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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十大乱斗

    我们是天生一对

    32

    海滨饭店大堂挂钟指针指向晚上七点时,苣屋骏太郎的身影出现在游乐园的后门。水鸡光已经提前到达拱门附近,以在粟国门前同样的姿势靠在灯柱上,吊灯昏黄的光线在绿植间摇曳,将黯淡的阴影印在墙壁间。藤原爱美还未赶来,水鸡光的神情并不是太好,像是心烦意乱。

    “你啊,一点也不同情有栖吗?”她抽出嘴里的糖棒,用手指捋了几下头发,狠狠皱起了眉头。

    向圆形拱门走去的苣屋闻言顿足,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论调:“同情?”

    水鸡交换了一下使力的脚,低下头:“对。我非常同情他。”

    苣屋侧过身体,平常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的嘴角完全拉平了,眼底深处似乎有种十分冰冷的东西在闪烁:“有什么东西是为了求生而不能做的吗?”

    水鸡光难以置信地回望他,在心里拼命搜罗词语,试图反驳。

    但苣屋很快地笑了笑,看透了对方似的,说出了更加残酷的话语:“那么担心他的话,为何不去救他?”

    气氛一时僵持。

    “喂——对不起——我来迟了!”

    拐角处闪出一道身影,Amy双手提着英格拉姆冲锋枪,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苣屋和水鸡二人中间:“抱歉抱歉,太好了,终于甩掉那些笨蛋了,我们赶紧出……去。”

    少女直起腰,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警惕地说:“什么?怎么了怎么了?谁受伤了吗?”

    “你想多了,”苣屋瞟了她一眼,语调低沉,“只是计划成功后,有人突然感到不满。”

    “我说啊,无论怎么讲,苣屋你做得都太过分了。”水鸡垂眼,有气无力地反驳道,“Amy也是,早就知道苣屋要把有栖当成祭品了吗?”

    “诶?我不知道,骏太郎什么也没透露给我,”Amy翻转冲锋枪,枪口朝下拄在地上,“很过分对吧,我也吓了一跳!”

    说完,她安慰性地拍了拍水鸡的肩:“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全都毫发无伤,扑克牌也到手了,赶紧走吧。”

    “没错,”苣屋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只要计划成功就行。”

    “为什么……你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很不正常吗?”水鸡光仰面朝天,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游戏……真的……让我厌恶。”

    “现在不需要这种东西了,”苣屋没理会水鸡的小声嘟囔,神情轻松地扯下左腕的挂牌,即将跨向出口的脚步忽然停顿。

    “……好啦,阿光,现在也没时间去想别的事了,”Amy走到苣屋旁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还不走?”

    正当Amy想要继续向前时,苣屋伸出手臂,用力扯住她,声音严厉:“不要出去!”

    黑发少女视线惊疑不定地在苣屋脸上和门口转了一圈,逐渐有所了悟:“……不会吧?”

    水鸡光越过Amy肩膀向外看:“怎么了?”

    苣屋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将手里的挂牌扔向出口。

    “噼啪!”

    激光网将塑料制品击出一个大洞,如果有人体穿过其中,后果可想而知。

    “海滨变成游戏会场了,”Amy轻轻咽了一口唾液,眼底闪出近乎病态的兴奋光芒,仿佛沉睡已久的捕猎者终于发现值得一提的猎物,“骏太郎,我猜,这恐怕就是久等不来的‘红桃十’。挑中这个时机,真厉害,我完全想不到会出现这一幕。”

    “……嘛,这下糟了。”苣屋骏太郎转身环视“海滨”,试图再找个可能的出口,但他明白这只是白费力的尝试。

    无数根血红色的激光条如同监狱栏杆一般将几栋大楼围了起来,天幕中央被群星环绕的圆月似乎也染上了那样沉重不详的深红,仿佛有鲜血在星月之间蜿蜒流动。

    ——“竭诚感谢您莅临东京海滨天堂饭店,为了感谢您平日的支持,本饭店为全体房客举办了一场游戏。”

