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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 花火

    

幕四 花火



    想要被他杀的你26

    随着昭和天皇的驾崩与泡沫经济的破碎,逐渐开始认清过去的繁荣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们在平成七年的冬天又再次遭遇阪神大地震的重创。同年三月,奥姆真理教在东京地下铁发动沙林毒气恐怖袭击。

    这一年,《完全自杀手册》终于突破百万销售大关,自杀开始成为风靡社会的潮流。在越发动荡不安的氛围下,已经拿到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少年工藤优作开启了自己独自的毕业旅行。

    优秀的小说家总是需要去体验和记录不同的人生。他抵达横滨的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在横滨港的蔚蓝海面上,美好得可以让人忘记旅途所有的不快。

    他找到了金泽区的房屋中介,寻求长租,中介随意给他指了指张贴在墙上一大片的招租公告,便不再理会。

    工藤优作的视线一眼就落在了贴在最上面的一张招租信息上——它看上去格格不入,像是出自明治年代某个老先生的手笔,笔法和格式都不禁让人联想到森鸥外笔下的《雁》。他想要揭下这张招租广告,却被中介注意到,看上去颇显油腻的中年男人劝他道:“小子!好好看清这上面写的金额。那可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地方。”

    事实上,这上面确实对每个月的租金写了一笔三倍于市场价的金额。但是工藤优作仍然坚持:“请带我去见这位户主吧。”

    中介不再说话,这张启示挂了将近半年都没有动静,期间也不是没冤大头想出租,但被户主见了一面之后就都拒绝了。现在又有一个愣头青想去碰壁,那他也乐得看戏。

    被出租的房屋是坐落于靠近海边的一栋二层洋房,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像是租界时期的产物,黄色的外墙有些剥落的痕迹。

    中介打了个电话,过了一段时间,房门被打开。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黑发鸢眸,气质神秘的女人。她让工藤优作进屋之后,抬手就把中介关在了外面。

    一楼其实非常空旷,整个客厅只有一张沙发椅——而她已经坐在了上面,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搞快点。”

    工藤优作:“……”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感觉气氛莫名地压抑,他好像踏入了什么神秘人物的居所。类似于华生第一次见到福尔摩斯,不,这个过分美貌的女人可能更像艾琳艾德勒。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瞳孔颜色并不一致,其中有一只是蓝色的。

    “您写的招租启事其实里面藏有密码,拿着密钥破解之后,谜底显示可以用打扫屋子和做饭来换取免费居住。我想,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工藤优作?”

    “嗯……嗯?”工藤优作有些惊异地看着对方,而她已经站起身,露出有些疲倦的姿态,对他道:“你可以留下了。除了我的房间,家里其他地方你都能去。”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自顾自上楼了。

    对工藤优作而言,可以说是人生中最奇妙的一段时光就这样在这个平成七年的春天开始了。

    想要被他杀的你27

    工藤优作一直在通过观察来猜测神秘的房东小姐究竟做着什么工作。

    首先,她不是上班族。因为她的出门时间非常不固定,不是朝九晚五的会社人遵循的作息。

    其次,她应该也不是学生,她身上没有任何与学生相关的特征和痕迹。

    难道她是失业潮之下找不到工作的无业游民?可是房东小姐甚至连一个商业的公文包都没有。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为了找工作而每日奔波的求职一族。她每天吃完早饭,套上风衣,连时下女子流行的皮包也不背,就悠闲地背着手出门了。回来的时间非常不稳定,有时会在中午,有时会在半夜三更,甚至踏着凌晨的朝露回来。

    她是私家侦探吗?是风俗业工作者?是工藤优作脑中穷举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职业,但又被他被他一一否定。

    直到某个早晨,他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在餐桌上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的表情有些微妙:“没有猜到吗?嘛……我确实好像没在你面前带回来什么。”

    ——带回来什么?工藤优作想。

    “我是不会玩那种猜到职业就给奖金的无聊游戏啦,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今天我去工作的时候你也可以跟过来玩噢。只要你不后悔的话。”

    工藤优作想,为什么会感到后悔?难道房东小姐工作的地方是什么龙潭虎xue?还有,这个猜职业就给奖金的小游戏真的很像什么侦探才会玩的见面杀——例如福尔摩斯。

    他最终还是跟着她出了门。他们沿着海边的路走了一段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们的身侧。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从副驾驶座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鞠躬大声喊了一句:“早上好!大小姐!”

