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同人小说 - 【仙剑三/重楼飞蓬】中长篇合集在线阅读 - 第五卷 神农祭典下

第五卷 神农祭典下

    第四十六章、良辰美景奈何天

    重楼的想法,真如飞蓬笑言,是指望辰惜帮他说好话吗?当然不是。他只是自觉做了个关系更近的长辈该做,便随队回魔界。结果才踏出传送阵,就被刑堂之主亲自带人围住了。

    瞥过身边同行者齐齐避让的机警机警,重楼似笑非笑道:“诸位意欲何为?”这帮小家伙把自己给告了啊,却非是有意陷害,而是真的怀疑自己。

    虽游离于魔王麾下九大天级九重巅峰之外,但刑堂之主拥有不亚于他们任何一人,乃至暗部首座暗魔将的权势。当然,他献上了绝对的忠诚,行事全按照律例,谁的面子都敢不卖。便如此刻,沐浴在七叶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感受着与先前截然不同而深不可测的气息,刑堂之主心里再戒备警惕,面上也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静。

    “刑堂接到举报,说你勾结神族暗害同族,你可随我回去慢慢解释。”他淡淡说着,想到那一回当刑堂不少执法者的面,七叶坦诚自己有个古神族的心上人,又言道:“暗魔将云钰前次为你背书,此番我已派人去请。”

    哼,倒是滴水不漏,难怪父神看重。重楼对他的谨慎圆滑颇为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也罢。”他瞧过不信任自己的同族,不以为意哼笑了一声,问心无愧地走向刑堂总部。

    “且慢。”正在此刻,首席魔将临歧奉命前来:“次席魔将状告七叶加入魔宫后,为一己私情讨好古神族,不惜弑杀同族,证据是辰惜手中的涂茗花。王上听闻后,传七叶前往自辨。”

    刑堂之主先是惊讶,而后是恍悟,下意识瞥了一眼身畔的“七叶”。他以为,这个年轻魔将为此事被魔王召见,不一定心虚,却应该会有些紧张。

    “哼!”可重楼只嗤之以鼻:“好一出恶人先告状!”他转过身,越过临歧孤身驰往魔宫方向:“我这就去。”

    临歧对堂主招呼一声,就一道追了过去:“刑堂既接到相关举报,堂主便去旁听一二吧,事后当能结案。”一路无话,直到快入魔宫,他才极轻声道:“多听少说。”时至今日,临歧还是不解魔王对七叶的看重来自何方。但他总觉得,次席那一番话当众说出口后,魔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冰冷,其意绝非和善。

    “多谢提醒。”刑堂之主微不可察点头,声音低不可闻。他们跟上重楼,踏入大殿之内,很快便至书房。

    书房的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里头人声鼎沸,声音朗朗传出。

    “王上,魔将七叶当众承认,他有个身为古神族的心上人。可对方未带他去幽都神狱,足见并无此意。”一位魔将言语还算公允,但依旧若有若无表现出了偏向次席魔将的态度:“那不提他是否杀同族,光为了讨好人,就把到手之物送给人请他美言,做无用功至此,便不值得更进一步培养。”

    指责自己是恋爱脑,不值得培养?这倒挑了个不错的话柄。重楼曾为魔界之主,对魔族秉性可谓知之甚深。大多数魔族在公私之间,都很难做到兼顾。他们会为真情不顾一切,一旦被利用被刺探,地位越高,造成损失就越大。在钩戈露出破绽前,自己更看重她而非溪风,便有这方面缘故。

    但溪风大抵是跟自己学了不少,还真一方面哄着水碧,一方面为自己效力,双方都不负。直到最后他带水碧私奔一走了之,也是双方一起抛下权势地位,皆不负本族。如此想着,重楼领先于首席魔将临歧与刑堂之主,施施然推门而入。他行云流水的默默行个抱拳礼,就站在最后方一言不发。

    众魔望过来时,只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听凭处置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局外人一样淡然,半点都没自身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自觉。

    “小子无礼!”受了丧子之痛的次席魔将,心里窝火到极点,直接怒斥道:“王上在座,尔戴罪之身,竟敢不行大礼?!”

