然会有分晓,届时必定是取精华之法,不让你们的心血付诸东流。” “嗯,说来新天条也并非面面俱到,但其中允许修订律法一条倒是颇通人情。多年来诸仙躬身践行,倒是也时常发现现有天条的不妥之处,能够时时修改,方可趋于完善,否则又要被心怀不轨之人钻空子。”三圣母莞尔,温声道。 院中和风轻微,茶香袅袅升腾,杨戬看沉香一来二去闯到他眼前的桃树旁,仰着脑袋略显纠结地看看桃枝,又看看自己手上满载而归的竹篮,不知在想什么,杨戬低低笑出了声,在三圣母疑惑的目光中泰然点头称是。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机,不久打西厢房里走出一个鬼祟的人影,他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便蹑手蹑脚地往南边屋子去。南边主屋住着三圣母刘彦昌夫妻俩,沉香此行是要去打探打探二人可曾就寝,他趴在锁得严严实实的窗子边往里瞧,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心思一动,催动法术穿墙进屋。 屋内掌着两盏烛台,分别置于床头床尾,光线微弱,满室昏黄,床上帷幔垂落,掩藏榻上情景。沉香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压低嗓子只用气音试探道:“爹~娘~你们睡了吗?”他这声音微乎其微,几乎是忽略不计,且他刻意隐匿气息,饶是床上人头脑清醒毫无倦意,轻易也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见无人回应,沉香便壮着胆子走到床前踏脚上,掀开帷幔包住自己的脖子,只伸进去一颗脑袋,想亲眼看夫妻二人是否熟睡。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三圣母沉沉卧于靠墙一侧,口鼻以下皆在被中,刘彦昌尚未入睡,而是将三圣母搂在怀里,他肩膀赤裸,想来是未着衣衫,他正想跟妻子相拥入眠,可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沉香就猝不及防掀开了帐子,父子二人一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沉香再迟钝也已经反应过来,当下便涨红了脸,看着自家亲爹气得铁青的脸,吓得嘴唇直哆嗦,“爹,实在抱……抱歉,这无知者无罪……” “刘沉香!你给我滚出去!!!” 刘彦昌饱读诗书,温文尔雅,向来与人为善,生平最多的粗话都给了自家儿子和大舅哥。 一个不明物体被扔出帐外,险些砸到沉香身上,他拔腿就跑,“砰”一声关上房门。 沉香扁着嘴巴,只敢拿脚尖轻轻踢一下门槛,心有余悸地嘟囔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休没休息嘛,干嘛骂我。” 不过既然如此,想来爹娘也不会半夜突袭看他在不在房间,正好,去找舅舅一起睡!这样想着,他的烦恼烟消云散,又笑吟吟地要跑去杨戬房间,只是方一转身,便见杨戬独自站在廊檐下,虽说夜晚漆黑,但却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眼中的笑意。 “舅舅?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呀?” 杨戬朝他走过去,取下搭在小臂上的斗篷为他穿上,道:“听到了动静便来看看。你怎么在你爹娘房中?” 沉香笑说:“我来看他们睡没睡啊。” “看这个作甚?”杨戬笑道。 “爹娘睡着了,我就能偷偷到您房间睡了。”说到此处,沉香又垂头丧气地抱怨道:“爹也真是的,让我搬到西厢房做什么,那里离您的房间最远了,他肯定是嫉妒我们,看不得我们恩爱。” 杨戬哑然失笑,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宠溺道:“胡闹。” “晚上想舅舅陪你睡的话直接过来便好,你爹娘不会说什么。”杨戬轻轻揽住他,单臂托住他的腰臀将他抱起,很是自然地掂了掂,“舅舅抱你去。天气越发凉了,下回出门不要再穿得如此单薄。” 沉香笑眯眯道:“舅舅,我们都有法力护体,是不惧严寒的,您忘了不成?” “那也要注意。”杨戬佯怒般提醒。 “哦,好吧。”沉香不情不愿地应了。 杨戬轻笑,伸出手掌握住他后颈,亲了亲他的脸蛋用以示好,沉香这才又笑开了。 时辰已至四更,杨戬仍无睡意,古朴雅致的屋室里暖香浮动,沉香窝在他怀里睡得很是香甜安稳,他长久地看着沉香乖巧的睡颜出神,凉爽时节缩在绒被中,暖意会使双颊微晕,沉香便是如此,脸颊红润可爱,只是不知衣下白玉之体是何颜色。杨戬静静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唇角总是含笑,眼底温柔缱绻,情意绵绵,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时而捏捏沉香的脸蛋,又挠挠他的下巴,被人在睡梦中打了手也不老实。 因在华山,白日里面对三妹和刘彦昌,他会刻意收敛,不对沉香表露过多的爱意,他对沉香图谋不轨本就理亏,再这样肆无忌惮终归不妥。可他看沉香站在廊下,可怜巴巴地说想与他共卧一榻,如今又沉睡他怀,那些顾虑便瞬间被磨去大半。 杨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他额前烙下一吻,痴喃道:“沉香……” “嗯……舅舅,我们永远不分开……”沉香梦中呓语,活像guntang热流一般打入杨戬耳中。沉香旋即皱了皱眉,似乎是被杨戬抱得喘不上来气,身体略挣了挣,尔后大翻身过去便有一个巴掌飞到了杨戬脸上,不算轻也不算重。 杨戬无奈,哭笑不得,感动欣慰之绪被一巴掌打得戛然而止。他从后面抱住沉香,又将人捞进怀里,没好气地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往后接连数日,沉香都很是自觉,每天晚上都往杨戬房里跑,他倒是依赖长辈,粘人得很,杨戬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