    他打开后座车门,恭敬地弯着腰,请他们上车。

    对方并没有多看工藤优作一眼,但工藤优作却能隐隐察觉到暗含警惕和打量的视线。应该是前座的另一个人在看他。工藤优作心想: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是什么财阀的大小姐吗?不……会社人的西装和特殊行业的西装其实是有区别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哪个才是黑帮,而且那个人说话的方式……

    车行驶一段路,他们下车之后,进入一个枯山水的庭院,和式的拉门被打开,一群穿着黑西服的男性也齐齐朝着门口鞠躬大喊。

    工藤优作心中不详的猜测终于落了地——这不就是黑帮吗?!这是黑帮啊!房东小姐居然是黑帮的大小姐?!他也希望自己是不小心进入什么整蛊节目的现场了,但很显然现场很逼真,所有演员都十分入戏。

    他被安排坐在房东小姐的旁边,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一个个向坐在首位的房东小姐汇报工作。然后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不是我说,其他人都在赚钱,风俗街上漂亮小姐一夜的酒水就超过你手下一个月收的款了——到底有没有一点用啊?!!”

    房东小姐直接一巴掌打在中年男性的脸颊上,把对方打得踉跄两下,跪在地上土下座道歉。血滴落在整洁的榻榻米地板上,在场却没有人敢出声,气氛压抑得像什么处刑场。

    “让你们借给别人钱不是叫你们打水漂——福利机构都没你这么能送钱!你们是什么促进社会贫富缩小的国家银行吗?那么善良的话就不要来干这一行啊!把钱给别人,别人还不上就让他的妻女来抵押啊!这个月要是账面再这么差你就每天给我跪着舔地板?嗯?好好给我做点力所能及的清洁工作,别想着去干不符合你能力的民间私人小额借贷了!”

    什么民间私人小额借贷,那是高利贷吧,那不就是高利贷吗。工藤优作在心里想着,这好像确实是不能善良的工作……等等。舔地板是认真的吗?地板会都是口水的味道吧……他看着被打得一直流鼻血的男人磕头发誓这个月一定会好好干的模样。情不自禁对房东小姐生出了些畏惧之心。

    下一个战战兢兢上前来汇报的男人看上去有点眼熟,随着他的讲述,工藤优作终于想到了,这不是那个娱乐公司的社长吗?日本的娱乐圈果然半数都是黑道的产业——时下很流行的偶像组合团体就出自这个经济公司。

    一小时后,类似于昭和时代剧一般的开会场景终于结束,房东小姐率先起身离开,他慢了一步,一个较为年轻的男性走到了他的身边,搭话道:“你就是住在大小姐家里的男人吗?”

    “是……”

    工藤优作直觉对方这番话背后有别的含义,不过他并不好解释。对方脸上果然露出一个意会的表情:“我姓筱田,负责大小姐身边的安保工作。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你们组织的首领呢?”

    “之前的老首领在一月的地震中不幸去世了,她是首领的养女……”

    工藤优作想到了一月份发生在神户的大地震。

    “老首领死前其实还有一个养子。我们都算是大小姐的人,和关西那批反大小姐的老家伙不是一伙的。当然,老首领一死,那个少爷也就死了。”

    短短几句话,工藤优作就听出了一个老派黑手党组织内部风雨飘摇的权力斗争。现在想来住在她家好像也是一件危险性非常高的事情。黑帮的火拼可是不讲时间地点的。

    “那现在……”

    年轻男人笑了笑:“别担心,大小姐很强,非常强。她是我见过的人里唯一会让我害怕并敬畏的人。会踏入这一行并且活到现在的都是些擅长审时度势的家伙。她会带领我们取得胜利的,那些保守的只会向警察低头送钱的家伙根本不配称为黑帮。”

    他的笑容里有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张扬狂傲:“真正的法外狂徒,就应该有把炸弹送到大阪警视厅总部的胆量。听说大小姐当年做这件事的时候,还不到十四岁。”

    ***

    “啊???”

