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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畜生被抓上警车的时候,阿昇追了一路,什么人都不认,一直追,一直追……差点晕死在路上……” “后来判了三年多……” “我以为这三年多多少少会让阿昇的仇恨少一些,淡一些,或者……忘记一点……” “我没想到……”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 方向盘急剧转动,脚下加速,一瞬间,满目日光。远处,省监狱青黑色的大铁门竦身峙立,在视线里突兀地阻断一切。 温应尧放慢车速,四处搜寻平昇的身影。 出了隧道,还有一段小土路。两旁是废弃陈旧的工厂大楼,隐隐还有焊接的滋滋声传出,估计在做最后的拆检。 驶过第一幢厂楼,与第二幢相隔之间,有一处不大的凹陷,烟酒广告牌竖立在一边,灰头土脸。 温应尧熄火下车。 柜台很小,茶褐色玻璃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划痕累累,但没有影响温应尧低头找烟。 “这个。”温应尧虚空点了点角落里的一包白色烟装,抬头却望见面前并没有人。 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在左臂,扯松衬衣前两颗扣子,温应尧长腿一抬,就站到了柜台后亲自拿烟。 打火机都是现成的,不过劣质粗糙了些。温应尧没有在意,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白浓而长,一口而出,覆盖了整个面目,像倾xue而出的白色猛兽,一路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临前却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烟白缓慢散开。 温应尧看到了平昇。 大堆大堆生锈暗红的钢管,根根累叠成了个平地三角形。平昇垂头坐在一侧,手里掂着什么。整个人融进了这片废墟,日光偶过,角度倾斜,他的手上刺目一闪。 温应尧依旧站着不动,神色不动,抬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过了会,低头弹了弹烟灰,点了第二支烟。 平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将睡未睡的迷惑之中。 也许是太阳太大,直直地射向头心,烫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手一直在颤抖,似乎脱离了躯壳,变得有意识,有情绪,而似乎只有拿着刀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与平衡。 怎么还不出来。 平昇闭眼。 震耳欲聋的彻夜尖叫,头顶上五颜六色的影灯映在每一个人脸上,呈现出无休无止,寻欢尽意的迷乱和疯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心的那位舞女身上。 肌肤胜雪,红唇凝眸,只是一身红色长裙,再没有多余装饰。一头长发高高挽起,碎发擦鬓,不经意间透露着极致的魅惑。引人目眩的旋身,下腰之间,红裙袅娜,几下踮脚,快速滑步,每一次停顿都能收获几乎掀翻屋顶的叫好声。 筝姨在一旁唱歌,好几次都停下来与底下的观众一起欣赏mama的舞姿。 他也兴奋地跟着所有人一起热烈鼓掌。 可是下一秒,画面变得绝望而恐怖。 他听到mama的尖叫和头撞上墙壁的钝击,一声一声,他被推着锁进了房间,在门后哭得没有力气。 是那个人回来了。 每一次回来都是他和mama的噩梦。 打翻一地的饭菜,玻璃渣子,碎碗片,恶毒的谩骂,还有mama的一声不吭。 后来就是拳脚相加,变本加厉。 他受不了冲上去保护mama的时候,mama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那个人最后没有打他,而是把他锁进了房间…… “我不打这个野种,嫌脏!” “他不是野种。他是我的孩子。” 他听到mama一字一顿地说话。 那个人笑了好一会。 “婊-子就是婊-子。” 血瘀满面的mama开门来抱他。 他抱着膝盖哭得眼睛都花了,但是在看到mama的时候,吓得忘记了上前。 后来还是筝姨赶过来把他们俩一起送去了医院。 “离婚吧……” 迷迷糊糊,他听到筝姨坐在床边低声说些什么。他看到mama轻轻摇了摇头,手里攥着沾了血的纱布,“他也不容易……” “容易?”筝姨气得一下站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压低声音:“谁容易?!每次回来就知道打你……他还是人吗?!” “他不打小昇。” “他还帮我一起照顾小昇……” “他那是照顾吗?”筝姨的怒火安安静静,却让mama头都不敢抬起来对视。 “……他起码让小昇上学了……我……”mama双手捂脸,“我感激他”。 那个时候,平昇想,如果是这样,这个学,他宁愿不上。 他自己跑去说要辍学出来打工的时候,第一次被mama打了巴掌。 他第一次看见mama哭成那样,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无论是被那个人怎么打,怎么抓住泄愤,mama从来不会哭。可是那一次,他望着mama的眼睛,泪水像血一样,逼着他一忍再忍。 直到最后。 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了血。 平昇长长呼出一口气。 烈日灼心。 浑身的血液都要烧干了,整个人饥渴难耐。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干干净净。 再轻微的响动都能激起无尽血浪。 铁门从里向外打开了一条缝。 然后,在平昇的视线里一帧一帧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刀柄都烫了。 不知是被太阳照射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平昇站了起来,视线紧盯那一点,往前走去。 突然。 眼前一片漆黑。 有人从背后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力道一点也不大,但足以禁锢他所有的行动与情绪。整个人被收拢,环抱,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有人在保护他。 在瞬间的停滞中,平昇几乎就要冷笑,保护一个拿刀的人? 眼前昼夜颠倒,热度依旧。 片刻的愣神,思绪一片空白。 有什么被凭空斩断,那些汹涌的情绪被短暂驯服,妥善安置。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跟我回去。” “平昇。” 回去? 他能回哪去? 更何况, 他一点都不想回去! 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仇恨在血液里被一遍遍加热,沸腾,再冷却,凝固。 至今已是寒冰煮血,回头无路。 像是预料到了一样,时间禁锢的闸门被撞开,拼了命一样的后踢与手肘撞击朝着温应尧袭来,两个人开始沉默的搏斗与完全的控制。 温应尧低头看着几乎疯了一样的平昇,神情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收紧了手臂。 所有的挣扎都被轻松化解,都被包容进背后的怀抱。 而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平昇全身是汗,背心渗出,贴上温应尧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