    正等着蚩尤发话,父子俩对望一眼,一个哭笑不得的无奈,一个百无聊赖的无谓。重楼回过神来,懒洋洋道:“王上尚未发话,尔越俎代庖、公报私仇,又当何罪?”

    不等那魔怒驳,他直接将自己的记忆引出,随着挥洒化为一副影像。从开始守着花,到后来被人意欲打劫那声“滚”,再到忍无可忍动手杀掉首恶,放走其他人。以及最后,发现流言后一个个找到人问清楚,确定是对自己栽赃陷害后,将之尽数杀死。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重楼敛去懒散之状,回眸去看刑堂之主:“敢问堂主,以魔界法规律例为据,在下可有触犯?”

    “对外大型活动,同族不可相互残害,但若有人犯规在先,惹得回击者手段狠绝,便是自作自受。似此次之事,以只能伤及天级中阶的引雷符,去换对于元老以下土属性修者都有突破前巩固根基作用的涂茗花,已有劫掠同族之实。”刑堂之主干脆利落判定:“魔将七叶诛首恶放余者,事后又遭挑衅,才将之灭杀,实该无罪释放。”

    他习惯性给完判定,才想到这里是魔宫,便赶忙又敬上一句:“属下已初决,余下躬请王上圣裁。”

    瞧着心腹属下满目怨怼之色,蚩尤无声叹了口气,最后做了个努力:“依本王之意,刑堂判决无误,汝子有取死之道,七叶所行亦并无可指摘之处,你服否?”

    这一回,没人再站次席魔将那一边了。他只能握紧拳头,心里满是杀意:“属下…”

    “何必纠结?”重楼瞧清了这份不情不愿,念及接下来要为新界创立奔波,心里越发不耐:“你若不愿…”他眼眉微挑,原本清俊端正的脸庞,浮现一抹煞气:“那就签下生死状,擂台上一决生死。”魔都不能妄动武力,但生死擂台除外。

    次席魔将猛地瞪了过来,撞进了重楼的眼神里。那双血眸表面似有一些热度,实际上全无对实力比自己强者的敬畏,最深处更充盈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冰冷,居高临下瞧着自己。被个小辈鄙夷了!一股子无法言喻的气愤溢上心头,他当即就冷笑出声:“签!”

    引出的影像里,重楼压根没用过空间法术,体现的是阵法修为和近身战。从那时起,这小子就已在请君入瓮了。蚩尤伸手抚额,手掌将眸中无奈遮掩,只语气淡淡问道:“你俩都确定?”

    “是!”异口同声给了答案,可蚩尤心里已直接分出了生死。

    很快,生死擂台便摆在了书房内。

    这次被蚩尤召来的,除了麾下九大魔将,便是刑堂堂主和暗魔将云钰。除了知情者,其他旁观者都盯着擂台,半是好奇、半是紧张。

    一炷香未过,炎波血刃染血。重楼一瞬便看透敌人防御弱点,以点破面削断了对方脖子。他甩去锋刃上的血珠,抬眸瞧着蚩尤,语气半是无聊、半是抱怨:“这战斗经验也太少了,连热身都不算,没劲!”

    几个魔将没想到七叶敢这么和魔王说话,忍不住去看自家王上的表情。

    蚩尤依旧维持扶额的姿势,正低着头批阅奏折。听见儿子这话,他简直气笑了:“那给你来点有劲的怎么样?”话音刚落,书案上便出现了好几大摞文书。

    这对话,关系好像很亲近。几个魔将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揣测万分。下一刻,他们就见七叶跟炸毛差不多,险些要一蹦三尺高。

    “别啊!”重楼头皮发麻,“唰”一声蹿到蚩尤身后,按住自家父神想抱文书的手:“您明明还记得,我从小就不是干这个的料!”