    听见工藤优作提起你这件年少时期的黑历史时,你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的,在你的记忆里这算是非常久远的上一轮世界线的事情了,你从记忆宫殿里翻找了一番,才想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时候警方想要重新发动历史上的‘顶上作战’、彻底打压黑道在关西本部的气焰。帮派内部绥靖的家伙也很多,我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赢得我想要的人心而已。再说了,警视厅最后也没被炸,他们后来也取消了发动全面战争的打算。真是的,明明不是我做事过分,而是这一行规矩就这样,如果不展示出足够的疯狂,就不要来混黑道啊。”

    工藤优作沉默不语地看着你,你被看得有些心虚:“是你自己要来猜我的职业,我警告过你不要后悔的。”

    “不……”他摇了摇头,然后问你,“从小就在黑帮里长大的话,梨绘桑上过学吗?”

    “没有!”你理直气壮回道,“但我很聪明,不需要上学!”

    港口的集装箱高高低低,你们走出卸货区,视野中狭窄的海面豁然开朗,横滨港的海在阳光下闪耀,像璀璨夺目的宝石。

    你坐在码头边,晃着腿,脚下就是静谧的深水港。

    他问你:“梨绘桑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人生呢。在我遇到过的人里面,你是人生经历非常特别的、嗯,最特别的一个。”

    “我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这个世界有着不真实感。不论什么困难的事情都可以轻松地做到,世间的一切在眼前都是空白清晰的。就会自然而然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和参与感。很多出身背景优越的聪明人都会这样吧,也就是俗称的游戏人生。”

    “但是现在的梨绘桑看上去对人生很认真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

    工藤优作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你的手。

    “抓住了?”你朝他笑了笑,然后突然向后倒去。你们原本就站在码头的边缘,他猝不及防,被你带着,两人齐齐坠入海中。

    想要被他杀的你28

    对三维生物而言,时间就是线性的。不可倒流,不可扭曲,已经发生的一切无法被更改。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更改过历史,那现在的历史就是更改之后的历史本身。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记得更改之前的故事,那便是身为书写者的你。当你成为掌控历史的人之后,你更加地讨厌这种知晓一切,每天静静看着时光流淌的感觉。创世神抛弃世界原因果然是因为倦怠。

    没有意外的每一天,都无聊地让人想要自杀。

    有人奋力划开海水,荡起阵阵波纹,他伸手抓住了你的衣领,将你往上扯。温泉旅馆,温热的水,将你扯出水面的人是谁?

    破开水面、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你开始剧烈地咳嗽。海水从你的口鼻排出,你感觉又咸又难受。下次还是不要跳海了。

    蓝眼睛的少年用力将你托举上海堤,你撑住水泥地面,爬上了岸,你转过头,伸手,将他也拉了上来。

    你们两个全身湿透的家伙瘫坐在岸上,浑身都在往下滴着水。他剧烈地喘着气,气氛很是沉默,一只海鸥盘旋而过,落在不远处的船舶栏杆上。

    良久的静默之后,他骤然抬头,深蓝色的眼睛像穿透长野雾气的光路,直直射向你。

    他只对你说了一个词:“死亡?”

    因为咳水,此刻你的双眼发红。你不发一言,起身便走。他站起身跟着你,你们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五十米。

    他开口问你:“是谁?老首领吗?”

    “那种老家伙早点死了更方便我做事。”

    “那个少爷?”

    “我很认真地在葬礼上当着所有老家伙的面直接干碎他的脑袋。嘿,脑浆崩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也太滑稽了。年轻时候可都是刀山血海里拼出来的位置,反而越老越怕死了。”

    “那还有谁?”

    你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蓝色的瞳孔。你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别推理了,他没有在我的人生里出现过。”

    “……您这样说反而会更让人想解开谜题。”

    “你不是侦探,只是个小说家吧。没必要对所有的问题都寻求一个答案。”

    “还没有成功,成为小说家只是梦想而已——您知道的也太多了,您才是侦探吧!”

    你扯了一下嘴角:“只是活得比较久,知道的事情比较多而已。”

    “梨绘桑今年应该不到二十岁?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啦秘密。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很有名的女人说的很有名的话,‘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两个很有名我却怎么没有听说过。”

    “因为时间不对。好冷!”