    一阵提示性的乐声响起,紧随而来的,就是传遍整个海滨、机械刻板的通知声。

    ——“难度:红心十。接下去将要说明游戏规则,请各位玩家到大厅集合。”

    水鸡光用两臂抱紧自己的身体,明明身处温暖的夏日夜晚,却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她从嗓子深处竭力挤出一句话:“红心十……终于,出现了。”

    ——“再重复一次,请各位玩家到大厅集合。”

    33

    人类在性命受到切实的威胁时,反应总会比平常快上两三倍,哪怕是动作最笨拙一类人的反射神经也会超常发挥效用,这一事实放在海滨之中再合适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除了被关在房间里的有栖良平外,海滨成员全部汇聚到了饭店大堂之中,争抢着放在圆桌上的手机。

    Amy动作灵活地钻进人群,右手一扬,三台手机到手,猫一样灵巧地窜出来,把战利品分给苣屋和水鸡:“啊啦啦,虽然明白这东西是定量发放的,但看到大家一股脑上去哄抢,还是忍不住也过去了。”

    “你啊,也太放松了一点吧!”水鸡接过手机,目光在少女和白发青年中间游移,“太不正常了!”

    “喔,那边的几个,不是其他干部吗?”苣屋松松戴起兜帽,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

    “他们都围着那边诶,我们也去看看。”Amy左手拉住苣屋,右手挽起水鸡的胳膊,“这个时候就别发脾气啦。”

    “我没有在发脾气!”水鸡脸颊微红,不情不愿地跟上两人脚步。

    待三人终于挤到最前排,定睛一看,只见地毯上有个女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四肢摊开,心口部位插着一柄尖刀,脸庞泛出青紫,双眼紧闭,眼眶凹陷,显然已死去一段时间了。

    “有人被杀了?”Amy的表情不算很惊讶。

    “对,”苣屋的语气有点严肃,“这说不定就是红心十游戏的核心。”

    Amy看着地上有几分眼熟的马尾少女,印象中,她好像总和同伴形影不离。

    “萌萌花!”

    一个短发少女冲了出来,扑到死者身体旁边,歇斯底里地喊着:“萌萌花!为什么!”

    在众人的沉默中,手机屏幕一同亮了起来。

    ——“本次的游戏为‘狩猎女巫’,夺走少女性命的邪恶女巫就躲在各位之中。女巫不一定是女性,找出女巫并以制裁之火焚烧,即成功通关。时限为两小时。”

    “焚烧?”苣屋环顾四周,从大厅的窗外望出去,露天场地的中心不知何时已燃起了高高的篝火,剧烈火光直冲云霄。

    “撒,现在可如何是好呢?”Amy将手机屏幕抵在唇下,露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容。

    “我们必须揪出杀害萌萌花的凶手,用审判之火烧死‘女巫’。”在众人的视线中,安·梨鹤奈冷静地总结道。

    “要狩猎女巫啊,真有趣!”韮木杰扛着机关枪穿过人群,“好!给我把女巫找出来!”

    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震惊、紧张、恐惧、兴奋,唯有武斗派的领袖、刚刚掌权还不到24小时的粟国杜园面无表情,但如果仔细向他眼里望去,可以察觉到一丝困兽般的疯狂。

    “走了。”苣屋扯了一下兜帽,在韮木杰高声审问萌萌花同伴之时转身离去。

    “诶?我们不在这边查案子吗?又是侦探游戏,真不懂该夸设计者能干还是缺少创意。”Amy快步跟上他,小声吐槽。

    “这个游戏的重点,恐怕并不是解谜,”苣屋斟酌着行进路线,一边思考一边解释,“现在是最糟的局面:掌握武器和话语权的是武斗派的野蛮人,在女巫只有一个的条件下,谁都有可能被视为嫌疑人。”

    Amy和水鸡光脸上浮现顿悟之色,旋即,Amy明白无误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设计者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想通这一点的水鸡悚然一惊。