    蚩尤气极反笑:“那你二十万年魔尊是怎么干的?”

    “我年少时不就跟您说好了,我只要知人善用就行嘛。”重楼理所当然道:“瑶姬、赤霄心细如发,可以随便压榨。女娇游戏人间,乱七八糟、混淆视听的任务全给她。女丑、骄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什么活丢过去,他俩都能干得又快又好!再不济,我还有青竹和溪风呢。想当首席魔将和暗魔将,那当然要面面俱到、什么都会!”

    蚩尤:“……”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要是飞蓬请你帮忙呢?”

    重楼可疑的沉默了,这个反应让蚩尤暴怒。他一巴掌糊在重楼脑门上,一脚把儿子从书桌后踹回原位,和目瞪口呆的一群魔将们平齐:“不孝子,你给我滚!”

    “噗!”唯一破坏魔将队形的人出现了,自然是云钰。她笑得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险些就要爬不起来。父母骄虫、女丑,在魔尊归来后,还真在自己面前提起过旧事。说除了要紧的公务,魔尊从不亲自处理,甚至在魔宫都很难找到他,唯一沟通渠道竟是神魔之井。

    但神魔之井戒备森严,不是能轻易进去的。传消息因为魔尊可能在自己空间,依旧不一定能及时接。所以,与其花那个闲工夫找魔尊,他们倒是宁愿自己把活干了,这样效率还能高些。

    云钰的想法,重楼不得而知。他一脸无谓的从地上起身,已恢复了原貌,再次凑到蚩尤的面前:“当侄女的面呢,您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再说,正事上我可没耽搁。多年来,魔界一直没出什么事,始终都和神族一样,高于各族、立于顶端。”

    “哼,公务都丢给别人就算了。”蚩尤斜睨了儿子一眼:“你树敌多少,自己算过吗?除了女魃与嬴政,哪个神子有机会杀你,会不下手?”

    重楼摸摸鼻子,光棍道:“反正他们打不过,就算修为未复的现在,他们也还是没能杀我。”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您这是把飞蓬剔除出了神子范围?”

    “你啊!”蚩尤气笑,敲了儿子一个板栗,才道:“飞蓬修为和我等并肩,怎么可能还把他跟瑾宸他们放一起?你法则战斗力比起他们几个,确实遥遥领先,但境界毕竟不足…”

    知子莫若父,蚩尤对重楼的计划早有预料。他敛去笑闹之意,伸手理了理儿子散乱的戎装,眼神在腰带那圈价值无法衡量的宝石上扫过,额外设下几个保护探测咒语,肃然叮咛道:“此去混沌创界,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有危险,及时传讯给我。”

    “好。”重楼轻轻颔首,语轻而意重:“请您放心。”

    蚩尤收回手,叹道:“去吧。”

    重楼转身离开,推门而出时,抛了个空间手镯给云钰:“给你和潇潇的见面礼。”

    “谢师伯。”云钰甜甜笑了一下,如获至宝将手镯收起,目送背影离去:“您保重。”

    蚩尤按了按额角,瞧着自己其他属下脸色各异的样子,淡淡说道:“吾儿重楼,乃前任魔尊。如今不领权位,却还是本王独子,诸位知晓便好,不可外传。”

    “此后,若渐有天级九重乃至元老加入魔宫,亦不必惊慌。”他若有所指道:“以正规流程办理,待遇排位皆按实力决定。此事若有不决,由临歧和云钰先行探讨,再难定者,方上禀与本王。”

    几个魔将知道了这么个大秘密,哪里敢有异议?况且,魔王和魔尊父子间并无隔阂,魔界潜藏的势力即将被魔王收复,于整个魔族都是好事,他们就更放心了:“是。”