    你在海风中抖了抖身体:“携带电话,快打给筱田,让他送我们回家。我要泡澡。”

    工藤优作从怀里掏出手机,“希望没有进水坏掉——”

    “……”

    最后你靠着敲诈小学生得来的硬币拨打了路边电话亭的电话。

    工藤优作一言难尽地看着你:“黑手党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吧。”

    “哈?每个黑手党都是从敲诈小孩开始走上犯法的不归路的。”

    “您都已经走到这条路的顶端了……”

    “不忘初心嘛。况且我还没有到达顶端。”你看着他,笑了笑,“还早着呢,我要建立一个掌控整个日本,进而渗透全世界的组织。”

    ***

    你终于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家居服,裹着被子躺在榻榻米上快乐地睡大觉,工藤优作敲了敲你的房门,问你道:“需要喝一点姜汤吗?我煮了一些。”

    “可以,进来吧。”

    他进入你的房间,将碗放在矮桌上,然后跪坐在你的床边,问你:“身体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感冒药。”

    “不需要啦……”你歪头看着他,“优君年纪还很小,不要这副男mama的做派。”

    “很像吗?”

    “欸?”

    他看着你,少年人的进攻总是过分敏锐而让人猝不及防:“我和那个死掉的人,很像吗?”

    想要被他杀的你29

    怀念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工藤优作可以肯定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你总是下意识地在找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里,在拿枪指着别人的时候,还有言谈举止间。你的否认在证据面前显得很苍白,因为那个人确实存在过,他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十九世纪的法国侦查学家埃德蒙·洛卡德曾经提出一项著名的物质交换定律——“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

    “那是本格派才会坚持的东西,变格派可不会那么古板。”你用双手挡住额头和脸,有些疑惑和羞耻,自己表现得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同时你对他的论断进行辩驳,“我们已经要迈入21世纪了,不要那么坚持古典主义。”

    “不,古典派推理里蕴藏的永远是来自现实的力量——太过浪漫只会让读者以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来阅读小说……你在转移话题?”

    你把被子闷在头顶上,像个大型春卷一样来回滚动:“反正你现在是不可能找到那种所谓的证据的,浪漫主义下我的完美犯罪无懈可击!”

    “虽然您身上具备了高智商犯罪者的种种特征,但还是请您快点从被子里钻出来把姜汤喝掉,再放下去要冷了。”

    “嗨——”

    你恹恹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拖着被子坐到被炉边,端起碗小口喝着,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果然是因为太寂寞了吧。”才会总是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

    ***

    于是,在某天回家的时候,你兴致冲冲地对着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工藤优作嚷道:“优君!我养了一只猫!是银色的长毛猫,墨绿色的眼睛,外国血统,非常可爱!”

    “是嘛?怎么突然想到要养猫了?”

    “据说饲养宠物可以缓解孤独抑郁的情绪,让人类有陪伴的感觉。我就去捡了一只。”

    “流浪猫吗?那需要先做一些驱虫处理。”

    “我让手下去处理了。”

    “带回来了吗?”

    “不,暂时让我手下先教教他。年纪还比较小,得从基本的开始学起。”

    “流浪猫确实会有很多坏习惯。不过如果是小猫的话教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比成年的流浪猫要更容易适应家养宠物的生活。是只小公猫吗?希望能早点见到。我也提前学一下养猫相关的注意事项——”

    “嗯——”

    “怎么了吗?”

    “我打算等你走了再把他接过来。”

    工藤优作搅拌汤汁的动作停住,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个小孩?”

    “欸欸……”你心虚地移开视线,“咖喱的味道好香,可以开饭了吗?”

    “不要每次转移话题都这么生硬——是流浪的小孩吗?你打算教他什么?培养成为——”他的话语顿住,看着你的目光有些微妙,“这么早就开始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吗?”

    “哪有!”你跳脚,“是得力下属!得力下属!”

    怎么能让琴酒继承组织,那组织最后不全都是卧底。不过,人手不够的时候那些卧底确实都可以抓来干活。谍中谍中谍,能干活的卧底就是好卧底。

    让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都为你打工。这个想法很不错。

    “不能让他去上学吗?”

