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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停下脚步,斜睥抵住自己最柔软的喉口处的长剑,毫无惊惶之色。“……文森特。”加缪喃喃,有些颓败地移撤长剑,“啊,是啊,这个世界你想来哪里都可以。”文森特垂眸,振袖将加缪失去剑势的长剑弹远,加缪苍白着脸让出一条路,直直瞪着他,等待他下一步动作。文森特稍整外披,侧身坐于床沿,伸手探向你。你脖颈处细腻瓷白的肌肤透出血管走向的纹路,文森特的指尖随着它的指向描画游移,意犹未尽地收手,而后帮你拢了拢被褥,遮住露出一截的白皙肩头。加缪并没有将长剑完全收回,重新抬手指向文森特:“那个‘你’要来了,你不担心殿下此次的安危么?”“他不会。”文森特道,“我清楚他的想法,而你不懂。”“一切尚在掌握。”你睡得不安分,挣扎几下,肌肤暴露在泛着凉意的西林初春空气中。加缪拿他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从鼻中嗤出长长一口浊气,将剑收回剑鞘,质问道:“到底还有多久?!到底还有多少回?!你一次次地看着她死去,你忍心吗!”文森特不为所动,好耐性地重新为你盖好被褥,回道:“我天生如此,难道你不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没有人比我更狠心。”“最艰难的考验已到最后一次,独属于她的轨迹和当初大部分都相似,应该能够成功。等全部都结束之后,我们各自有各自该得的结局。”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加缪,身形渐渐隐去。加缪略有崩溃地扶住额头,他想早点结束,把一切都结束。要是世上所有事情都能够用剑劈斩开就好了。何至于如此痛苦。漫天星辰下笼罩的空间里,棺木内的女孩手指微微动了动,与你睡梦中的动作完全一致。凯撒贴住虚空中浮现的魔法阵,他半夜睡不着前来找你,本想进去,结果被严严实实挡在门外,气得牙痒痒。布篷马车的轮子在泥地上碾出一条条车辙印。时间充足,旅人不惊,掀帘悠悠作画。西林的春色冰雪皆无,花朵盛放,满山满野的碧茵秀水,山丘起伏,再高也不过如此,独山独林,来往的行商者脚步匆匆。他们路过的城市废墟上逐渐重泛生机,工匠手持图纸,一旁摆放了一堆建筑的石膏模型,指挥着干活的工人如何摆放调整材料的位置。“右边,右边一些!哎你怎么回事,挪回来!小心点,做坏了要扣工钱,到时候你上哪再找一单这样好的生意!”杂耍艺人摆弄出各种姿势逗乐路过的行人,隔着远远的便看得入神。推车运送麻袋的忙工急着去码头装货,店铺尚未建完的商铺通通推起摊面上街经营叫卖,菜市场人头涌动,砍价声不绝于耳。战争的伤痛已从他们的心上飘去,新的生活迫不及待地开始。调色盘中的颜料被蘸起一角,撩出细细连丝,文森特眯眼对光摆弄一会,小心上色。画画是个磨炼耐心的消遣,颜色的辨析,手眼之间的控制,足够消磨时间。他画的并不是风景,而是一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线条。按照记忆复刻,给原画中没有色彩的画面凭他的想象上色。一个婴孩坐在血泊中放声哭泣,背后洪水滔天,浮尸遍地,一男一女两个成年者持剑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是他十六岁那年看见的壁画,颠覆了文森特所有关于神明信仰的认知。……柯达尔女伯爵,祭司艾斯本,奥尔德里奇·雷克斯,艾利克·莱斯特公爵。错综复杂的势力如同项链上的珍珠一般纠缠在一起,又将多添一条细绳,串入新的珠子。文森特手中的画笔细细刷过背后的天空与海洋交界处,他也许已经在珠串上了,没有人能够从中脱身。布兰奇审慎地抱剑守在角落,他几次想上前,最终依旧停在原地,继续保持他的沉默。文森特头也不回地问道:“布兰奇,你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能让你展现我面前的犹豫,一向是你铁了心欲得知结果的问题。”他洗刷干净画笔,架回收纳的布袋内,这才施施然回头朝布兰奇勾了勾嘴角,俨然一副贵族公子的做派。布兰奇握紧手中剑柄,他放松了一会肌rou紧绷的手指,等到开口时又习惯性地再次握紧,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安全感似的。外头吆喝的喧嚣暂缓于放下的布帘,托兰见势不妙,借口出了马车,和马夫坐在一块透透气去。他可不想掺和,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布兰奇压低声问道:“陛下……您为什么会相信那个男孩?或者说,您为什么不在上回捉到她的时候,甚至她一开始醒来就解决掉您的事业中最不确定的麻烦呢?”“我当是什么问题,原来如此。”文森特揭下画纸,“布兰奇,你看,就像一幅画。”那幅画尚未完成,仅见雏形。“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一张白纸,我会小心地按自己心意重新图画。”他抖了抖画纸,小心吹着上面的颜料,“如果她全都记得,那是一幅完成了的佳作,就算得不到,我也会尽可能寻找更迂回的办法妥帖收藏。”“可如果她偏偏记住了几件事,却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变得愚蠢……就和这幅画一样。”文森特蘸了一笔颜料,粗重地画在画纸上。“修补无用,没有任何保存的价值,徒碍观瞻,不如毁去。”“刺啦”一下,未完成的画作就此毁泯。他当然期盼第一种结果,可是,当他知道最终得到的是第二种时,被人玩弄的愤怒不假,愤怒之余却有所庆幸。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可惜了一幅好画。”布兰奇喃喃道。文森特点起火折子将画纸一角点燃,放入一旁洗刷笔刷的铜盘内,悠悠道:“没什么可惜,本就是不该现世的东西,只作消遣而已。”如果他真的有心想要毁掉那幅“佳作”,兰顿西境早已在囊中。而现在,他试图寻求更合适的办法,将伤害降到最小,对于兰顿,对于西境。对于他,对于你。西境毕竟自古为兰顿领土,他不希望轻易开战……而你,是敌人,却也是世上仅剩的至亲。诺亚作为生父,已化作飞灰;海伦娜是他不敢相认的母亲,痛苦病逝;爱德文将他一手培养,履行了所有作为父亲的责任,最终野兽吞食,尸骨无存。文森特卷帘,目无焦距地靠在车门侧边偏头望向热闹的外界。纵然在他扭曲的小家庭眼里,亲情并非什么值钱的玩意……可他身旁能算作亲人的,只剩下一个你。多给些机会也无妨。你发现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