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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的真实想法,说不定会就此跟他断绝关系。往前道阻且长,往后痴心难了,赵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里进退维谷,既盼着又怕着,总有一天商荣会开窍,到那时是一笔写个双喜,还是一刀切个两断?“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饭也不做,让辛苦赚钱回家的师父饿肚子,你还有点良心吗?”商荣先他一步到家,抱手堵在门口,横眉冷眼一通训斥。赵霁并未晚归,是他回来得特别早,桌上堆着几个香喷喷的纸包,里面是酱肘子、熏排骨、五香牛rou、香柏烤鸡,旁边还有一壶上好的梨花白。他带这么多酒菜回来,今晚明显准备吃现成的,可看到赵霁疏于职守,仍然不悦。磨合数年,赵霁已不奢望改造他的暴脾气,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放下柴禾,生火炊饭。见商荣卖花的箩筐竹篓放在檐下,顺便拿去清洗,从里面倒出十几个花花绿绿的荷包香囊,不消说又是那些买花的小姐姑娘们投进去的。他瞧着无名火起,抓起来一股脑扔进灶膛。商荣见状,嘴唇虚张,犹豫一番到底忍了下去。此前他们多次为这种事争吵,商荣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那些女客总是趁其不备往花篮箩筐里藏东西,他忙着做买卖,不可能次次防得住。无心之失被赵霁骂成不检点,不依不饶揪着他闹,甚至撒泼啼哭,赌气绝食都曾有过。商荣气他无理,但看他哭得惨兮兮,饿得病恹恹,心下又很不落忍,日后再遇此种情形便随他发落,只可惜那些物件多是精描细绣的良品,拿去城里叫卖也能换不少钱,被他一把火烧成灰,怪可惜的。少时饭熟,师徒俩摆盘铺碗,斟酒添汤,各自消去不快,乐淘淘地吃喝聊天。赵霁说起先前救助二滚一家的事,顺口提到王继恩。“王师叔好奇怪啊,今天我让他跟我一起去温泉洗澡,他死活不答应,以前也是,从不肯在人前脱衣服,我和太师父、大师兄三师兄他们都一块儿泡过澡,就他没有。以前你老说他脾气像大姑娘,现在我也觉得他过于害羞了。”商荣漫不经心接话:“他那不止是害羞,他身上有残疾,不愿被人瞧见。”“残疾?”“你还不知道?王师弟是个太监,那话早被割掉了。”赵霁舌桥不下,他在玄真观呆了四年多,逸闻琐事听过不少,却不知道王继恩还有这种过往,忙让商荣细讲。商荣说:“王师弟家是从河南逃难过来的,五岁时父母都饿死了,他的亲戚养活不了他,听说蜀王宫里正缺太监,就把他送了过去,谁知遇到的刀子手是个刚入行的空子,阉割方法不当,差点要了他的命。”赵霁不知道太监是怎么阉割的,忙问:“那话割了会死人吗?”商荣也不大清楚,拿古书记载的内容应付他。“听说割掉以后要将鸡毛杆插入尿道中,几天后能流出尿液便能活命,王师弟就是没能滴尿,几天几夜连着发高烧,宫里人以为他活不成了,把他扔到屋外等死。也算他运气好,当时蜀王一个宠妃逼杀了一名宫娥,师父受那宫娥的家人请求,潜入王宫为宫娥报仇,正好遇到垂死的王师弟。看他可怜,顺道救下来送到神农堂求医。那里的神医治好了王师弟的伤,却治不好他的残疾,他刚进师门时身子骨很差,动不动小便失禁,师父用了很多办法帮他调理,才慢慢有了好转。”赵霁彻然明了,怨自己反应迟钝,王继恩平时一些举止原本都有迹可循,他不喜别人提起“太监”二字,不愿在人前裸、露身体,受了刺激还会尿床,这些都是那场阉割遗留的影响。正欲发表感叹,商荣忽然停下筷子,朝向门外的视线冰冻般凝固了。一道单薄的人影立在门框中,肩膀和端着盘子的双手都在发抖,好像他本身就是张弱不禁风的纸片。“王师叔!”赵霁慌忙起身,感觉像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照此情形看,他们的对话已原原本本传到王继恩耳中,背着人说三道四已是不妥,何况议论当事人百般忌讳的隐疾,当场挨骂也活该。王继恩确实怒火攻心,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耳鸣如雷震,两眼冒金星,但那阴柔的性情做不到就地翻脸,还想扯个笑容做补丁,以免失态。这笑容与破布相似,牵起屋里人的眉头,赵霁又强笑着唤他一声,搬出凳子请他落座吃饭。“我吃过了,这是刚做好的青团,你收着当点心吧。”交出随时会坠毁的餐盘,王继恩腾出一些精力壮大气势,凛然吩咐商荣:“商师兄,麻烦你出来一下。”两张嘴在议论,他的敌意却尽数涌向商荣,估计把对方当成了搬弄是非者。赵霁急愧劝说:“王师叔,我们……”他尚未想好对策便用了“我们”一词,以显示无论好歹都将站在商荣身边。王继恩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低声道:“赵师侄,我想和商师兄单独谈话,请你无论如何别跟来。”氤氲夜岚慢慢吞噬了远山近林,商荣跟在王继恩身后,看他空荡荡的衣袂乘风飘舞,扬出莫名的凄清,宛如含冤夜奔的鬼魂。他们已离开茅屋三四里,此刻只有鸟兽旁观,但王继恩迟迟没有停步的意思,径往孤峰绝壁而去。二人轻影横斜,纵跳无声,先后攀上千尺岩,月轮出云海,洒下一地霜。“王师弟好身手,这套‘雁翎飞步’已得了师父真传。”商荣试图拿好话缓解他的怒气,他与人接洽通常寸步不让,对王继恩多有例外,这师弟模样脾气都偏女儿态,故而商荣在潜意识里常把他当做女孩子容忍。殊不知他这份好意都被王继恩当做贬讽,他一直对这个骄傲自矜又才智兼备的师兄满怀嫉妒,湿地里的苔藓看笑傲春风的鲜花已是难堪,况且这株鲜花还用茂盛的枝叶遮住了他所向往的阳光。他心中突觉刺痛,好似一把利刀割着心脏,刷然开裂,成为一道不能修补的创痕,一阵百感杂糅,竟生出摩天怨气,不自禁地对商荣起了恨心。“商师兄,我们来比试一下武功吧。”他撩起衣摆塞入腰带,自顾自摆出邀战的姿态。商荣不排斥与师兄弟们切磋,可王继恩一副寻衅的架势,拳脚一到恐怕更伤和气。“王师弟,今天不大合适,我看还是改日……”王继恩沉然质问,音色如同臌胀的风帆,盛满怒意:“你看不起我吗?觉得我没资格和你交手?”“我没那个意思。”“那就接我这招!”王继恩扭身发力,飞起一掌击向商荣天灵,振气破空,地面碎石波分浪开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