    工藤优作虽然清楚黑帮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优君,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即使强硬让我去过着循规蹈矩的人生,早晚也要天翻地覆的。”

    “他和你是一类人?”

    “是的。”

    工藤优作沉默了一会儿,道:“理所当然地就把自己和普通人划分开的话,会变成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中二病也会这样的。”

    “啊。所以梨绘桑您是中二病吗?”

    “不,中二的话有点……”你撑着下巴做思考状,“我好像真的有点中二病,总是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创世主。”

    “听上去非常不妙,病情十分严重了。”

    “是的吧,我创造了这个世界,要对我感恩戴德啊,优君。”

    “请不要变本加厉加重病情……所以那个小孩?”

    “咖喱饭真好吃!!!”

    想要被他杀的你30

    这个时空确实令人感到孤寂。你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黑手党首领的日常,处理文书,巡视工作。工藤优作为了采风,经常会跟着你出入声色场所。他好像对“黑道大佬的小情人”这一身份适应良好,在牛郎店里受到围攻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舌战群儒,让你在花花场所得到片刻清静。

    他还主动提出要近距离参与你手下帮会的活动。

    “唔,想看就看吧。就当带个看戏的花瓶。”你是这样安抚自己的下属的。

    你感觉他的世界观其实在底层凶恶的斗争中遭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中产的小少爷即使读了很多书,也很难真正体会到社会边缘人士的生活。这里野蛮,凶暴,以恶为本位,到处都是吃人的陷阱,弱小者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人生就会万劫不复。

    “爱子小姐的父亲因为在泡沫经济中投资破产而自杀,她的母亲染上重病,抵押房产之后没有赚钱的渠道,就沦落为夜场的小姐……当然,里面也有很多人是因为来钱快就选择这一行当的。但我还是觉得,时代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恭喜!现在你再读松本清张老师的作品,应该会有和小时候不一样的感觉了。”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当然不一样。”

    他说:“人死得太简单了,没有原因,只是因为一时的愤怒抑冲突。”

    你眨眨眼,并不否认,黑帮就是这样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死亡,死在被对家的包围中,死在条子的埋伏里,还有不知何时结下的仇家。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你杀了别人,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杀死。

    “您是在建立秩序,还是让一切变得更混乱邪恶?”

    你歪头:“这个问题重要吗?最美好的祈愿反而会造就最大的恶。”

    你穿上风衣:“附近关东学院大学的历史课你有空也可以去旁听,对写作也有帮助。”

    ***

    你到了训练场,快乐地开始的每天傍晚的撸猫时间。你抱着猫猫,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轻轻地啃咬。生命要害被咬住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安定,尝试着用手脚攻击你,却被你轻而易举地化解。

    他最后还是意识到了你们之间实力的差距,不再动弹,安静地待在你的怀中。筱田站在一旁,向你报告最近的训练成果。

    “啊……太小了,还不能用枪。但是小孩子也有优势呢,刺杀很方便。”你好像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伤口,铁锈的味道在你的唇齿间弥散开。

    筱田的表情有些微的惊讶:“让小孩子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失败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关西那群人都刺杀失败我多少次了。”你舔了舔唇角,看着小猫咪玻璃珠子般的瞳孔,那里面毫无感情——即使你们此刻正在讨论与他有关的事情。

    命运就像一个轮回,他捡到了尸山血海里的你,多年以后,你也捡到了血色的玻璃珠。

    ***

    1995年,八月,横滨。

    你抱着腿,坐在山下公园的长椅上,静静看着横滨的海。海风带来一个人奔跑的脚步声,他在你身前站定,阻挡了你看海的视线。

    你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筱田先生和我说,你明天就要去大阪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嗯,那边收拾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

    你轻轻笑起来:“你也该准备出国了吧,去美国。”

    时至盛夏,你可以看见他因为出汗而浸湿的圆领体恤,像是多了一圈深色的花边。他看着你,良久没有说话。

    你很能体谅少年人面对分离时复杂的情绪,开口缓冲气氛:“我想,这半年里你所见到的人和事情,应该足够成为一本小说的素材。希望能早日看到你的文章出版,到时候如果可以寄一本带有作者亲笔签名的典藏本给我,那就更万分感谢了。”

    他仍然不说话。

    哇,工藤优作少年时候也是这么别扭的性格吗?还是说所有的男高中生都这么爱沉默。

    “晚上有夏日祭,要一起去看看吗?”

