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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便见那两个人影忽地贴近了。好似周容祈贴指于阿史那附离颈上查看伤口,附离按着周容祈手腕将人拉扯过来。“放肆!”周容祈低喝了一句,语气里却不见怒意,反倒带了点儿笑。阿史那附离接着用突厥语说了些什么,再传入宋景仪耳中的,却是唇舌贴弄的声响。宋景仪愣了愣,一时不及反应。那声响只有一瞬,便是周容祈一掌拍在附离胸前将他推了出去,显然那是故作的不快,因为阿史那附离哈哈笑起来,然后是取杯倒水之声。宋景仪心中渐渐有了思量,闭上眼睛,静待了片刻,轻轻咳嗽。果然那边听见响动,声音停了一瞬,两人往床边移来。床帐被掀开,光亮透进,宋景仪故作朦胧地慢慢睁眼,便看见阿史那附离颈间绷带半松,搭在肩上,脖子里一条细长伤痕大半结痂,仍能看见伤处不浅。他脸上带笑,看着宋景仪并不说话。“可算是醒了,宋将军。”周容祈先开口道。宋景仪将目光移过去,少时他与周容祈同在资善堂读书,但并无私交,此时看来,周容祈容貌之昳丽,比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眸色极淡,笑意蔓延上来,于眼角闪烁,便显得几分妖冶了。“或者该换一声称谓,”周容祈微微压低身体,低声道,“皇弟。”宋景仪一怔,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周容祈看他表情,笑着推了推身后的附离,“还请汗王规避一二,我们兄弟俩叙叙旧。”宋景仪皱眉,脸色阴沉下来。叶绍卿再度醒来已是身在马车之中。身畔少女掌着药炉,手里握着小扇,一面给叶绍卿送风。见叶绍卿睁眼,阿柒眼里闪过喜色,继而是悲戚羞愧,她退后几步,立刻跪了下来,伏低身体,久久不起身。“调转车头!我要回去!”叶绍卿挣扎着起身,怒不可遏,“我要带他回去!”宋景仪还在阿史那附离手里,他如何能孤身折返!“大将军下了死令,不许你出马车一步,外面都是他的亲兵。”阿柒用力摇头,咬住嘴唇,低声道,“就算你能带他回来……你也不能带他回去。”叶绍卿一时怔住。金陵已无宋景仪容身之处。或者说,这大启泱泱国土,已无宋景仪容身之处。叶绍卿心中大恸,不住呛咳,神色却慢慢冷静,他嘶哑道,“你出去。”阿柒背脊一颤,哽咽道,“公子!”叶绍卿偏过头去,寒着脸不答腔。阿柒不敢起身,只听低低抽噎之声。叶绍卿背对他,半晌,平静凉薄道,“我大哥说,他忠的是君,那我也便问你,你跟在我身边七年,你忠的是谁?”阿柒浑身一震,重重磕头,“……奴婢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只愿一路护公子平安归京,甫一入城门,若公子不想见奴婢,奴婢发誓再也不出现在公子眼前……”“请公子成全奴婢,让奴婢一路服侍您吧!”阿柒身上伤还未好,面色苍白,泪珠连连。叶绍卿闭了闭眼,仿佛无心力再说话。如此静默片刻,叶绍卿看向车窗,那里用帘子盖住了,他却怔忡地死盯着,仿佛透过帘子能看到外头的风景。渐渐地,叶绍卿眼角泛起淡淡绯红,他干涩道,“……男孩……还是女孩……”阿柒一时没听清,抬头看去,叶绍卿也转过头来,眼里带点希冀与温柔,竟有丝孩童般的懵懂好奇,但他紧紧蹙着眉头,压着眼里不住泛起的水色,又是浓重的哀伤苦楚。“孩子……你见过了,男孩还是女孩?”叶绍卿吸吸鼻子,咳嗽一声,声音才亮堂了几分。阿柒的泪又猛地滚落下来,她低下头,泪珠子啪嗒便碎在车板上,“……是个小公子。”叶绍卿嘴角往上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但压根无法做完这个假笑,慌忙折回头去,沙哑道,“好。”宋景仪诞下了一个男孩。他与宋景仪,有过一个儿子。拔帐,点兵。合安大捷,三封已归。叶铭修端坐太守府主书房,面前站的是魏纯和徐青杨。书房大门紧闭,二人被宣,皆是笔直站立。“今晨拿下三封,你二人功不可没。”叶铭修低头看了一会军报,站起来微微含笑。“将军谬赞。”魏纯俯身行礼。“杀敌卫国,吾等本分。”徐青杨附和。叶铭修方率军入城,身上盔甲未卸,他走到二人跟前,眼带赏识,先拍了拍魏纯的肩膀,再拍了拍徐青杨的,接着倏地回身拔剑,寒光一闪,未等徐青杨反应过来,魏纯已是人头落地。那残余的尸身还立了片刻,方重重倒下。徐青杨被溅了半脸的血,怔愣着做不出反应。叶铭修冷淡瞥了一眼魏纯的尸体,将剑一甩,插回鞘中,“魏副官今晨于三封壮烈战死,我心痛矣。”徐青杨晃了晃身体,终于明白过来,抱拳颤声道,“……是,大将军……节哀。”叶铭修看向他,沉声道,“你是景仪的副将,于狼面军战中护舍弟周全,可愿顶上魏纯这空缺,做本将军的副手?”徐青杨眼里闪过惊喜,立刻跪下,“卑职愿为大将军马首是瞻。”叶铭修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余下的事情你替我办了,不论是城中还是这房里,”叶铭修往门外走去,“我出去个把时辰。”军营撤去,此地空余荒草砂砾。几棵黑松团生,叶铭修站在底下,那里用石块垒了一个虚冢。他将腰间佩剑取下,拔出来用力往地上一插,剑身没入泥土数寸,直直立在冢前。“居安,你知我家训身份所迫,无奈颇多,欠你的怕是无力偿还,”叶铭修用手心抵着剑柄,轻轻一拍,“便也只能用此人鲜血祭你。”“我承我叶家荣光,守我一国疆土,护我一方百姓,”叶铭修一字一句坚定如铁,末了轻轻一叹,“甫生命已定。”“你在下头早备好酒菜,待我时辰到了,便来与你补上此后你我差的年岁。”叶铭修松开剑,走近一棵黑松,靠着树干,还有一个更小的泥冢。他在边上坐下来,伸手覆到地上那小小的隆起处,“姓叶姓宋或是姓周,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事,下辈子重选个好人家吧。”风过卷松香,叶铭修望着远处地线,眼里怅惘如浮云飘过,渐渐换上平日里的那种坚毅之色。“如此看来,你信的人都负了你。”周容祈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末了,掖了掖宋景仪的被角。宋景仪面如死灰。七年前,他剑伤初愈,临行前站在宋府跟前。昔日尊贵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