    远在神界,神族长老们也从九天处,得到了魔尊归来及心誓的消息,开会商量对策许久。最终,神族最高决策团体集体投票决定,接下来加紧练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待乱局。各族这么做的不在少数,而重楼这个始作俑者,已悄然去了混沌。

    这一去,目标是新仙界。此界初成时,界内本源压榨于重楼,结下因果一直未清。他欲以此为引,将新仙界化作自己创界的基石,另立一界容纳众生恶念予以净化。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先去寻了赤霄。他撸起袖子,摁住好友打了一顿,事后还逼着鼻青脸肿的赤霄帮他占卜,天道给的提示是可行。

    “果然,天道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布局。”重楼若有所思慨叹着,虽无真正智慧,但天道行事一环扣一环,皆有迹可循。

    为了从天道那里问出个清晰答案,赤霄消耗过度,趴在桌子上粗喘休息。听见此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快去?”

    “不急。”重楼居高临下睨了好友一眼,在炎波神泉的时候他借助地利,事后修为跌落,又有炎波这个小叛徒捣蛋,才会被好友们揍一顿。如今重楼在混沌修为长进,又有精进的空间法则感悟,方能按住修为比自己高的朋友打。

    当然,揍赤霄一个肯定不够解气。重楼微微一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写信把骄虫约过来,一个是替骄虫再挨一顿打。”女孩子们都心细如发,记仇不好惹就算了。至于沧彬和辰轩,他们在神界呢,叫过来太远了耽误时间,还是留待下次吧。

    赤霄:“……”人族有句话很好,死道友不死贫道,骄虫你原谅我。

    三日后,重楼去了混沌。原地留下骄虫,正两眼青肿躺在地上。

    “哦哟,比对我下手狠,嘿嘿。”赤霄蹲着给骄虫擦药,无良笑着,心理平衡了。

    再说重楼,离开魔界之后,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回了漠然。或者说,这才是重楼真正的心情——没了追求,没了目标,余下的漫长生命中,只剩下与生俱来的责任。那偶尔的情绪平息后,他真实的状态古今无波,到了几近于毫无波澜的地步。

    轻车熟路来到仙霞漫天的新仙界最深处,重楼盘膝阖眸,联系此界法则,借天道将自己的意思缓缓传过去。此地法则并无真正灵智,自然不可能像魔界那样反应极快,只能慢吞吞测算起重楼描述的未来,判断于己身发展是否当真有益。

    不过,祂对重楼并无多少排斥,放任对方沉浸于联系,慢慢触及此界法则本质。当新仙界法则通过重楼的“融合申请”时,重楼甚至没及时反应过来。他正被感悟淹没,以无法言说的状态观测新仙界内部他人难以察觉的法则纹路,并将自己本身的感悟与之一点点对比,继而加深感悟。

    “重楼…重楼…重楼…”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传了了过来。

    重楼睁开赤眸,瞳光空旷浩远,瞧着毫无情绪波动,显得失神而死寂。但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子亮起的两盏明灯,生动的笑意在摇曳的灯火里闪动不休。

    “飞蓬。”重楼拍了拍下摆上的浮尘,起身笑道:“你来了啊。”

    飞蓬轻轻笑了一下:“嗯,你跟蚩尤说去混沌,结果一直没个消息。他可不得心里跟猫挠似的不放心?正巧我要再入混沌,地皇陛下就让我注意一下你的下落。”

    “你是想以新仙界为创界之基吧,此地法则答应了没?”飞蓬环顾四周,若有所思,一边追问着,一边也细细打量着重楼。

    或许重楼没发觉,可他发心誓抛却权势的责任束缚后,气质可谓焕然一新。多了沉静如山海深渊的沉寂,却不似从前那般厚实沉重,笑容里甚至多了一抹飒然锐艳,瞧着越发晃眼了。不过,他似乎只在自己面前,才有这般的生动活力。

    “对,答应了。”重楼笑道:“我正研究新仙界的空间法则纹路,以此为基础扩宽空间,不必动摇此地根基。你也坐下吧,我现在就让法则把这里的时光生命法则,尽数展现给你。”