    “您看上去不像是对这种活动感兴趣的人。”

    “嘛……”你笑起来,“确实,我都没浴衣呢。”

    “我可以给您买。”

    “……”这下子,沉默的人变成了你。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开口纠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和你一起看海发呆。

    “那个……”你仰头靠在长椅上,“虽然一直没有说过,但我已婚了。”

    “说谎。”他闷声道。

    “欸——”你拖长声音,“是真的啦真的,我有丈夫的。”

    “骗人。”

    “啊……”你有些困扰地挠挠头,“是我对你撒了太多谎了,导致我现在说真话你都不信了。”

    “好好给我反省一下啊你这个糟糕的满口谎言的女人!!”

    怎么突然就情绪崩溃了……你有些懵地转头看着他,他捂着脸,好像也为自己一瞬间的失控而感到羞耻。

    太阳逐渐落山,红砖道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变多。很多人都穿着浴衣,站在海边的栏杆处等待。

    工藤优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晚上山下公园是有什么活动——”

    “海上烟火。横滨每年夏天的特色景观。”

    “那您也不必这么早就坐在这里等。”

    “横滨海的日落也很美。你那时候光顾着发脾气,都没有好好欣赏美景。”

    “我没有只顾着发脾气!!”

    “……”

    完蛋,他现在好像真的一点就炸,这是什么?理智蒸发?真的很难想象工藤优作二十多年前是这副样子。这样比较起来,新一那个脾气其实也还好?

    人群熙攘,在喧闹的欢声笑语中,你听见第一发烟火升空的声音。极致璀璨而又短暂的美丽,在海上夜空缓缓绽开。

    你莫名想到那个晚上苏格兰给你买的氢气球。它最后被你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放飞了。

    想要被他杀的你31

    不论听多少次烟火的声音,你都会觉得它的美丽之中蕴藏着杀机。

    你猛地伸手,身影如同鬼魅般蹿起,向工藤优作扑去,暗处爆发的子弹擦过你的发顶,你带着工藤优作,翻滚到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迅速,工藤优作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你压在地上。跟着你的这小半年他也遭遇过几次枪战,迅速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偷袭?”

    “嗯。”你掏出手枪,趴在他的身上,朝着子弹轨迹的方向打了几发。对面没什么反应,似乎是因为一击不中,对你的身手很是了解,便不再强求。再拖下去你这边的人手就会包围他,那个杀手也会走不掉。

    好像有无辜者中弹了,人群中爆发了一阵sao乱。海上花火仍然在继续,你起身,拍了拍衣摆,对工藤优作道:“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估计是想要报复我,你在我身边变得不安全了,还是早点离开日本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走的时候我会让筱田送你。”

    他坐起身,脸上和脖子上都有着挥之不去的红晕,听到你这么说,原本羞涩的表情又冷淡下来,“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不要把自己带入什么奇怪的角色里啊!”你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又不是以后就不再见了。”

    “再见是指是什么时候。”他好像有被安抚到,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下一次烟火表演的时候吧,”你说,“可以一起去夏日祭,希望那个时候没有人来暗杀了。”

    “您玩射击游戏应该会百战百胜?”

    “不,我还是比较擅长打中活着的会动的人,如果是静物的话会让我的水平下降。”

    “这发言听上去真的很糟糕。”

    你和他对视着,他最后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夜空中璀璨的花火,他轻声对你说,“来年夏天见。”

    你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他没想到是,在此刻与下一个重逢的夏天之间,相隔的不是1年,而是足足25年。

    2020年,东京都。

    盛夏,你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名叫诸伏景光的青年和他在搜查一科的同事们一起笑着走出大楼,互相打招呼告别。

    他浅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你想到了很久以前和他一起坐过的列车——是和濑户内海一样澄澈的蓝色。

    你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如流水入海般,再也无踪迹。

    你从口袋中掏出之前在便利店买的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买打火机。

    搞什么啊……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能忘记。你垮下了肩,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就在你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旁一直站着的一个卷毛墨镜帅哥突然面朝着街道,开口道:“需要借火吗?”

