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拆分禁术不算禁术，延迟毕业不是毕业

    费丽娜·A·莫拉，26岁，L.W.学校术言学院高级学院四年级生，刚结束一场失败的毕业答辩，仍穿着长到膝盖的黑色制服，背上的绣纹是一条金红色的绕柱鳞蛇，领口缀着一枚鳞蛇领针和一枚四星曳尾助教领针，胸前佩校徽。她从雪堡走出来，感觉闷热，把酒红色的领结扯了下来，解开第一枚纽扣，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衬衫，于是她又把衬衫的领口解开，缓缓喘了口气。

    她出雪堡四楼野蔷薇报告厅的时候，席曼教授追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费丽娜只抿了抿唇，涩声同她道谢，她笑了笑，没说话，摘下玫瑰金嵌丝的单片眼镜，转身离去，黑袍之下、重叠蕾丝边的白色裙角摇曳。费丽娜看到席曼那件黑袍背后的绕柱鳞蛇反射着些微的金红色光芒，接着席曼把黑袍脱了下来，折好了担在手臂上，于是费丽娜看不见鳞蛇了。

    费丽娜去年在海上参加了春泉一号的使用测试，延迟毕业了一年，今年答辩安排在最后一个。温弗雷德派系的尤金教授中规中矩地问了问题；接着是兰斯德派系的哈路伯特教授，费丽娜的导师的挚友兼搭档，并不会刁难她；温弗雷德派系的大佬乔多·潘斯纳萨却质问她：为什么所使用的研究方法是一种具有争议的、原理可能来源于禁术的方法，费丽娜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问题的本质直接剑指费丽娜的导师、原理首创人西毕灵·潘斯纳萨，也是这位大佬的亲弟弟。费丽娜沉默，乔多冷笑，她的导师西毕灵站起来维护她：“请您不要囿于学派陈见，为难一位在自己坚持的学说领域上辛勤耕耘的学者。”导师的兄长回以冷笑，回答道：“我的问题结束了。”

    最后一位正是兰斯德派系的席曼教授，费丽娜本是松了一口气，却听她平静地问：“您的论文有一部分数据是基于福尔肯·科洛·莫拉先生的成果的延伸。但是今年春天，F·C·莫拉先生因为数据质疑问题被撤回了一篇文稿，其他部分文章亦在紧急审核中。我们有理由认为您的这部分支持数据存在一些疑问，暂时不能通过答辩考核。您觉得呢？”

    费丽娜只觉得头重脚轻，说不出话，墨绿的眼睛盛满冰凉的恼怒。她引用的来自堂兄F·C·莫拉的数据，是他们共同进行的实验结果数据，并没有造假可能。但是她无法当场给出证明，也无法改变审核组对F·C·莫拉的文章需要较长时间审核的现实，即使可能审核结果确实是这部分数据是正确的。

    她的导师很诧异，看了看席曼教授，却不能又一次先于她回应提问，他能回应乔多、和他针尖对麦芒，是因为他们是兄弟、是多年争执者，但其他人不行。费丽娜在台上沉默地站了三分钟，半低着头艰难道：“我不认为我所引用的数据存在不能支持本篇论文的问题。但我尊重并服从审核小组的最终决定。”

    费丽娜深鞠躬；她的导师西毕灵·潘斯纳萨和哈路伯特焦急对望；乔多·潘斯纳萨有点茫然地去看席曼，席曼傲然地坐着，看着费丽娜论文的摘要，不看任何人；尤金挑眉，仿佛看戏；只有副审评席上、坐在她导师身边的康显脸上挂着礼貌的轻笑，拍了两下手，提议“请莫拉小姐稍事休息，暂候最终决定”。

    西毕灵道：“不必了。请让费丽娜·阿格纳斯·莫拉同学申请延迟毕业。”

    一位教授问：“那么她就一共申请了两年的延毕，依据教学条例，她在法拉赫双子塔的权限是否应该取消？”

    康显的声音平和：“学校行政部会有所判决的。”

    初夏，西翡原楝正在开花，在水红的暮色晚风里犹如微醺的群星。费丽娜一只手抱着一沓论文打印稿，另一只手提着电脑包，空出一根手指勾着领结的绳带拖着它在空中晃，心事重重地往法拉赫双子塔走。法拉赫双子塔分上下两部分，下半截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大楼，楼顶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屹立着双子塔。那片空地太宽阔了，所以整个建筑群又叫法拉赫平台。这是兰斯德－温弗雷德魔法学校的科研基地中心，所有科研人员都爱她，尽管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双子塔。而费丽娜不知道今天过后的自己还能不能进入。她在林荫道上仰望法拉赫，一阵风吹过，西翡原楝紫色的小花随风而散落，有两朵正巧落在她的论文封面上，落在校徽的海底高塔上。她想，就只说这两朵小花，她今天就算是幸运的了。

