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闲x长歌侠士】曲剑相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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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本为江湖客,不用常住门中学琴。但偏偏那夜贺闲给他留了屋子,又精心择选屋内陈设。侠士不好拒绝,又听傅七殊讲述了当年的事,心觉不忍,便决定留下来。 这应当是他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今日,侠士听着贺闲的枯燥至极的讲解,又一次合上了眼。 只因贺闲天不亮便拉他去练吐纳,白日不是被关在琴室内,就是被送到兴文堂的骆老那里听商数算学,夜里还要被押着背指法字谱。 侠士实在是累的受不了,头重重的往下一磕,被贺闲伸手垫了一下才没磕到琴弦上破相。 “又在打瞌睡,这是第几日了?” 贺闲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侠士懵懵懂懂的看着他,终于支撑不住摆了摆手道:“求求你…放过我…” 随即将手里的书摊开,往桌子上一趴,就这样睡了过去。贺闲眉头紧皱,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般,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侠士无力的拍开他的手,嘀咕了一句:“我实在受不了了…好师父,好逸之…让我睡…” 今日的计划尚未完成,贺闲本想把侠士扯起来,听到了他神志不清的嘀咕又收回了手。看了他片刻,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愈发加重的乌青,贺闲叹了口气,寻了垫子坐到了他身边,又继续去写昨日夜里未写完的指法批注。 侠士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故而这一觉睡的腰酸背痛。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虞弦大会中将脚下的牌子踢的远远的,终于躲过了一劫,他在长安城街道畅快的奔跑,从来未曾像这般自由。 自由的奔跑… 梦中的自由似乎没能实现。侠士睁开了双眼,便看到贺闲的双手在书稿上圈圈点点,不知在画些什么,想来应该又是指法批注一类。侠士费力的动了动自己被压麻了的双手,伸了个懒腰,便见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落在自己面前。 贺闲侧过头来看着他,烛光跳跃下,他的表情也柔和许多,只是接下来说的话听起来却十分令人难受:“醒了?补上今日的功课再走。” 侠士面容痛苦的拿起那张纸,纸上字虽密密麻麻,但也有不少空缺地方,见贺闲的意思应是让自己默上那些空。侠士两眼一黑,只觉得手中毛笔似有千斤之重,叫他怎么也握不稳。 他支楞着还没缓过劲来的手,硬着头皮去写,歪七扭八的字和贺闲高古朴拙的字对比强烈。侠士认命一般,将纸往贺闲面前一摊,“写完了,不过你可能看不懂。” 贺闲不以为然,却在接过了那张纸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草草用朱笔批改完后,贺闲才委婉的开口:“每日的商学算学之余,再加一项书法吧。” 侠士瞪圆了眼,怔愣的盯着贺闲,随即不可置信的出声问道:“每日就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你还要加课,你要逼死我?” 贺闲将那份朱笔批改过的纸张推回了侠士面前,“每日这样催促,却还是背不过,寻常稚子半月也能背过字谱,可你倒好,十处八处是错的,剩余两处相互颠倒。”贺闲边说边用指尖点了点错处,“且不说文章不通,你的字写的也不堪入目。” 侠士立马反驳道:“那是因为我手麻了!” “手麻了?”他闻言点了点头。侠士本以为能蒙混过去,却见贺闲牵起了自己的手。 侠士的手因血液不畅的而冰凉,此刻被贺闲的手包裹住,也生出一丝暖意。贺闲眉眼低垂,手法轻柔的揉弄着侠士的十宣xue,又将指套仔细的为他戴好。 他盯着贺闲认真的脸,又回想起那天在这琴室中的事,面上一热。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便见贺闲把那张被推到一旁的琴摆了回来,“现在应当不麻了。那便抚琴,弹《幽兰》第三段。” 侠士动了动手指,又看了眼那张琴,哑着嗓子挣扎道:“现在夜深了…” “你仔细去听,不乏有弟子练琴至深夜,更何况现在还未到休息时间。”贺闲起身添了一盏灯,搁到了桌子上。霎时间屋内更加亮堂,侠士脸上犹豫的神色一览无遗。 即使每日背谱,但他日夜颠倒,近乎不眠不休。侠士实在困顿无比,学进去的东西几乎都被抛之脑后。他弹的磕磕绊绊,也不敢去看贺闲的眼睛,只听到贺闲出言厉声打断。 “不必再弹了。”