    你转头看向他,他也才随之转过头来,嘴上叼着根静静燃烧的香烟。

    “啊,拜托了,真是大感谢。”你向他走了一步,他弯腰低下头,凑近你的脸。

    你垂下眼睫,在彼此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之内,感受到他隔着黑色墨镜落在你脸上的视线。轻轻吸了一口气,你的烟被点燃了。

    你们默契地再次拉开距离,刚刚那一瞬间的亲密如何烟草的烟气般,在风中迅速地消散。

    你回到原本的距离,静静地抽着烟发呆。

    过了会儿,电车还是没来,那个墨镜青年主动开启了话题,问你:“是有喜欢的人吗?在那些警察里面。”

    “唔。嗯。”看来刚刚看对诸伏景光的视线太专注,被他看到了。也对,你根本没有在乎自己的窥视会不会被人发现。你只是专注地看着他而已。

    “从时间线上说,应该是以前喜欢过吧。”你这样回复道。

    “这样。”

    “那个,”抽烟的人在同一个地方相遇的时候,彼此间总是会进行一些没话找话的谈天,你们正在遵照这个没有约定的习俗,进行无意义的攀谈,“就是说啊,你有没有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啊这个说起来有点太麻烦了,用另一个例子,你知道ACG圈常常会有的同人作品吧。”

    “啊,知道。”

    “就是我先看了一本写角色A和角色B在一起的同人作品,因为写得很好很逼真,我发自内心地以为A和B好像要在一起了,结果去看了原著才发现,A和B原来从头到尾根本就不认识。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那种会忘掉女人的男人,也没必要这么心心念念吧。”

    “A也不是故意要忘记的。”你为曾经的苏格兰、   现在的搜查一课警官诸伏景光辩驳。

    “那B也可以故意忘记啊。”卷毛的青年语声慵懒中带着一丝强硬,他好像习惯了这样随心所欲的说话方式,“说到底,他会忘记你就说明这段感情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吧。是我的话,像你这样的女人,遇到过一次,就死也会记住。”

    你一时之间找不到合理的话来反驳。毕竟苏格兰是真的死过一次,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上一条时间线里。所幸,你们等待的绿色电车终于拖拽着头顶的触须,从远处慢吞吞地驶来。

    你看着电车终于在你们身前站定,车门打开,你们一前一后上了车。车上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老年人,你没有找空位坐下,他也没有。

    你扶着栏杆扶手,望着窗外的街景,他站在你的身边。或许是电车内空间并不宽敞的原因,你们之间的距离变短了。

    他开口道:“如果在同一站下车的话,就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

    “你就不怕我会一直让你坐到三之轮桥吗。”

    “再换乘地下铁坐上日比谷线也没有关系。”

    “不不不……太有耐心了吧。这算是什么,夜游东京地下铁?”

    “也不是不行。”

    你脸上浮现一点笑意:“说谎。你本来接近我并不是打算和我约会的。”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

    你抬起眼睛和上车之后就脱下墨镜的他对视。他很爽快地承认道:“是啊,一开始觉得你很危险,就和你搭话了,不好意思啊。后来又觉得你很可怜,就一直跟上来了。”

    “那现在呢?”

    他俯身贴近你,小声道:“现在觉得你又危险又可怜。这个约会的理由可以成立吗?大小姐。”

    你被他贴在耳根的气流弄得有些发痒,微微侧身躲避了一下:“干嘛突然叫我大小姐。”

    “因为你看上去就像是家住港区的大小姐嘛。”

    “……”

    “猜错了吗?嘛,抱歉。”

    “日本境内的话,我在关西和神奈川县都居住过比较长的时间。”

    “不会是大阪和横滨吧。”

    “哦,这次很快猜中了嘛。”

    “你真的是外国人,”松田阵平感慨着,“如果是真正的横滨和大阪人,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来自关东和神奈川县的。”

