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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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11日,正月初八,我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原本以为要有个拉锯战—— 杨兰、陈东升以高额抚养费劝诱娟姨能够收养我,而我需要打感情牌让娟姨和我统一战线,并且必要时候使用法律武器…… 可是这些都用不上。 当我和陈瑀从走廊回到饭店包厢时,就听到娟姨在叫喊:“你们别欺人太甚!” “我们虽然穷,但是有底线!没做过抛弃孩子的事!” “大不了我们就法庭上见!” 打开门,娟姨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很激动,正在气头上。郑伯则在旁边拽娟姨,劝解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陈瑀问。 看到我们回来,娟姨理了理头发,拿起包,直奔门口,拉上我的手,动作一气呵成:“乔乔,走!” 我被大力拽走,回头,正对上陈瑀的眼睛。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只不过当年被拽走的人是他,留在原地的人是我。 “哥!”十年前的我喊道。 “乔乔!”现在的他喊道。 火车上,我和陈瑀坐在一排,杨兰和陈东升坐在一排,我们之间隔了个过道。 四周嘈杂,嗑瓜子的、打扑克牌的、鼾声阵阵的,甚至还有拌嘴儿吵架的,好不热闹。 “哥,”我问陈瑀,“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骗子的?” 出了饭店,娟姨才放开了我的手,郑伯在后面紧步跟着我们。 “怎么了?娟姨。”我问。 娟姨叹口气,啐道:“呸!什么东西!” 原来杨兰有些狗急跳墙了,她似乎就认准了娟姨他们嫌抚养费给的不够,是在故意抬价; 而娟姨则受不了杨兰话里话外流露出的高高在上和鄙夷的态度,最终,你一句我一句,导致娟姨彻底爆发。 “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也有骨气!不能被他们这种没良心的看不起!”娟姨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你别那么激动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吵吵嚷嚷的!闹这么难看!” “现在闹成这样,怎么办?” 郑伯在一旁说道。 “怎么办?告他们去!这是违法的!”娟姨说的响亮,但底气略显不足。 不过还没等娟姨找好律师,他们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过去的事情是我们不对,这么些年是我们亏欠了乔乔,我们决定把乔乔接走。”陈东升说。 娟姨和我都愣在了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你……你们怎么这么突然就……”娟姨结结巴巴地说。 陈东升看向我,欲言又止。 又要搞装好人这一套? 我微笑,展现出极度坦然和大度:“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是说算命大师说我克亲嘛,我在的话家里就会一直走背运。” “所以顾忌不顾忌我感受的没有必要。” 陈东升愕然,对娟姨说:“这事你们和孩子说了?” 我反感他语气中透出的责备,这事难道不是他做的吗?现在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所以不假思索地便将话冲出嘴边—— “你们走的时候我虽然小,但不是婴儿,我也有记忆,我知道爸爸mama不要我了。” “娟姨,包括我的……”说到这时,我有些哽咽,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抬头,继续道:“总而言之,他们一直保护我保护得很好。只是我也会长大,也会疑问,当初我为什么被抛弃了?” 我说完这一通,所有人都没有答腔,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似乎更给了我无限动力。仿佛有一股强力推着我,把这几天我好容易建设起来的“算计”全都轰走了—— “我不是傻子!即使小时候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现在长大了。我难道看不出来你们不想要我吗?我难道看不出来你们想让娟姨抚养我吗?” “所以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嗯?” 一顿火发下来,像是把全身的经脉打通,通体舒畅。但随后就开始不安——身体中仿佛有蚂蚁顺着经脉自下而上的攀爬,霎那间,汗毛林立。 跟他们发什么火?难道你还想被抛下吗?还有短短几年你就成年了,就上大学了,就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了,等到那时候不好吗?非得这么鲁莽吗? “乔乔,当初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杨兰又恢复成了那温柔的模样。 “行了!”陈东升大喝一声,而后又讨好般一样,拍了拍杨兰的手,语气也柔了下来:“以前的事情就别说了。” “总而言之,那个狗屁算命大师是个骗子。”陈瑀适时说道。 “你们现在才意识到他是个骗子啊!”娟姨撇撇嘴,“要是算命的那么神,他怎么不给自己转运啊?怎么不成世界首富啊?” 娟姨一向对“玄学”嗤之以鼻,据她所说,是因为我那个jiejie年幼的时候高烧不退,怎么都治不好。娟姨的婆婆找了当时的神婆,神婆说jiejie的命数已尽,几乎无力回天。她给jiejie灌下了符水,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要是过了今晚还高烧不退,那你们就准备好办事吧。” 结果第二天,jiejie还是高烧不退。 娟姨婆婆说:“这孩子就是没命啊。”全家人都放弃希望了,只有娟姨一个人没有。她独自抱着jiejie去镇上的医院治疗,后来又辗转了几个医院,诊治出了是脑膜炎,终于把病治好了。 “不是,娟姨,”陈瑀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个诈骗犯,两年前已经被逮捕归案了。” 陈瑀在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听到我这么问,他嘴角朝上勾了一下,“这还不简单?” 我诧异,瞪圆了双眼,他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说:“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调查一下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意外收获。” 据他所说,他问了陈东升当年那个“算命大师”的名号——“陈大仙”。然后去网吧上网搜索,本来没报希望,却真的搜出了什么—— 陈大仙在五年前离开了石城,去了南方,专在“上流社会”谋生。他靠给当地高官看风水、改运赚的盆满钵满。两年前,他的客户之一——一位高官落马,警方在搜查赃物时,意外发现其居住的别墅中的一个神秘房间——里面供奉着各路“神仙”,架子上的摆件琳琅满目——后来经调查,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从陈大仙那里“求”来的。 于是警方顺藤摸瓜,“摸”到了这个陈大仙。而陈大仙其实本命叫陈浩,祖籍就是我们石城的。他在石城就招摇撞骗,到了南方不改本色,反而攀上了高枝,做起了高端客户的生意。他在警方的审讯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本人琢磨过一些命理学,不过都是些皮毛,并不是真的大师。只是认准了这个市场,把自己包装成了“陈大仙”。而他的那些预言也好、说辞也罢,都只是吃准客户的心理,逐个击破罢了。 “这件事情轰动一时,还上了当地的头条。”陈瑀拿着手机给我看,点开他的QQ,“这是我截的图。” 火车上的网络并不是很好,图片加载了很久才出来,赫然映入我眼帘的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白白净净,看起来竟然有种书生的感觉。 怎么觉得这个人那么熟悉? “哥,你把他的照片放大一点。”我边说着,边凑近手机看。 “怎么了?”陈瑀疑惑,偏头问我,他的呼吸热热的。我这才发现,我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怎么会那么长呢? 我的思路又跑偏了,直到陈瑀又问了一声,才猛然回来。 拿起手机,定睛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我摇摇头,对他说:“没事儿。” 他倏然笑了,可能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有点蠢? 是吧—— 他很试探性的抬起胳膊,揉了揉我的头:“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