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用膳

    朝露醒来时，天已大亮。

    好在这宁王无父无母，免了婆母问安，她也不算逾矩。

    她坐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身上还残留着些许荒唐的痕迹。

    “露儿……”那梦里的呼唤听得人眉头蹙起，心底莫名涌上一丝寒意。

    “小姐醒了？”青黛从门外走进，手里是叠好的烟蓝色衣裙，看到朝露醒来，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王爷特意送了新衣服来，说是淮扬织造上贡的锦缎，稀罕着呢。”

    青黛瞧着宁王做事周全，并未为难自家小姐，很是高兴。

    侍女青山与青翠也随后走进，垂首行礼。

    朝露抬眼看向眼前的两人。青山眉眼沉稳，安静可靠，青翠则伶俐活泼，不时流露出一丝机灵。

    这是她第一次与她们见面，心中隐约明白，恐怕宁王安排二人，既是照顾，也是监视。

    她柔声说了点规矩，简单吩咐了二人。

    “小姐，早膳已备好，可要现在用？”青黛轻声问道。

    “稍后吧。”朝露揉了揉太阳xue，昨夜的疲惫仍未完全散去，梦中的景象挥之不去，让她的心情有些压抑。

    这就是她在王府的第二日了，一下就嫁做人妇，恍恍惚惚，没有实感。

    窗外送来微凉的晨风，让她稍稍清醒。远处庭院内井然有序，廊檐下小厮低头忙碌，尽显一派肃穆。

    然而她心中却涌上一丝不安。

    这座府邸内外极尽繁华，但一砖一瓦都透着一股寒意，就像这一切的主人，那位喜怒难测的宁王。即便他昨夜留给她表面的体贴，却依然如如深渊般难以看透。

    可无论如何，她已经是宁王府的王妃，即使如履薄冰，也只能向前走。

    “王妃？”青黛的声音响起，将她从思绪中唤回。

    “嗯。”朝露回头，淡淡一笑，“伺候用早膳吧。”

    简单用过早膳后，朝露的精神恢复了些。青山与青翠细心将小桌收拾了，又将一玉碗端到她面前。

    “这是王爷特意让小厨房备下的补药，王妃劳累，该好好调理。”青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朝露端起那碗泛着褐色光泽的汤药，抿了一口，药汤苦涩，惹得她微微皱眉。

    “王爷倒是费心了。”她放下汤药，将心底的疑惑压下。虽是夫妻初成，但那人心性多变，手段凌厉，却偏偏在细节之处显得如此周到。

    “王爷让奴婢知会您，府中有贵客来访。”青山在一旁低声提醒，“您不必露面，有事可以唤我们传话。”

    朝露一怔，看向青山：“贵客是……”

    青山低头不语，显然不敢多言。

    她的目光落在宁王府大门，一队锦衣侍从正沿长廊走来，为首的人衣着华贵，抹额上嵌了一块黄玉，气度不凡，气质温润，与宁王的张狂相反，倒是有几分谪仙模样。

    景方游今日通身黑袍，站在廊下，与来人寒暄，神色淡然，但手始终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两人间有一股未明的锋芒。

    这人是谁？

    朝露压下心中疑惑，让青翠拿了话本来看。

    青翠应声退下，片刻后取来几本书册。朝露翻开书页，目光虽落在字里行间，却没有真正读进去。

    一直到傍晚时分，宁王派人传话用膳。

    青山扶着朝露换上了那件烟蓝的广袖罗裙，颜色雅致，剪裁不俗，发丝挽做妇人髻，描了远山眉，自是清丽可人。

    朝露被搀扶着走入正厅，广袖罗裙随步伐轻轻摇曳，衬得身姿愈发柔美。她抬眼看去，便见景方游早已端坐在主位上，他到适合这黑袍，身形修长，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剑。

    “王妃来了，坐吧。”

    朝露应了，随即在他身畔坐下。

    景方游微微一笑，开口：“今日王妃在府中可还有趣？”

    “妾身自是安闲舒心，青山青翠都很妥帖。”朝露轻声答道，景方游如此温柔，太过刻意，让她有些不安。

    “无趣也无妨，”景方游没有在意她的回答，夹了一筷清炖鱼片放入她碗中，“王妃若觉得闷了，不妨来书房找本王，本王自会陪你解闷。”

    朝露低头答应，未听出这言语里的促狭。

    “今日来府的客人，王妃可有瞧见？”

    “妾身未曾近前，远远瞧见，见那位贵人气度不凡，不知究竟是哪位高人。”

    “高人？”景方游嗤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南宫少微不过一投机者罢了。”

    “南宫公子？”朝露心中瞬间翻起一阵波澜。南宫少微，麟嘉公子，素来以冷情孤傲闻名于世。作为与宁王对立的丞相党羽，何故来王府？

    “王妃瞧着，有些紧张。”景方游似笑非笑，看着她，“莫不是旧友？”