    *他们两个的对话中出现了很多日本现实中存在的地域梗,稍微解释一下,松田说妹家住港区是因为东京港区外国人多且富人多,妹的外貌特征上混血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但妹其实现在住千代田(政治中枢);横滨人不会说自己是神奈川县人只会说自己是横滨人,大阪同理。

    想要被他杀的你32

    两个小时后,你换上200日元的男士T恤,坐在10叠大小的狭小客厅的榻榻米上吹着空调吃着冰激凌。

    松田阵平打开一罐Sapporo啤酒,放在你的面前。

    “札幌啤酒啊……”你的脸上露出游移不定的表情,他看得有些好笑,“喂,都穿上200円的衣服了,你该不会是嫌弃廉价啤酒、只喝惠比寿的那种有钱人吧。”

    “不是这个原因,因为服用过特殊药物,所以理论上我不应该喝酒。”你把啤酒倒入玻璃杯,上层浮起厚厚的一层白沫,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哇——好冰!”

    “冰激凌应该更冰?”

    “但是冰激凌是甜的;啤酒是苦的。”

    “等等,你不要再喝了,我不想半夜把你送到医院。”

    “好吧。”你把杯子推向他,他在你身边坐下。他的头顶顶着一条毛巾,头发仍然在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你裸露的大腿有被沾湿,你有些讨厌地伸手推了推他,“把头发擦干净。”

    没想到他反而丢下毛巾,凑近你,像只大狗狗一样狂甩头。你发出尖叫,身子后仰一脚蹬开他,“松田阵平!”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就这么讨厌吗?”

    “你这种故意的行为就是找打。”

    “那你怎么不打我。”

    “……”

    “喂,我不是抖M,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

    “嗯?”

    “抖M。”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当他反应过来你究竟在说什么之后,眼珠子转着,上下打量你,脸上展露了真情实感的忧虑之色:“我从来没和抖M做过。会有影响吗?”

    你严肃回答他:“如果什么都不会的话,那最好还是放弃比较好。”

    “等等……你都来我家洗完澡了……这种特殊要求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吧,你就不能教教我吗?”

    “哒咩,我不太喜欢新手。”你从他的茶几下面翻出一堆电影光碟,“那我们还是进行更为健康的观影活动。”

    他又凑过来问:“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你捡出一张递给他:“就这个吧。”

    “北野武的啊……确实很像你给人的感觉。”他起身,帮你将光碟放入放映机。

    上个世纪末的电影画面逐渐在屏幕上展开,松田阵平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随着剧情进展与你讨论:“以前这个国家的刑警就是这样,都是垃圾。”

    “但是那个时候暴徒也远比现在凶恶,一线刑警的死亡率其实很高。”

    他应和道:“是的,听说那个时候罪犯都敢直接把炸弹送到警视厅。”

    作为当事罪犯的你不由陷入了沉默。他却在感慨:“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明明是个外国人,对日本了解却挺深。”

    “我结过婚,丈夫是个日本人。”

    “……完全看不出来你是离过婚的太太。”

    “不,不是离婚。”你否认道,“是死掉了,我的丈夫。”

    “哦。”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道,“请节哀顺便。很巧,我的幼驯染也死掉了。”

    你同样礼貌回复他:“那也请您节哀。”

    那之后你们安静地看完了整部电影。你站起身,拾起掉落在玄关附近的风衣外套,穿上身,松田送你到门边,看着你穿鞋,他倚在墙边,低低开口问你:“喂,真的不行吗?做?”

    你穿好鞋,站直身体,沉吟了一会,最终回道:“如果你可以穿着警服,用手铐铐住我的话,技术烂一点也没关系。”

    “啊啊啊——!”他像是终于被你折磨疯了,发出抓狂的声音,“你这个女人真是太糟糕了!最低!我怎么会碰上你这种恶女还把你带回家!你是警察性狂热还是在把我当什么替代品使用……”

    他一通发泄完,安静下来,有些烦躁地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拿下烟,低头吻上你的唇,浓烈的烟味弥散在你的口腔和鼻尖,在你们交缠的唇舌中,你们交换着过肺的尼古丁。

    “先说好,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但做的时候别把我当成别的男人。”

    他盯着你,恶狠狠道:“否则我真的会艹死你。”

    ——幕四——

    ——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