    快走到楼下时，遇见珀西瓦·弗里曼，他似乎是离开法拉赫向外走，拎着包，行色匆匆，同她招呼了一声：“晚上好，莫拉师姐。”

    她回应：“晚好，弗里曼。”

    弗里曼灰色短发，在额前半长不长地垂着，衬得蓝色的眼睛更透亮。他亦穿着黑色制服，但没扣纽扣，下摆扬起来；里面穿一件青色衬衫，佩校徽，领口缀着蓝绿色的翼鱼领针。费丽娜侧头看他，瞥见他黑色制服背后绣着青绿色的跃海翼鱼，不料弗里曼却恰也侧了侧头，还没等目光对视上，费丽娜便装作无事发生地把视线扭了回去。

    ＊

    珀西瓦·E·弗里曼21岁，准高级学院一年级学生，却以此低龄在法拉赫双子塔里占有一席之地，令常人（尤其是没通过高级学院入学考核的他的同级生）惊羡。他是魔法生物学院尤金教授的学生，但天赋出众，尤金放任他自由，有时候不甚管他，直到收到一封弗里曼抄送给他的邮件，附言生物实验申请已通过，下学期他将在春泉一号平台进行实验云云。尤金拿着手机看邮件，一头雾水，发信息问他在搞什么名堂，答曰：剥离式7型子神言灵对300－英敏兔生育机制基因L－42的胁迫效应。当时康显正翘着腿坐在他斜后面，低着头给夫人发短信，发出一声轻笑。尤金回头瞪他一眼，康显一脸笑意地同他说“sorry”，尤金没理这句，小声道：“问问你老婆，剥离式7型言灵是不是兰斯德派系研究出来的东西？”

    康显是魔武学院的，不研究言灵，闻言一愣：“什么言灵？关卡劳妮什么事？”

    尤金重复：“剥离式7型言灵。”

    哈路伯特正坐在尤金边上，插话：“是你们温弗雷德派系搞的，关我们什么事？”

    尤金问：“……什么？”

    哈路伯特正大光明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所谓的擦边禁术。不是有人说拆分禁术不算禁术？”

    尤金不想说话了，他想细看弗里曼邮件里附的论文，但是不得不先打开紧急处理原则听行政部公布方案一二三。哈路伯特给他发信息：弗里曼在研究剥离式7型？

    尤金没回复他，倒是抬头瞪了他一眼。

    哈路伯特没往他这里看，只是低头继续打字：哈哈，我看弗里曼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尤金：……不关你事！

    直到尤金回法拉赫在实验室里读完了邮件里的全部附件，不省油的灯才终于回来了。尤金从屏幕前抬头：“给你发了邮件。”

    弗里曼道：“稍等，我立刻看。”说着他把折叠电脑展开，电子猫头鹰在屏幕上跳来跳去，以示他有未读邮件。

    尤金道：“你的实验项目需要副手吗？”

    弗里曼这才看到，尤金发的是抄送的今年的权限申请简章，附件是一份空白的申请表，以为是有什么人想进法拉赫的编制，解释道：“可是我的实验只是在春泉平台上，不会长期留在法拉赫的。”

    尤金有气无力地解释：“兰斯德派系大佬西毕灵的小弟子，算是我师妹，要被取消法拉赫平台的权限。托到乔多那里，要参加我们派系在春泉一号的实验项目做担保，用交换人员的名义继续工作。所以只是在你这里挂个名。”春泉一号是法拉赫平台的海上分台，今年才正式投入使用。

    弗里曼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给兰斯德派系的人做担保？”

    尤金摆出个假笑：“小伙子，你这种态度我就很欣赏。反正我只是带个话而已。”

    “你其实不想让我答应？”

    “废话！”尤金理直气壮，“我就是受人之托不好拒绝，意思意思，一会发邮件我就说我学生死活不愿意，我说了半天好话都不管用，骨子里就是个死板温弗雷德派。了事！”

    弗里曼关掉这封邮件，发现还有一封，是尤金刚刚说话间才抄送来的，来自一个他不认识的邮箱：SpilitePan，后缀是学校邮箱的后缀lwmi。不过这封邮件没有官方通告的简章那么长篇大论，正文只写了一句“参见附件”。接着是命名为“FeAMo”的附件，发现是填好的电子版资料，他可以直接拿去附在自己的实验电子档案后面。弗里曼往下一滑，赫然见到姓名一栏写着：费丽娜·阿格纳斯·莫拉。下意识直接问：“莫拉为什么被取消了法拉赫权限？”

    尤金反问：“你同意了？”

    弗里曼复制了档案里莫拉的邮箱，把文本拖到屏幕角落里的猫头鹰上，平静道：“一会我给她发邮件，请她有空来填手写的申请表。”

    尤金望他望了两眼，突然笑了笑：“好的。”

    弗里曼觉得自己好像是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