    习惯成自然想把这个机会分给飞蓬,重楼一言出口,便见飞蓬眉峰拧起。他忽然就明白,飞蓬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毫不在意就接受自己无有要求的帮助,心里顿时有一瞬的揪紧,似是疼痛又似是自责。

    “唔…”为了补救,重楼赶忙以身作则重新坐下,装作斟酌的沉吟着,给出了一个以飞蓬性情不会拒绝的极佳筹码:“这样,等会儿我融合此地为基石去创界的时候,你正好能帮我个忙,把此地生灵护住,免得无辜受到殃及。”

    果不其然,天生心地纯善的飞蓬,干脆利落答应了下来:“好,交给我。”

    后有史载,辉煌纪元第十六万年,魔尊重楼身在混沌,以新仙界为基石自创一界,命名为“邪界”,动静之大轰动各族。众说芸芸时,各界方对外承认魔尊重楼归来,心誓内容亦随之传出。同年,魔界就信仰划分,于此届七族联赛前提出异议。

    经过一番血流成河的争斗,仙妖两族所派精锐,于魔王蚩尤派出的大祭司赤霄布局、血覆战队配合中损失惨重,被迫各划半层与魔族。自此,七族联赛及按名次顺序挑选世界的规则不变,但传道资格比重变为神魔并立皆三层,人族独占一层半,鬼族居中占一层,仙妖龙各半层。

    因此,此战被各族好事视为各族战力转变之节点,以此为辉煌纪元之终。因神魔人仙妖鬼之外,又多出邪界,下一纪元称号被公称为“七星”。

    七星纪元元年,重楼负手站在云端。

    一番辛苦,邪界已成,从上到下形成九重天。他们所在为顶端第一重天,灵气是全界最充足处。

    “比以前更美了。”飞蓬站在他身边,耗时多年总算把创界初步完成,邪念通道也已架设完毕:“也比以前危险了很多。”

    不知为何,邪念滋长着的土地上,新的生灵尚未诞生,原先的天材地宝与异兽族群却越长越旺盛而美丽。但这份美丽蕴含着巨大危险,大概也就他们俩能发觉。

    “美丽的生灵,总该有自保能力。”重楼洒然一笑,偏头建议道:“陆地江河湖海中放养、种植的所有畜牧木植,我都挑选好了,全是香气清新、滋味鲜美的。”

    飞蓬跟着笑了,他为重楼护法多时,此刻并无客气之意:“那我们去打猎吧。”

    “走!”重楼大笑起来,当即落下脚下青云,不欲让飞蓬帮忙。

    可飞蓬还是抢先出手,隔着极远距离,他用风灵摄起几尾灵气充足的鱼,又摘选了几株鲜嫩欲滴的青翠山珍。虽说界内动植物多有变异,但以飞蓬实力依旧不费事。可若换个天级九重来这一重天,别说捕猎,能不死都难。他以分工合作的口吻,对重楼遥遥笑道:“我去做鱼汤,别的交给你,不要太费事。”

    重楼正背对飞蓬,脚下踩着海上礁石,威压早已传出,将下方有元老战力的剧毒水母海怪镇压的不敢动弹。闻言,他把手中新鲜的鱼虾扇贝放生,赤瞳闪过黯然,却还是努力扬起嘴角,语气轻快的即刻应了:“好,那我现在就做主食了。”

    吃饱喝足之后,重楼鼓起勇气,似是不经意笑道:“适才捕猎恰至深海,我就隔了个水底长廊当休息室,那里清净安宁、温湿舒适,挺适合休息。现在大功告成,你接下来要继续在混沌历练,不如去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再走。”

