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疗养院2
青山疗养院2
在第一只猫被发现的地方,魏书蔓下了车,四下转了转,头顶的杆子上新装了监控,周围荒无人烟。 她蹲在电线杆边系鞋带时,在一株野花旁发现一条链子。她现在没有捡垃圾的癖好,小时候倒是有,喜欢捡石头,魏女士说了几回没用,她继续捡。结果就是她一个劲儿往家里摆,魏芸一个劲儿偷偷往外丢。 这条细链子没什么特别,上面串的一颗木珠吸引了她。 她抽了张纸,包在珠子上捡起来细细端详。 木珠有拇指大小,她对文玩类不甚了解,看纹路和颜色,姑且叫它绿檀,上面还刻了一道浅痕,是数字“8”。 她正研究得仔细,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巷子口空旷,足音格外响亮,“噔、噔、噔”在倒计时。 魏书蔓重重吞咽了一下,收起珠子,迅速点开手机急救键,骤然转身。 “魏小姐。” “宋、宋警官?”魏书蔓暗松一口气,收了手里的电击棒。 宋延运扫一眼她的防身工具,失笑道:“抱歉,我吓到你了?” “还好。” “暗访吗?”他慢慢走过来,魏书蔓注意到他换了便装,黑色呢大衣衬得人气质衿贵。 “没有,我就是来拍几张照片,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台内准则:不准当搅屎棍。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笑了笑,“你吃饭了么?” “啊?没有。” “我在附近订了位置,要一起吗?” “好啊,麻烦你了。” “客气。” 吧台边有人在大声聊虐猫案的小道消息,卡座上方的中古魔豆式灯泡很浑浊,像一条冰锥上串了五颗乳白色荔枝。 魏书蔓点了盘清水面,趁等餐的间隙问他:“宋警官是本地人吗?” “不是,家里在这边做生意,我跟着搬过来了。”他挽了挽袖口,“叫我宋延运就好。” “噢。”魏书蔓点点头,看他黑色袖口折叠一小截露出的青筋明显的手腕,肤色偏白,上面缠了一条棕黑色的手串。 她问道:“这是檀木串吗?” 宋延运:“算是吧,确切说是沉香,檀香串是用檀木的木芯做成的,沉香是沉积的树脂。” “那这个呢,是檀木吧?我在巷口捡到的。”魏书蔓从包里翻出刚才捡来的珠子递给他。 宋延运看一眼,有点惊讶地接过:“绿檀。”还是他掉的那颗。 他捏着那颗木珠轻放回她手掌心:“品质很好,只串了一颗,可能对失主来说有特别意义吧。” 檀香好似一缕可视的烟雾,缭绕而上,魏书蔓托着珠子看了半响。 回到酒店她就在社交平台发了一则动态,请绿檀的失主联系她。 东奔西跑大半天,她洗完澡就躺上床了,电视里她的同事正在屏幕上播报本市新闻:“十月十三日是青山幼儿园诱拐案追诉期的最后一天,嫌疑人或将就此摆脱法律约束……有关人士指出……追诉期是针对未被发现的犯罪,对于已经发现的犯罪以及逃避侦察或审判的,不受追诉期的限制……” 没听几句魏书蔓倒头就睡过去了,心底还在想,自己平时的播报也这么催眠吗? 结果这一觉睡得诡谲怪诞,并由此让她大倒其霉。 梦里有座偏僻的山,周围鸟都不拉屎,鬼都没处打人。 狭窄的单行道被一扇锈迹斑驳的大铁门生生截断,褐色的铁锈已然发黑,黑屑被刀子似的阴风一刮,簌簌剥离下来。铁门内,门卫室的外墙上有几个残缺的大字,写着“青山疗养院”。 凌晨两点,大楼的灯都灭了,只有楼下四盏短路的路灯还在亮一会儿、熄一会儿地喘气。 楼高八层,每一层的白墙皮上剜了一排六个窗户,窗玻璃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黑,窗子像吞人的深渊巨口。主楼后方有一栋两层的平房,平房之后搭了个齐房檐高的铁棚顶,两个残毁的臭气熏天的化粪池之间,在那杂草掩映的废弃下水通道里,一卷铁皮包裹着一具童尸。 他穿着失踪时的红色毛衣、棕色布裤。起先,肌rou和皮肤还没有凹陷,眼睑的张力消失了,眼皮半耷着,瞳孔散大。 夜晚很静,山风从顶上吹到这里,吹到他后脖颈上,血液在那一片聚集,显现出红紫色的斑块。 月光漫长,淹没大地,光流到这里被深蓝色的铁皮阻断,寒冷的铁片把他冻得越来越僵硬。 月光漫长。 偶尔响起几声虫鸣,大多时间这里是沉寂的。突然,前方的大楼里,一个老头装一胃的肿瘤走到窗户边,朝楼下吐了口痰,他看到月光下的蓝铁皮顶像海平面。 又沉寂下去了,只有腐胺挥发的声音、内脏菌群迅速繁殖的声音、腐败气泡迸裂的声音……柳城的冬天干燥少雨,霉变的巨人观撑满了卷成一圈的铁皮,巨量蛆蝇啃食露出污绿色腐rou下的白骨。 魏书蔓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鬼压床,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她像是策导这一场毫无人性的暴行的人,她大哭到喘不过气,却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具发黑的骨架。 不对,她幡然醒悟,自己不是作案人的视角,她更像是一个举着摄影机蹲在下水道口记录的人,汗和泪如雨下,察觉到什么,她猛然抬头,真正的凶手挥一把铁锹迎面向她劈来…… “呼——呼……”她大汗淋漓地惊醒,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和泪水将枕头都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