贺闲脸色沉了下来,冷言冷语道:“难以入耳,半月有余,还学不会《幽兰》?” 侠士隐隐觉得,倘若再不反抗,明日或许就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甚至会更少。于是他壮着胆子,站起来反驳道:“你怎么不说自己的育人方式有问题?每天动辄到深夜,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吧!难道要做大圣遗音琴的传人,须得被关在屋内,直至能行云流畅的作出一曲《幽兰》才行吗?” 贺闲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幽兰》乃入门之曲,你尚且都做不得,更别说其他曲目。你今日就在此,什么时候弹会了什么时候离开。” 侠士迫于他的压力,只能继续弹下去。琴曲之中的幽怨之音不断被放大,此时倒对上了《幽兰》曲中本来的意境,只是指法上仍旧有很多错误,贺闲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再来,我昨日刚教过的指法今日便忘,可见你没有用心,泛音弹的一塌糊涂。” 侠士闭上了眼睛,此刻怨气到了极点,他手上一个用力,竟直接拨断了二弦。 “你这是何意,很不满?日日督促都学不会,若是让你放松,别说半载,再来一年半年都达不到水准。你这样,如何继承大圣遗音?更别说你自己手上的风雷瑶琴,曲不成调,朽木难雕。” “你…” 侠士自知不比内门弟子,但外门所学四曲皆弹的行云流水。这半月来的倦意和被这般嘲讽的怒意此刻到达了顶峰,他气极反笑,盯着贺闲说道:“怎么?如今才知我是朽木,若是实在嫌弃,便去和你师父辞了我,找一个天赋俱佳的人来!” 说着侠士拿出了那把风雷瑶琴,扔到了贺闲的怀里,“你说得对。这琴乃皓天君所制,又经九变玉徽与青莲剑仙之手加以修理,自然要找一个配得上的人,屈于天性散漫之人手下,岂不浪费?” 贺闲想去抓侠士的手腕,却被风雷瑶琴剑的重量压的踉跄了一下,只得呆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贺闲收紧了抱着风雷瑶琴的手,腿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他自知说错了话,也不知侠士会去哪,像这样的江湖客,又怎么会长久的栖于一处,说不定明日便瞧不见他。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慌乱,站在挽音阁进退两难。 而侠士则是怒气冲冲的进了傍山村的院落中,准备收拾包袱离开。他拾捯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胡乱揉成一团塞到一起,却在那团衣服中发现了不属于他的青色外衣。 侠士还记得,那天他剿匪行至长歌门,身上添了不少小伤口,整个人混着灰尘脏兮兮的,缩在在缓慢行驶的小舟中。他不知该去哪,也不知谁在等,抬头却看到贺闲的背影立于夜色中,向他伸出了手。 侠士抽出那件衣服,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那件旧衣服中掉出来贺闲写给他的,被揣在怀中带了一路的,压得皱巴巴的信。侠士将信拾起,轻轻的收到枕边,最终还是躺回了床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再呆两天吧,反正也无处可去。” 往后的日子里,侠士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不再着长歌弟子衣饰,也不再去挽音阁,只是白日去兴文堂听听课,去鸿鹄院帮忙整理书架,有时也会去找吉婆婆,楚靖蓉她们聊天。 哪怕住在一个院里,他和贺闲也没碰过面,只是时常看到贺闲屋内的烛火,亮至天明也未歇。 生活一下子闲了下来,倒真有些不适应。侠士闲来无聊,在房中寻了把贪古调,步行至少初坪去看入门弟子习武。 侠士一身江湖气,在少初坪上格外引人注目,不少新弟子都投来目光,侧着头嘀咕。 “他就是那个能让贺闲师兄等半个来月念念不忘的人…” “我记得他是长歌弟子,流霆门下,合该叫一声师兄才是。” “你们听见那天晚上挽音阁内的争吵声了吗,咱们这次赌算学作业!来不来?” … “侠士,好久不见。” 在少初坪上领新弟子练武的张婉玉也注意到了来人,笑着走上前,侠士则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婉玉师叔。” 张婉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问道:“我听说赵宫商让门下弟子贺闲教你习琴,现在看你二人近来都不在挽音阁内,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侠士不知该怎样向他人去解释,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找了个由头搪塞:“总是呆在琴室之中,心境不够开阔,如何作锝好曲?” 张婉玉也能看出侠士面上为难,没有再追问下去,“也是。