    飞蓬怔忪一下,下意识探出三皇级别的灵识。

    他远远瞧着,只见那琉璃砖瓦所建的长廊外,珊瑚群美轮美奂。颜色各异的海草、水母飘荡,游鱼摇头摆尾,闪烁七彩缤纷的光点,美到让人心旷神怡。再看长廊里,各式各样的软椅、矮榻、藤床应有尽有,从上到下藏满了各种茶点。就连阵法节点,都布置的很方便,全在家具旁边,随时能调整廊内光线和温度。

    这一切,不可谓不用心。飞蓬心知,重楼肯定是避着他花了不少心思,今日才彻底完工。他甚至怕自己不喜海岛花圃,才选择海下风景,不惜把各种珍奇集中在一起。想到这些,再听着重楼平稳的呼吸声,飞蓬竟无端觉得,那声音里透着些许忐忑。

    但他心情五味俱陈,终是温声婉拒了:“不必那般精细,宫殿不是建好了嘛。我虽喜水好湿,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又哪里不能休息?去客房睡就行。”

    “那我带你去。”重楼似乎没怎么在意被拒绝,只立即转过身,开了一个空间通道,脚步匆匆率先踏入进去。

    在他背后,飞蓬看着那挺直腰背的身影,无声摇了摇头。他并无心软之意,只因在放下之后,亲情、友情远比爱情重要,前者是必需品,后者却不是。飞蓬对现在的距离很满意,也觉得很安全。但重楼怕是不知,他遭到拒绝后极力故作无事的样子,反而暴露了受创的实质。

    只因在很久以前,重楼好心好意做了什么,自己要是拒绝,他总会有些情绪波动,多是忿忿,亦有不服。可随着相处越发亲密,自己几乎再也没拒绝过他的好意,便导致很少会瞧见重楼表露负面情绪。种种思绪一念间想起,飞蓬却未停下脚步。

    他随之来到客房,发觉这里果然也布置完好,还全部按照自己喜好,是温馨暖色调的款式。这令飞蓬更肯定,重楼早就做了几手准备,自己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内。可重楼并不死心,一定要找到自己愿意接受他照顾的办法。

    “我知道你喜欢云床。”重楼绝口不提自己深雪域别居里的书房,只岔开话题道:“这变幻莫测的星云保持了天然原状,你可以自行一键换床。”先前同在混沌,用几百年时间搜集材料,自己和飞蓬基本上都在一起。但有时遇上混沌内莫测的变化,就得被迫分开。这和天幻神装一样材质的星云,便是重楼偶然所得。

    若论价值,尚在飞蓬得到的那堆对毒有奇效的宝石之上,是为无价之宝。当然,危险也相当大,但战斗经验丰富的重楼再是狼狈,也还渡过了。回来后,重楼把星云稍稍炼化,就预备着以后放在房间里给飞蓬用。他完全不认为奢侈,只觉得这玩意以阵法控制,想要什么质地、什么形状都行,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床铺了!

    飞蓬用手指抚摸星云表面,感受着无比舒适的触感,不禁笑了起来:“好。”眼角余光瞥过重楼一下子晶亮的眸子,飞蓬又想叹气了。他上前两步走到床前,一眼便瞧见旁边有个长柜,随手就拉开了。

    “没有亵衣?”瞧了一眼之后,飞蓬明知故问。这种过于私密之物,经历过深雪域那几十年的自己,确实看见了会心怀抵触。而重楼此举,完全避开触怒自己的点,用心无疑至深。

    重楼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他又放松下来:“是没有,但我准备了变异冰蚕丝。”把柜子角落里的一扇暗门打开,他温声解释道:“冰蚕丝制作的亵衣很舒服,这个你灌入灵气进去,想变成什么形状的衣饰都行。”

    就是保持时间短,用过还会坏,不如炼制后长久,实在是暴殄天物。飞蓬对重楼的“避重就轻”哭笑不得,可他也承认,重楼确有奢侈的资格,暗门里成团的冰蚕丝可是很多很多呢。说起来,不论是什么时候,重楼花费在自己身上的,都是他能给的全部。