    正如Amy猜测的那样,大堂中的海滨成员开始互相猜疑:先是井上萌萌花的好友九条朝阳被询问不在场证明,接着是刚解剖完帽匠尸体的安·梨鹤奈,一触即发的气氛在粟国杜园站出来时紧绷到了极点。

    “既然女巫是我们的一员,除了武斗派,我会把每个人都视作女巫。”

    “女巫是谁?赶紧自己承认。”

    “如果大家都不承认,我会把每个人都丢进火里。”

    身形高大的男人笔直地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极具压迫力的气场,一看即知,无论是谁,只要落在他的怀疑范畴内,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在转瞬之间下手。

    34

    “嘛,看来,粟国已经彻底疯狂了。”

    放置监视器的保安室内,苣屋骏太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堂里乱作一团的情形。浓烈的硝烟味随着武斗派手中枪支疾射不休不断弥散。前一个小时还是互相帮助的同伴,现在已变成被子弹击破的口袋。

    这明亮、豪华的大饭店兼游乐场里,桌椅翻倒、挂画摆件被弄得乱七八糟,稻子般倒下的尸体上,鲜血正在汩汩流出。

    看着扶起瘫坐于地的九条朝阳、又召集同伴准备救出有栖良平的宇佐木柚叶,苣屋像被耀眼的光照到一样眯起长睫毛:“还有空担心别人啊。”

    Amy忍不住盯着他看,此时的苣屋就像游离在状况外、透明如幽灵般的存在,总是给人偏离现实几厘米或几秒钟的印象。薄厚适宜的嘴唇微微抿着,眼睛半闭半睁,神情似乎是不屑,又像是在嘲弄自己。

    “现在怎么办?”水鸡深感坐立不安,声音中带着焦虑。

    “见机行事,时间还早,粟国总不可能一直杀人。”苣屋冷冷答道。

    “……我不管了,这么下去,没人会找到女巫。”水鸡转身,咬紧牙关,“受不了,我要去帮忙,至少先把有栖救出来!”

    说完,雷鬼头少女不等有人回答,径直追着宇佐木的方向离去。

    “啊啦。”Amy松开托着下巴的手,故作惊讶,“阿光把我们抛弃了。”

    “随她去吧,反正,水鸡也有可能是女巫。”苣屋说。

    “那我呢?我也可能是喔,骏太郎要把我也扔进火里吗?”少女笑吟吟地问。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吧,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发青年唇角竟然又浮现出那种谜一样的微笑。

    “诶?这样不公平吧。”

    出乎意料地,Amy并没有如同苣屋想象得那样大发雷霆,或是和水鸡一样失望离开,而是掰着手指,较真地数了起来:“黑桃八和黑桃五,我都救了骏太郎,是两次。方片八,算骏太郎帮我一次,所以,按理来说,你还欠我一次哦。”

    “公平,平等,”苣屋嗤笑一声,目光深邃,像是透过忠实记录“海滨”混乱的荧幕,看向自己从未同人吐露的过去,“这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存在吧,即使存在,也不可能和加法一样简单。”

    “也对。还真是复杂啊,我们人类。”Amy换了个姿势,如是感慨着。

    “嘛,虽然干部们各有特长,再加一个脑子好使的有栖,但其中最聪明的就是骏太郎。现在干部们四下分散,有栖被关着,在剩下的人中,武斗派正在大开杀戒,如果连你也束手无策的话,那该怎么办呢?”Amy蔷薇色的嘴唇弯出极为好看的弧度,喃喃自语地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有栖放出来,集结大家的力量,压制住粟国,找出真正的女巫。”

    苣屋缓缓挑了一下眉毛,侧目看了过去:“那,你打算做什么?”

