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这章引用了一些旧本里的剧情,默念此篇文剧情是为满足我xp服务的。笑死,反正这段流放情节我们藏海传实拍时应该全废弃删改了,不算剧透吧hhh】 平津侯阴魂之身,时辰一过,便受阻于阳世。 藏海回过神来时,身侧已空余一人,只余簌簌凉意。他扯了扯唇角,苦笑出声。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是一场笑话。 不道过了多久,藏海才慢慢撑起身子,歇了半晌,默默平复着这一日起伏的心绪,明日还需上工,他收拾好身子便回了帐篷。 帐篷中是一排布置简陋的大通铺,身侧的被窝里传来一阵阵震天的鼾声。藏海走到最角落的床位,随意理了理铺盖,便沉沉睡去。 帐篷外不知何时起已有纷扬的雪飘落而下,再起身时,已是一片银白霜雪。 劳工们每天寅时上工,徒步走去施工地,砌砖石,挖壕沟,打五个时辰的地基,早晚各一顿饭。 此时摆着许多长条木桌的炊事区已有许多面黄肌瘦的劳工们挤在桌前,捧着空碗等待。一侧的火堆上架起一锅热汤,在风雪中热气氤氲。 藏海换了身粗布麻衣,来到空地上,寻了唯一的空位坐下,天寒地冻,他身子本就没有好全,风雪中冷风一吹,不住地咳嗽。 身侧是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孩,看了藏海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分发食物时,那个男孩因为年岁太小,人又瘦弱,被一个劳工抢了饼。他委屈地眼圈都红了,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劳工,只能默默忍住。 藏海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玥儿和那个未能保住的宝宝,心下一软,便撕下了自己的半张饼,递给他。 男孩愣了愣,看藏海没有恶意,才敢怯怯去接,随即紧紧攥着食物,一溜烟跑远了。 藏海哑然失笑,没有多想,吃完饭后便跟随着劳工队伍来到正在施工的长城旁。 藏海抬头望去,只见长城依山而建,墙体已经垒起一半,自西向东一路延伸。 工头胡大远一家皆是今年夏天刚刚从西北调过来修长城的。胡谦是胡工头的儿子,是他爹的副手,久闻藏海大名,佩服其才学,因而对藏海颇有照抚。 他注意到藏海的目光,便上前来,浅笑给藏海解释道:“那边是东夏,守境的士兵凶恶得紧,先生要小心些,不要越过边境线了。” 藏海点头应了。 胡大远让劳工们分成两组,一组跟着自己砌墙砖,一组跟副工头去打地基。藏海跟在队尾,在胡谦监督下去打地基。 藏海来到正在挖掘的地基深坑前,蹲下摁了摁坑底的土。手拔出来时,他的指甲缝里有冰碴。藏海神情凝重,久久不动,胡大远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胡大远道:“怎么,看愣了?听说你之前在京城也是盖房子的,没见过长城怎么修?” 藏海本不欲出头,但涉及公务,犹豫了一番后,还是认真道:“这地基有问题。” 胡大远先是吃惊,忽然大笑了起来。藏海却神情严肃,对他道:“土层已经冻硬了,看似打到底了,实际还差得远。土隙里全是冰碴,一旦化了,地基会松动的。” 藏海一脸认真,但胡大远却被惹怒了:“我在西北修了十五年长城,从来没出过岔子,从一介小劳工到现在被朝廷任命为整个边关营的工头,你能比我更懂怎么修长城?” 藏海道:“你之前一直在西北盖长城,东北和西北是不一样的。” 劳工们被争吵声惊动,纷纷转头看向两人。 胡大远道:“说得自己什么都懂一样,你不也是第一次来东北么!少摆架子,你现在已经不是京城的大官了!” “我虽然是第一次来东北,但是懂得做什么都应该因地制宜。西北干旱少雨,你不能把那套经验照搬过来,否则会出大事的。” 胡大远却不屑:“你们这些文人只会纸上谈兵,你亲手修过长城吗?我盖的长城那是被朝廷嘉奖过的,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藏海还欲再言,胡大远大手一挥打断了他,“你这么厉害,明天别来了,往东再走十五里去铺驰道。那比这更缺人。” 胡大远转头怒气冲冲呵厅看热闹的劳工,“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去!谦儿把他送走!” 劳工们纷纷低头干活,胡谦带走了藏海,小声宽慰他,“先生,您别计较,我爹是粗人,不太会说话,刚你那番话着实让他有些丢面子,他平时不这样的。” 藏海拖着脚腕间粗重的镣铐,脚步有些慢,闻言只道:“无妨,我只是担心照你父亲这个修法,可能会出问题。你要多加留心,一旦发现哪里出了裂缝倾斜,就抓紧带工人们去修补。” 胡谦应下了,目光触及藏海脚腕间黑重的镣铐,不由问道:“先生这镣铐还需戴多久?我看你脚腕上伤处有些重,晚些时候差人给你送些伤药。” 话说出口,胡谦才惊觉无礼,这不是明摆着戳人痛处吗? 藏海却面色如常道:“还需戴满一年。”他谢绝了胡谦的好意,他的伤,自己最清楚,锁链而已,没有什么大碍。相比于之前的自毁和狱中的刑罚,根本算不得什么。 因为日间的顶撞,睌饭时藏海便被为难了。 负责给劳工打饭的是胡大远的兄嫂,轮到藏海时,胡兄长恶狠狠瞪了藏海一眼,勺子一抖,只给藏海盛了小半碗汤。 “听说今天有人在工地上逞能,顶撞工头,懂不懂什么叫守规矩?” 众劳工闻言都看向藏海,藏海却依旧面色平静,只埋头吃饭。但刚端起碗,旁边的一个劳工故意伸肘一撞,将藏海的碗打翻了,汤洒了一地。 众人哈哈大笑。藏海看了众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帐篷外是漫天的飞雪,藏海躺在床上,身侧通铺上的人皆已熟睡。 藏海缩在被子里,风从帐篷的破洞处呼呼刮进来,他又冷又饿,瘦削的手按抚着微痛的腹部,却根本缓解不了腹中的难受。 藏海冷得辗转反侧,破了洞的蓬顶上,有雪霰子慢慢飞旋下来,有些落到了他的额头和通红的鼻尖上。 几近受不住时,身侧似有人轻唤他,藏海应声去看,只见是今日晨间赠饼的那个男孩。 他推过来一个颜色发灰的汤婆子,和一双有些破旧的鞋垫。 “驰道离这儿每天来回三十里路,普通的鞋子会把脚磨破的,你把这个垫在鞋里,会好受些。”