    “作为一个客人,我并没有挑剔的资格。”飞蓬关上柜门。按理说,重楼怎么布置是他的事,装饰再好自己也无权评价。可飞蓬也清楚,对重楼来说,自己客气疏离,是远比挑毛病更让他难过的事。

    所以,飞蓬还是以称赞的口吻,婉言拒绝重楼的一片真心:“实在面面俱到,齐全到让我感叹。可惜了,我现在挺精神,不想睡。”以后也得找借口,不能在这里睡。这种过于温暖舒服的感觉,于自己无疑是糖衣炮弹,总不能再重蹈覆辙吧。

    看向相处日久却越发礼貌客气的飞蓬,重楼将心底的怅然失落牢牢锁住不外泄,他笑得旷远豁达:“那你现在就得走了吧?也是,凌仙那天发来的帖子,说的还就是今天出发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袖里的手指无意识捏紧袖口,又慢慢松开,飞蓬淡然一笑:“混沌深处又有个秘境开启,你镇守邪界净化邪念,总不好轻易离开。”

    重楼郑重点头:“确实。不过,我看不管是凌仙还是瑾宸,都没什么手艺。现在既然有了条件,你就不必虐待自己的胃。我给你个信物,你随时进来好了。”

    “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可大有长进。才没那么娇惯,要你辛苦多做一个人的饭。”飞蓬莞尔一笑,脚步却因为突兀想到一个如鲠在喉的困惑,犹豫不决停在了原地。

    这个举动给了重楼勇气,他赶忙笑道:“那我就不费事了,这些成品你带上路吧。我也正好有个小忙,需要你帮。”内部空间无限的食盒被随手抛出,准确落入飞蓬怀中,重楼笑言道:“你要是在混沌看见不错的品种,记得标注一下地点,我需要引进更多生灵。”他绝口不提自己偷偷做了多久,仿佛心中的酸涩疼痛尽皆不存在。

    飞蓬怀揣食盒没动,轻声问道:“重楼,炎波自作主张,联手照胆,把你的记忆给了我一份。”两个器灵实在是鬼精灵,说是让他拿主意,但当时那个情况,自己要是能拒绝记忆的诱惑,才是有鬼了。

    重楼抛出食盒,就一眨不眨瞧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想去看飞蓬推门离开的背影。闻言,他又重新转过头:“是的。”

    “炎波能给我记忆画面,却无能得知你当时的心情。自从看了那些记忆,我就有了个疑惑…”飞蓬笑得浅淡,像是风一吹便能将这抹笑纹拂散。这个疑惑,是他心里最根深蒂固的不解,也是泪石最后那点儿存在的根基。在神界恢复形体后,自己便与重楼不见,最后一面又因天诛终战而无有机会,一直没问出口。

    重楼怔了一瞬,垂下眼眸,不等飞蓬问,他便涩声答道:“我其实…知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久违的可笑溢上心头,飞蓬眼中那抹笑痕消弭无踪:“那你当时已就想到了,只是并不当真?”

    重楼抿了抿唇,低声说道:“飞蓬,我比谁都了解你,怎么会意识不到你不想活呢?”他阖上了血瞳,将昔年的痛悔绝望锁在心间:“可是,没有求生欲,不代表会主动寻死。”不然,我怎么敢在那个时候,离开你去混沌呢?!

    “我本有信心,让你选绝情道,但天道传递给你的信息,打断了我的计划。”隔了无数年,重楼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将昔日计划娓娓道来:“我本想你冷静下来。放任你自行研究封印的方法,实则拖延了你得救的时间。再之后,我不会主动见你,那你的不舍得,随着时光流逝,双方分道扬镳,只会越来越弱。”

    重楼沉声道:“忘情道体被破,你不能再走忘情道。前路无望必然因爱生恨,你的剑心是守护,支持你爱戴你的族人,是你持剑的原因,我的命比不上你的族群重要。”天帝、地皇不存,几位界主轮回,却早晚有归来之时。为了不输给他族,神界需要新的三皇。飞蓬不想拖累神界,就必须“知错能改”,拿自己性命当绝情道的根基。