    Amy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摘下冲锋枪的背带,从腰间拿出一把闪着黑光的金属制品。

    “这个,是德国造的HK4自动手枪,重量合适,九毫米短弹威力很强,后坐力却相当小,是新手的好选择。”藤原爱美给苣屋展示如何关上和打开手枪保险,如何退出弹匣和更换新弹匣,“像这样扣一下板机,套筒就会闭合。不过要注意,枪膛中有子弹的情况下,即使关上保险,枪口也绝对不能朝向自己。”

    枪口发出“咔嚓”一记清脆的响声,苣屋注视着少女将子弹一颗一颗装填进去。

    “一共是七颗子弹,我这里有两个新弹匣,打空后像刚才那样整个更换就好。嘛,骏太郎是新手,一般很难打中人,但找个安全的地方,防身足够了。”

    “冲锋枪的话,我很想留给你,但太危险了。对外行来说还是自动手枪合适,用法简便,方便携带,只是长射程很鸡肋。”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苣屋看着她,皱起眉。

    “宇佐木不知道有栖被关在哪里了,现在想必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吧,我直接去把他带出来,然后找你汇合。”Amy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重新背起冲锋枪,“骏太郎一定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哦,一群外行人摆弄危险的枪支,子弹弹射都能打死人。”

    “你也变成水鸡那样的笨蛋了?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苣屋扯了一下嘴角,“一不小心,可能会死喔。”

    “不——不,不会死的,小菜一碟,”Amy扭开保安室的门把手,轻轻笑了起来,“不如说,这才是我擅长的领域。”

    显示屏发出滋滋的断续的电子音,惨淡的灯光在监控器上方闪烁,苣屋鼻尖萦绕着机油的气味,手握犹带少女体温的自动手枪,他第一次感觉到手指到手臂的肌rou由于紧张而变得僵硬。

    仅仅是意识到对方有“死”的可能,对世界的看法便会有所不同。

    “你啊,对有栖良平,在意过头了吧。”苣屋声音沙哑,掩没在刘海下的双眼神情难以捉摸。

    “这算什么。”Amy转过身,好笑地看着白发青年。

    啊啊,真没办法,怎么就连闹脾气,也感觉这么可爱。

    少女松开门把,无可奈何地走回去,空闲的左手撩开对方垂在眼前的发丝,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呐,骏太郎在撒娇吗?因为我也要离开你,所以觉得寂寞?”

    这个角度,她几乎可以数清苣屋浓密的睫毛。Amy坏心眼地将热气吹向他,看他下意识地闭起狭长的眼睛:“骏太郎才是那个在意的人,不是吗?‘利用了你们,我很抱歉。’这样的话,在意识到海滨变成会场之后就出现在心里了吧?”

    “你在说什么?”苣屋眉头深锁。

    “嗯,好吧,那就从头开始说。我有第二轴人格障碍,或者,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障碍,即患者缺乏如正常人类一样的‘喜欢’、‘开心’,‘爱’等情感,无法‘理解’或‘同情’什么人,这是前提。所以我不可能‘在意’有栖良平,我的心,根本没那个功能。”

    Amy收回手,第一次在苣屋骏太郎面前完全地、彻底地展露自我。

    “骏太郎,我啊,见到你之前,是一台彻头彻尾的‘机器’,我的内心的确存在‘感情’,但只有‘愤怒’和‘暴怒’的区别,仅此而已了。”

    “但是呢,很神奇的,我可以感知到骏太郎的情绪。读心术?共感?差不多类似那样吧。哦,真正的想法是不知道的,只有情绪而已。当然啦,骏太郎的个性太复杂了,情绪波动也很微弱,可我第一次,知道了‘喜悦’、‘欣慰’、‘焦虑’、‘担忧’,看见这些情感,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那是些很漂亮的颜色,骏太郎,是我从未见过的颜色。透过骏太郎的心情,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藤原爱美轻轻笑着,用丝绸一般柔软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在苣屋骏太郎颈侧耳语道:“有栖良平?宇佐木柚叶?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呢,就算死在我面前,也无关紧要,明明是骏太郎在关心,尽管不太强烈,可骗不过我。”

    “我啊,说过要保护骏太郎,这不是假话。如果有必须打倒的对手,不管是谁,我都会上前把他打倒。有时候,还要从骏太郎自己手里保护你。和爱情或者输赢无关,我,藤原爱美,无论什么时候,都绝不会弃你不顾。我们是天生一对,只有这一点,请始终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