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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生存法則

    

02.生存法則



    安並不完全理解亞萊里克的話,但她感覺很重要,於是點了點頭。

    「你在這裡很久了嗎?」

    她的動作緩慢而猶豫,像是在努力理解些什麼遙不可及的事物。那種天真,即使不完全明白也本能地同意的反應——對他來說很熟悉。這不是反抗,而是生存。她在試圖理解一個毫無道理的世界,這讓亞萊里克感到一陣冰冷的共鳴在胃裡翻攪。

    她的問題懸在空中,單純卻比她所能理解的更加深刻。

    「夠久了。」他停頓片刻後回答,背對著她凝視窗外。月光灑在外頭遊樂場破裂的柏油路上,生鏽的鞦韆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夠久了。可能是幾週,幾個月——某種意義上說是幾十年。時間對他來說已經不一樣了。他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亞萊里克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安身上,用同樣冷靜的計算眼神打量著她。她嬌小、脆弱,但她眼中有什麼——一種探索的神情。這讓他想起自己曾經在鏡中看到的模樣,在他剝去所有柔軟,只剩下冷酷邏輯之前。

    「你不會想在這裡待太久,」他走近床邊,壓低聲音說。「像這樣的地方??」他的話音漸弱,瞥向房門,彷彿隔牆有耳。「會開始改變你。讓你忘記一些事,忘記你是誰。」

    這是事實。他親眼見過,看著孩子們帶著明亮的眼神、滿懷疑問地來到這裡,最後帶著空洞的眼神離開,腦中只剩下機構的節奏——服從、順服、遺忘。

    「但這不會永遠,」他的目光緊鎖著她的,專注而不眨眼。「你要撐過去。保持警覺。不要讓他們擊垮你。」

    他的話帶著某種堅硬的東西,不完全是建議,也不完全是警告。

    更像是一套規則——一個生存守則。

    安又緩緩點頭。「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他們說我也不能回到父母那裡。」

    她的聲音顫抖著,話語下藏著一絲微弱的顫音,但這種不確定亞萊里克已經聽過太多次。那種迷失、無依、與任何歸屬感都斷絕的感覺。

    亞萊里克咪細眼睛,打量著眼前瘦弱的安。

    她說父母不是選項。這通常代表著一個極度失功能的家庭,一個孩子無法留在父母身邊,反而交由奶奶撫養,現在更被送到團體之家臨時安置。

    酗酒、吸毒、家庭暴力。

    他的腦中瞬間浮現這幾個字詞。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最短暫的認同,這種被迫與「家」或「家人」的概念隔絕開來的感受,擊中他比他願意承認的更多。但他沒有在這個想法上停留太久,那毫無價值。

    「就是這樣開始的。」亞萊里克說,語氣更冷了,字字斟酌。「你告訴自己沒有地方可去,然後你開始相信它。」他走近她的床,他的影子像黑暗的幽靈般籠罩著她嬌小的身軀。

    「當你開始相信的那一刻,你就完了。」

    真相很殘酷,但他唯一能給的只有真相。

    他不會給她希望,希望是危險的。它讓人對現實視而不見,讓人軟弱。讓人易碎。

    「你不需要他們,」他說,話語鋒利,像刀刃般劃破寂靜。「不需要你的父母。不需要任何人。」

    他蹲在她的床邊,視線與她平齊。「你要靠自己活下去,為了自己而活。你要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然後就把它拿走。沒有人會好好給你,尤其是在這個地方。」他的聲音平靜而克制,彷彿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唯一合理的方式。

    「趕緊忘記回去這件事吧。你沒有回頭路可走,這個系統不是這樣運作的。」他的藍眼睛微微瞇起,緊盯著她的眼睛。「這個世界不會給第二次機會。如果你想要什麼,你必須確保是你決定自己最終的去向。不是他們。」

    這些話語承載著遠超過七歲孩童所能理解的份量,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不只是在對一個孩子說話。

    他是在對著一個站在深淵邊緣的人說話,那個深淵他曾經也站在那裡,凝視著一個除非你用雙手死命抓住否則什麼都不會給你的未來。

    「你明白嗎?」他的問題懸在空中,並非真的在尋求答案,而是在播下一顆種子,看它是否能在她心中生根。

    安眨眨眼,他說的話對一個孩子來說太複雜了。「喔??」但她還是點點頭,盡可能地試著理解。

    亞萊里克當然知道她不可能真的理解,怎麼可能?

    她只是個小女孩,被推進一個對任何這麼小的孩子來說都太過殘酷的世界。但她點頭的方式,試圖理解他話語的樣子……

    即使她不完全明白,她仍然在聽。這才是重要的。

    她在試著將碎片拼湊起來,即使這個拼圖對她的小手來說太大了。

    亞萊里克仔細地觀察著她,他腦中那個冷酷計算的部分始終存在。沒有同情,沒有柔軟,但他眼中閃過什麼。她正處在起點,他想。一切仍然脆弱,世界還沒有完全將利爪刺入的階段。他記得自己曾經也在那個位置,他知道情況會多快變得醜陋。

    她不只是個孩子,她是等待被第一個接觸她的人塑造的黏土。

    他蹲得更近了些,確保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而克制。「你現在不會明白我說的每一句話,但你終究會懂的。總有一天。」他的眼神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彷彿光靠意志力就能強迫她理解。

    他讓沉默持續了一會,然後補充道:「唯一會保護你的人,就是你自己。沒有別人了。」

    這些話不是要嚇唬她。這只是事實,用他能想到最簡單的方式陳述。

    她現在可能還無法理解這些話的全部份量,但那不重要。他不是來牽她的手的。他在這裡是為了確保她能在這個地方活下去,也許——只是也許——能讓她變得更堅韌一些,不那麼容易破碎。

    他站起身,這具小小的身體感覺陌生,卻依然保持著他真實人生中那種刻意的優雅。站起時,他瞥了眼門口。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提醒著他在這種地方時間是多麼緩慢地流逝。

    「你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