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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她说要他一道回殿,他却不知她竟是要让他与她同乘一辇,一道回殿!心中无喜,只是大惊。他后退两步,“陛下恕臣……”话未说完就见她回首,阳光之下面色素白,只见一张唇红得艳极,“抗旨?”这二字一压,他是再也退不得,踌躇半晌,才跟在她身后踏梯上辇。今日之事传将出去,怕是这朝中宫外,朱墙里市井间,人人都会惊疑不休……平辇既行,前后垂帘亦悠悠而落,挡了外面骄阳诸人惊诧之神,只留辇中沉晕淡色。眼及之处,处处明黄,宁墨心惊未定,不知英欢今日此举何意,转头看她,眼中早无了往日淡定之光,“陛下……”英欢瞥他一瞬,又立即垂眼,慢慢拢袖伸手,探过去,握住宁墨搁在膝上的手。宁墨眉间陷下,手指微颤,良久,才反握住她的手。不知她今日何故如此,竟与往日大不相同,他不解,却……也不愿问。英欢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半晌才低声开口,轻轻道:“自今日起,朕身侧之位,殿中之塌,便只容你一人。”卷二一则以欢,一则以喜欢喜四十一入夜已久,景欢殿内烛火渐暗,却未全熄。殿角琉璃瓦上闷闷地响了一声,然后淅沥声渐大,秋雨骤至,这天,是要降凉了。殿中烛苗跳动了一下,映在纱帐上的光影黯了黯,英欢眼角微动,皱眉,翻了个身,手朝一侧搭过去。身旁却是没人。她眼皮颤了一下,睁开来,透过纱帐,隐约可见殿中昏黄的光线下,宁墨立在云母屏风一侧,正在着袍。他动作轻慢,取了外袍,系好,欲走时又顿住,回头瞧她一眼。这才发现她已是醒了,正定定地望着他,眉间不平,眼中带怒。宁墨低下头,“陛下……”英欢起身坐起,长发散乱,被里被外相缠不清,“朕何时说让你走了?”宁墨望一眼外面夜色,又听这雨声,往榻边走几步,“御药房今夜定是忙翻了天,时间紧,湿气重,臣想过去那边看看,以防万一。”英欢怒气稍平,本以为他是要回府,却不知他是不放心御药房那边,亦不愿在太医院诸臣齐齐效力之时,自己在这边一夜享逸。她低眉想了想,又道:“你去御药房,让人给狄风独备一银盒药。”宁墨闻言,脸色微变,过了许久才点头,“臣知道了。”英欢指尖捻着被面上的薄绸,半晌又问他道:“心中当真不怨朕?”他不语,却大步走过来,伸手将纱帐撩起上勾,俯下身,手撑在榻侧,侧过头,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浅吻,而后凑至她耳边,低声道:“臣从未怨过陛下。”英欢身子朝后退了几寸,手扯着被角,脸上泛起了桃色。她看着他那一双色正茫寒的眼,不由伸手,去拉他的袖管,轻声道:“再陪朕一会儿。”宁墨嘴角微弯,抬手探至她的眼旁,指腹轻摩,擦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痕。前半夜她在他怀中睡得沉沉,但却不时流泪,泪水沾湿了他胸口一片,可她自己却是不知。是梦还是心底的缠思,那般压抑的低泣声,苦苦忍耐的哽咽声,削瘦的肩膀在他胸前颤抖,让他心中徒来惆怅之感。白日里在辇中听见她的那句话,他的脑中一刹那间全然空茫,竟有了不知身在何处所对何人之感。她说了那句话,可却不愿看他一眼。她握住他的手,但手指却冰凉不已。平辇悠悠而行,一路轻晃,晃至最后,他心中陡然明了,一切均悟。其实她说什么,统统与他无关。她那一句话,非允非诺,亦不是说与他听的。倘若今日她身边是旁的男子,她照样做得出此事,也照样说得出此话。身侧之位殿中之塌,只留一人,那人是谁,无关紧要。她那字字言言,不过是说与她自己的一句定心之语罢了。可她在他怀里,梦中之泪却是为谁而流。她心底深处那一角,藏的究竟是何人何事,又担着何情。……曾经只道她是无情之人,可无情之人又怎会如此。宁墨望着她,收手松了袍带,转身坐至榻边,将她揽进怀中,低低叹了口气,“陛下从前如何,今后便如何,臣只要长留陛下身侧就好。陛下白日里的那一句话,当真是折煞臣了。”英欢伸手去环他的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来,于这初秋静夜中暖了她的心。世上可还有比他更体贴的男子?不会在前替她争锋,却能在后承她之弱。她进时他退,她退时他亦退,无论何时何事,他永不会与她为难。此一生,也就该是他这般的男人,才能长伴她身旁罢……宁墨身子朝内挪了挪,她在他怀中轻动,挤偏了身后锦枕,枕下一样东西依势滚了出来,至他二人之间才止。英欢心底陡沉,低眼去看,胸口窒了一瞬。多夜未曾留人于殿中过夜,竟忘了她枕下藏着这样物什。宁墨松开她,伸手将它拿起,握在掌中转了一圈,然后抬眼看她,把它递还给她,“陛下。”英欢接过来,冰凉触感溢满掌心,上面略糙的纂痕压着手心纹路,心一颤一颤地疼。她从宁墨怀中抽身而出,拥过被子转过身,“你去御药房罢。”他低眼,手握成拳,“是。”而后起身下榻,重又系好袍带,喉间却是梗得生疼。那个细小银瓶,亮光犹现,上面那四个字,他看一眼便永不会忘。当日为她沏茶时就已见过,却不曾想这东西竟被她一直搁在枕下,夜夜压着。欢若平生。普天之下,有谁能得如此放肆,敢这般唤她的名,敢这样写这个字!先帝在位时此殿原作景灵殿,英欢即位后则改灵字为欢,独显临天之势。景欢殿景欢殿,可除了她自己,这皇城之内又有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