男孩道,“就当报答你给我分饼吃。” 藏海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满。” 藏海:“你是东夏人么?” 阿满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耳朵,你们不论男女从小都要打耳洞,就算把耳饰摘掉,洞也长不回去了。”藏海咳了几声,缓了缓又道:“还有你的汤婆子。中原的汤婆子皆为铜制,颜色泛黄,你给我的却明显发灰,里面是掺了银粉的,因为东夏温度过低,普通铜制汤婆子很容易被冻裂,难以保存,所以才有这种特有的,发灰的汤婆子。” 阿满见状,只得承认道:“哥哥,你别拆穿我,我爹是大雍人,娘是东夏人,因为打仗都死了。我是偷偷混进来的,讨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阿满又道:“这里不止我,还有高丽人。高丽人为了逃脱世世代代做贵族奴隶的命运,有胆子大的便越过了国境线,来到这里。这里是三国交界之地,没有秩序,只有混乱,是神也不会管的地方。而大家只是想活着。哥哥,如果让大家知道我是东夏人,会被工头赶走的。” 藏海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 阿满松了口气,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呢,大哥哥?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藏海垂眼:“我犯了错…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 阿满道:“那你定是犯了很大的错,在这儿的,都是犯了大错的人。”他想了想,又问:“你的家人呢?” “都没了。”藏海默了默,如实说道。 阿满意识到自己多言了,便不再多问,他钻进藏海身侧的一个空床铺里,藏海亦没有再说话,替他掖了掖被子。 阿满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身侧人的轻唤,他迷迷糊糊问道:“哥哥,什么事呀?” 藏海道:“我是戴罪之身,不能随意走动,阿满…明日你能不能帮我去寻一个人?” 此处是辽东镇第七座城所属的劳工营,营地共七百多名劳工,负责与东夏交界长城和驰道的修筑工事。他们大部分是从各地贬来的苦役,也有附近吃不饱饭的平民跑来做杂役,先前在鞭下救下藏海的吴三就属于后者。 吴三以为藏海记不得他,可真是低估了藏海过目不忘的本事。藏海还记得他有一个名唤杨敬的表兄,如今是庄之行的副将。 藏海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得罪了胡工头一家,先前在溪边又被军中的士兵们发现了身子,不过多时定会打探到他的身份。到时候自己下场会有多惨烈,可想而知。他必须尽快在这里寻一个靠山。 藏海对庄之行心境复杂,自然避过他,情愿利用吴三去另寻他人。 阿满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便寻来了吴三。 吴三见到藏海时,藏海正在和劳工们一同在荒凉偏僻的驰道旁铲冰、铺地基。 督工的领班和工头受不住冻,早早便寻了一处山洞燃了火堆取暖,只每半个时辰来督查进度。 藏海见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躬身行了个揖礼:“冒然寻吴兄前来,藏海实在过意不去。然我初来此地,无亲无友,只认识吴兄一人。” 吴三连忙扶起他,道:“先生客气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藏海撩开布衣的袖口,露出隐约的伤痕。 吴三被那触目惊心的伤吓了一跳,扶住那截手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先生这伤,不似寻常的。这莫非是…刑伤?” 话音未落,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慌忙收回触碰的指尖。 “是狱中的刑伤,一直没有养好。”藏海点头,“也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近日又染了风寒,夜里一直在咳,总是会吵到别人。” “京城里的友人之前嘱咐我,到流放之地,去信给他报个平安。但此地纸笔是金贵之物,轻易见不得。吴兄可有寄书信的门路?我想寄信去京城,顺便求几幅药。” 吴三闻言面露难色,边境艰苦,纸笔可是个稀罕物。他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喜,道:“我这里虽没有,但有个表兄,混的还行,在庄将军身侧也是能说上话的。” “先生今日回去后,就可以随我一同去他帐中拜访。” “至于治伤的药,我那里就有一些,明日让我家里人熬好了药送来。先生这伤,需尽快治,可拖延不得。” 藏海面露感激,再三谢过。 是夜,吴三带着藏海来到杨敬帐前,经通报后,顺利见到了杨敬。吴三中途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去,留藏海一人在帐中。 “说吧,你有何意图?”杨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藏海,“你那套说辞也就骗吴三那个憨的,我可不信你。” 他竟就是那个艳名满京都,传闻以色侍人的藏海?相传平津侯之死与其有脱不开的联系,杨敬才没那么傻,会相信他会因为纸笔特地来找自己。 藏海下巴被剑鞘抬起,杨敬抬手撩开垂在他鬓侧故意遮掩面容的长发。一张清艳的脸庞完完整整露出来。 杨敬不由低叹,眼前这人,不愧那些传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灯下观美人,美人更绝色? 藏海抬眸道:“我想跟杨大人做个交易。” 杨敬听藏海讲了片刻,突然打断他:“何必说这么多?我不需要你做这么多事,单凭你这张脸,我稀罕得紧,直接脱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