楚州之事我已听说,正好你回了门中,也可好好放松。” 待张婉玉走之后,周围四散的弟子便有悄咪咪凑上来。新入门的多是一些孩子,尚未出去游历过,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此刻见到真正的江湖客难免有些激动,拉着侠士去给他们讲故事。而侠士总是不忍心拒绝别人的请求,趁着张婉玉不在,便开始讲述了那片他所经历的江湖。 “那方一琳jiejie最后还活着吗?” “那位霍姑娘…当真就这样去了…” “那些在潼关流离失所的人们,现在是什么样的?” “天灾人祸面前,一切都好渺小。” 气氛瞬间低落起来,孩子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侠士突然想到了赵恒师兄,想到了那些为了掩护百姓撤退惨死楚州的长歌弟子们,想到了邙赫达说的那些话。看着眼前的这些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孩子们,温柔的开口鼓励道:“只要怀着侠心,你们手中的琴和剑,便可以保护所有人。” 那些眼睛闪亮亮的,重拾了希望的小孩子,瞬间又打起精神。侠士也跟着笑了起来,催促他们赶紧去习武。 一旁的小师妹扯了扯侠士的衣角,怯生生的问道:“师兄,能不能让我听听你的《高山流水》?我总觉得我弹不好,听师姐说,你跟着贺闲师兄学了半月的琴,可不可以教教我…” 侠士对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将背上的琴取下,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轻抚琴弦。 流水渐深,时急时缓,泛音清澈活泼,犹如琮琮幽涧之寒流,清清泠泠松根之细流。 曲毕,侠士一抚琴弦,霎时间万籁俱静。周围只有一众弟子的抽气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面前的弟子纷纷作揖,侠士不用看便知来人。他又去挑琴弦,断断续续的弹了半首《平沙落雁》,等到周围弟子都散开,侠士这才开口问道:“听了多久?” “从你的《高山流水》开始。”贺闲抱琴而来,站在了侠士的身边,低声开口道:“愁绪与山河相融,脉搏与自然同律,振频共奏,驷马仰秣,如佩鸣环。” 侠士去看他,面上带了些笑意,他将贪古调又收至背后,“能得到贺逸之的一句夸奖,少初坪的这些弟子也可对我刮目相看。” 贺闲脸上多了些懊悔,他垂下了眼帘,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这些天侠士也在想着如何破冰,他连夜洗了两三遍贺闲的外衣,背完了《幽兰》曲字谱,只为找一个由头去道歉,却没想到贺闲先他一步,两人竟心有灵犀的在少初坪相遇。贺闲见他没反应,面上多了份踌躇与犹豫,侠士竟从中品出一丝委屈。他最终还是心软,瞥了眼周围看似练琴实则支起耳朵偷听的弟子,轻声对贺闲说道:“我们回院子里吧。” 贺闲跟在他身后,乖乖的抱着侠士的风雷瑶琴,引得不少弟子都侧目而视。等到回了院中,贺闲站住脚,将怀中的风雷瑶琴捧到侠士的面前。 琴面光滑透亮,定是近期被人用银杏油仔细保养过。 贺闲总是会在小事上用心,侠士心中有些许动容,伸手接过了那张琴。贺闲见状低下了头,语气也不似平日严肃,他的音调柔和起来,颇为诚恳的说道:“那日,我不该说那种话。” 许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贺闲的目光中带着歉意,话说的吞吞吐吐,而意思却很鲜明。侠士知他心中所想,却也苦于不善言辞,只得按照自己之前的计划,慢悠悠的背起字谱,“大指却退至八还上蹴取声,大指附弦下当九案羽文…我已经能背出第三段了。” 侠士话毕,从怀中掏出了那天的外袍,有些难为情的说:“还有,血迹不好洗净,我又不喜熏香,故而皂角味会很重。你…若实在介意的话,我赔你一件新的吧。” 侠士又怎会不知贺闲心中所想。因其父而无法cao琴,却又不愿辜负恩师厚爱,所以会无比着急,急于去完成赵宫商的愿望,好让自己心中不再愧疚。他鼓起勇气,抬头去看贺闲的眼睛,“我并非是精益求精的长歌弟子,也不是俞伯牙那般天赋之人,但我会努力。我们的半载之约依旧作数,雪落之前,我一直都在。” 闻此,贺闲微微瞪大了眼,随即唇角勾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些释然,笑着说道:“你虽非伯牙,而我却甘愿做你的子期。” 随后他接过了那件外衣,颇为珍重的将它抱在怀中,轻声回道:“这样就好,有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 侠士看到他的笑才想起,哪怕贺闲平日老成,他也不过是个忽逢变故的少年,本该灿烂的年纪,笑容却如此难得。 他心疼之余,不由自主去牵贺闲的手,缓缓开口:“我们…相知可贵,便是知己。” 侠士是个温柔的人,伴着春日熙风,他柔和的像是一道光,足以让冬雪融化。 许是正午阳光太照人了吧,不然贺闲的脸怎么也红了。 他盯着贺闲的脸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