    朝露掩去眼底的波动：“王爷说笑了，家父曾提到过南宫公子，一时好奇。”

    景方游忽然起身绕到她身后，俯身靠近，崖柏的气息洒在她的耳侧，尾音拉长：“王妃的好奇心，本王并不反对，不过……王妃心里只想着我一人才好。”

    朝露心觉宁王这醋意来得奇怪，只道：“妾身心里绝无他想。”

    景方游听了她的回答，薄唇微微扬起，重新坐回主位，夹了一块蜜炙莲藕，递向朝露。

    “再尝一口，本王亲自为你夹的。”朝露抬起碗筷欲接，却一根手指按下。

    “王妃不必动，本王亲自喂你。”他唇角带笑，指尖轻轻敲了敲筷头，示意她张口。

    朝露耳根烧红，只得道：“多谢王爷。”张口将那块蜜炙莲藕接了去。

    莲藕入口微甜，单从味道来看，很合她意，她低头咀嚼，避开景方游的目光，连脖颈都透着一层淡淡粉色。

    “味道很好。”

    景方游瞧又伸出筷子点在她的唇边，将蜜汁涂在娇嫩的唇瓣上。

    “王妃脸红了。”景方游目光从她低垂的眼睫一路滑过嫣红的脸颊，落在她微微攥紧的袖口上。

    “妾身……妾身是有些热。”

    朝露心中一阵窘迫。

    景方游见她这副模样，终于满意地收回了视线，端起酒盏，饮了一口，说道：“既然如此，王妃今后多陪本王用膳，多加适应，就不热了。

    朝露道是。

    他放下琉璃盏，向前靠近，几乎与她贴在一处。

    “露儿真是乖得让人心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又看到了那颗红痣。

    朝露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微向后仰，可景方游指腹贴着她的下颌抚弄，手上的力道坚定，并没有给她退路。

    景方游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唇上，下一瞬，便低下头，覆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朝露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即使昨夜干了许多荒唐事，她到底是没有亲过任何人，四肢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景方游的吻带有十成十的侵略性，他的唇舌似蛇般灵活，捉住她的小舌，钩出阵阵喘息。

    “王爷……不要……”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就要被他的气息吞没。

    景方游低笑了一声：“可是王妃这般模样，我怎舍得停下。”话落，他的吻又深了一分，炙热的气息像火焰一样将她包裹，灼得她无力回应。

    他的手从她的下颌滑向她的后颈，指尖划过的地方一阵酥麻，稍一用力，便将她完全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唇舌纠缠间，朝露呼吸凌乱，无法平稳，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在她的唇舌上开疆扩土。

    朝露不敢看他，心底却升腾起一种陌生而隐秘的情绪，她恨自己明明该推开，却无法真正抗拒。

    厮磨了好一会儿，那胡闹的唇舌才退了出去，景方游流连于女子微微肿胀的唇，带着几分餍足，“王妃，不如日日陪着本王用膳。你的样子，本王很喜欢。”

    朝露方寸大乱，胸口剧烈起伏，他带来的酒气还在齿间弥漫。

    日日陪他用膳，那岂不是日日都要被这登徒子非礼。

    朝露怕宁王再来吻她，埋头苦吃，幸好接下来宁王没有再孟浪。

    用膳结束后，景方游带她去安排的住处，匾额上题晓山青三字，下人常称青阁。

    她行礼告别，却久久无法平静，景方游最后那句日日陪着，以及他唇上残留的酒气，仍清晰地在脑海中翻涌，让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进了房间，朝露接过青翠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红霞已消去大半，暗自道宁王不好应付，将心底那点羞赧压下。

    青翠用小扇给她扇风，笑道：“王爷今晚要来夫人这里，夫人稍作歇息，奴婢等会儿来伺候梳妆。”

    朝露一愣，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落地。这景方游倒是热情得很。

    她抿了抿唇问道：“王爷……说了什么时候来？”

    “王爷公事繁忙，夫人可先候着。”青翠笑着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朝露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心底道宁王一声yin贼，顺手翻开了桌上话本，试图让自己分散注意力。

    这本写的是才子佳人月下共游，字里行间满是婉转情意。她想起景方游白日里那双深邃眼眸和孟浪举动，又轻轻恼了起来。

    窗外天色渐暗，房间里点上了烛灯。她的指尖轻轻滑过话本的书页，已要把书阅尽了，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期待，夹杂着不安。

    王府这座樊笼她已无法逃离，与其抗拒，不如学会如何在这座牢笼中生存。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话本合上，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夜深，门轻启，带来微微的酒气。

    房门推开的瞬间，朝露心脏猛地一缩。熟悉的黑袍映入眼帘，他的身影逆着灯火，显得格外高大。景方游步伐沉稳，带着一点慵懒的醉意，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朝露起身正要行礼，却被他长臂一伸，直接拉入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她措手不及，还未开口，他已经抬手拂过她的面颊，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酒香混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将她整个包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