    “或许有违原则,可你的习惯我也清楚。这等似乎错误但应该去做的事,你拿不准,就会去问照胆这把只要君子为主人的剑。”重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果到了那个地步,飞蓬的动摇和杀意的凝聚,就必定是照胆默认推动和自己步步诱导。那最后他杀自己,便构不成原则动摇、剑心破绽,于道途于心境皆无碍。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道:“走绝情道之后,曾经爱恨折磨全是过眼云烟,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你还真狠!”重楼最初发疯,不就是因为自己走了忘情道,他再也不是“特殊”的吗?被逼到极致之后,他却能接受比“泯然众人”更糟糕的结果了,何其可笑?!

    “那个时候,我只想…”重楼喃喃道:“要你好好活着。”哪怕亲手抹去自己烙印在飞蓬身心上的或温馨或痛苦的全部痕迹,尔曹身与名俱灭,他也要飞蓬活下来,继而高高在上,再不受伤害。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抱紧怀中食盒,一言不发飞入云层,身影渐渐看不清了。

    那一霎,重楼隐约听见一个破碎的声音。但他来不及说什么,下意识就抬步跟入云中。直到飞蓬彻底离开邪界,怔怔瞧着那个背影的重楼才停下来,蹲坐在云端。他眼尾染了红,竟是此刻方敢表露心底的难过。

    就算没有奢望,重楼也还是希望,飞蓬与他在一起时,多多少少能放松一些,最好是过得舒适、心情舒畅。可飞蓬在说“不想睡”时,那个眼神分明表露出的意思,分明是他再也不会来此了。

    在天上的凉风中呆呆坐了好一会儿,重楼只觉得自己很麻木,是疼痛到极点的那种麻木,似乎这样就能假装自己安然无恙。他往旁边歪倒,随手扯了扯系太紧的腰带,胡乱想着要不就在云上随便睡一会儿。

    反正邪念通道架设好了,此界作用对各位界主都不是秘密,根本不会有人来。结果才用了点儿劲,重楼就惊觉,腰带内那颗拇指粗细的泪石支离破碎了。他垂眸只见碎如齑粉的石沫似指间流沙,洒入云中、随风而逝,再也不见。

    愣愣看着这一幕,重楼忽然想到,化脓的伤口愈合,也就意味着疤痕永远存留。那从今以后,自己和飞蓬永远只是相互交托后背的挚友,再无一丝进步空间,就与九天与赤霄那样无异。这样,应该也挺好的吧?

    重楼莫名一笑,红眸涌现出温暖和祝福,全无奢念。唯独心中某个角落塌陷了下去,像有无边蚁群啃咬筋骨、吸吮血髓,细碎而蚀骨的疼痛再也不绝,让他在云中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身畔的寂冷仿佛化作虚无洪流,在肺腑间横冲直撞,淹没全部。

    作话:

    别问,问就是不要仗着身体好,在云层上无度吹风!【斩钉截铁】

    看,重楼这就不就被风吹发烧,都产生幻觉了嘛【摊手】

    以下是关于泪石双重性的碎碎念,有疑惑可以看一下——

    1、对于飞蓬来说,心灵伤害远比身体上更重,所以情·事的伤害不是泪石构成的根基元素!所以,飞蓬一直想要知道,重楼是不是不明白那些行为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因为如果重楼知道他真想死,就不该那么轻易离开(实际上,重楼就是知道才要走,因为要给飞蓬埋下一个心凉的开始,然后一步步走绝情道)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其实是在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重楼懂不懂他所作所为的严重性,考验的是重楼对飞蓬的共感性有多少,且因为问的只是当时那个时间节点,不是重楼改好后的现在,所以……

    如果重楼把飞蓬逼到有个正经理由就放任自己去死的地步,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