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徽章(甜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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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韩非回厨房的时候,卫庄已经洗完了碗,正用厨房湿巾擦拭灶台,见韩非过来,顺口说:“帮我拿下清洁喷雾好吗,就在吸油烟机左边的橱柜里。” 韩非应了,越过卫庄抬手去开顶上的柜门,衬衣的袖口随之滑落下来,韩非的眼皮一跳,赶紧想要收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卫庄的目光落在韩非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只见那上面赫然一道蜿蜒的伤疤,褐色的痂痕在韩非因久居室内而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卫庄下意识想要去握韩非的手,又想起自己刚拿着湿巾的手还湿着,堪堪止住了动作。 韩非吞咽了一下,他在中午时分恢复了神智,在抽屉里找出钥匙开了手铐,就发现手腕上又是一道扎眼的伤痕,但或早或晚,卫庄总会知道这件事,便也没想过隐瞒。 他将橱柜里喷雾取出来,递给卫庄,尽可能按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的语气说:“还好这疤不是在脸上,否则我破相了,也不知道多少人要伤心。” 卫庄一言不发地盯着韩非腕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韩非发病时,总是竭力想要挣脱镣铐的桎梏,卫庄为此特意在镣铐内侧包了一圈柔软的棉布,好让韩非不至于把自己弄出血来。 只是这次发病格外漫长,卫庄期间已给韩非注射过两次配合药物的镇定剂,然而韩非两次转醒后,都没有像从前那样恢复神智,反而变得愈发狂躁,卫庄甚至一度没法近爱人的身。 卫庄还记得韩非最近一次昏迷时,他将手铐从韩非的左手换到右手,好尽量避免单侧手骨的损伤,一并将内圈里磨损地不像样子的软垫也换了新,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让韩非的手腕受了新伤…… 韩非觑着卫庄凝重的神色,把到了嘴边的玩笑默默咽了回去,拉过卫庄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我没事,而且现在也早不疼了。那时候我出门,本想戴块表遮一下,结果在卧室像没头苍蝇一样翻了半天,才想到哪有人右手戴表,显得欲盖弥彰似的,你说,是不是有够傻的?”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卫庄说,“……我保证。” 韩非沉默了下来,他很清楚卫庄不希望这么做,比谁都更不想,但这件事究竟还会不会发生…… 没人可以保证。 或许有一个方法可以,那就是死亡。 韩非看着卫庄,知道这无疑会令眼前这个深爱他的男人伤心,而他也还不想那么做——至少不是现在。 没等到韩非的回应,卫庄很快也意识到他刚才做了并不现实的承诺,垂眼继续擦起了已经光可鉴人的灶台:“你的手表我都带来了,一会和证件一块拿给你。” “好,”韩非点头,“不过手表就不用了。” 卫庄擦拭的动作一滞,转头来看韩非,有那么一瞬间,韩非竟觉得卫庄的目光沉得令他有些无法招架,他掀动嘴角,好露出一个笑来:“你不问问为什么?” 卫庄的视线收了回去,按韩非的建议问:“为什么?” 韩非展臂抱住卫庄,又去吻卫庄修长的脖颈,附耳道:“怕到时候我们出去,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包养的你。” “是么。”卫庄原本心事重重,听韩非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被逗笑了,“你好像很有自信?” “没自信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韩非对答如流。 卫庄不由笑了,思考一番,觉得要是他如今这副满脸胡茬廉价穿搭的模样,同还没生病时的韩非走在一起的情景,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违和。 他终于有些放松下来,笑着还嘴说:“难道不该是精心打扮的一方更像被包的那一方?” 韩非插科打诨半天,终于博得美人一笑。 他看着唇角扬起的那点弧度,心满意足,靠在卫庄肩头嘟哝了一句:“也是。” 卫庄有些意外韩非居然没同他继续拌嘴,凑过去吻了韩非的嘴唇,又同人蹭了蹭鼻尖,低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非知道卫庄想问的是他的病,想也不想地说:“很好。” 卫庄显然不信,可他也清楚韩非的个性,深知韩非这么说了,他就是再去追问,也不会再有其他答案。 于是卫庄什么也没有问,只伸手搂住韩非,在心里默默说了我爱你。 卫庄并非不能说情话,他曾在两人的婚礼上说过比这重千百倍的誓言,而且身体力行,不离不弃。他只是在这一刻感到怅然,不知道两人最终会去往何方。 韩非靠着卫庄,仿佛听到了爱人未出口的话语一般,抬头吻了上去:“我爱你,卫庄。” 06 洗澡后卫庄从书房的柜子里拿出了韩非的证件,还有三块机械手表。 “你居然三只都留着?”韩非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么多回搬家后,他从前的这些配饰大约不会都在,何况有两只还是名牌,卫庄要是拿去转手,也能换来不少钱。 卫庄笑了:“这些手表,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他将一只表推至韩非面前,“特别是这只绿底的纪念款,那时候加州的专柜一表难求,最后还是托去瑞士出差的朋友带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泛着柔光,好像能透过这些手表,看到过去尚未褪色的记忆。 韩非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剩下一句:“谢谢。” 卫庄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韩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没有想过把它们出售了?” 卫庄觉得不可思议:“你心爱的东西,我怎么好擅自转手?” 韩非闻言,默默把后边原本想说的那些,诸如名表的二手市场一向不错,经典款出手就算不增值也会保值的一番鬼话咽了回去。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想起儿时母亲给他买过许多乐高玩具,后来母亲过世,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再婚后一大家子人搬去了傍山的豪宅。 韩非到了他在角落里的新房间,进门却不见那些乐高的踪影,询问了新来的管家,却是一问三不知。年少的他执意要回老宅去取,等来的却只有父亲冰冷的教训: “你都几岁了,还想着那些玩意?” 搭好的乐高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承载了他童年的回忆,和普通物件怎么能一样?韩非最后还是偷跑出去,一个人回了旧宅,可别墅已经易主,他只能隔着栅栏朝里头观望,看着他原来房间的熄灭下去,变成了漆黑一片。 卫庄没听到韩非说话,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却见韩非的眼睛隐隐有些发红,卫庄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一时竟有些无措,伸手就想给韩非拭泪。 韩非到底没让眼泪掉出来,他从小感情充沛,去听音乐会也常常落泪,可这次又与以往不太一样,卫庄看着韩非噙着泪光的眼睛,心头好像被人拿刀刺了一下。 卫庄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只好一下拥住了韩非,搂着他的后脑笨拙地安慰:“怎么了?” 韩非只是摇头,卫庄瞥见桌上的几只手表,其中一只玫瑰金的是他送的生日礼物,又问:“以后我再给你买其他款式,好不好?” 韩非憋着眼泪,开口就变得愈发艰难,唯恐一说话就破了功,小幅度地点点头,把头靠在卫庄肩上。 面对爱人,卫庄自然很有耐心,何况他的性子在这一年的奔走求医中早已被磨过无数次,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非终于平复下来,松开了手,抬起头与卫庄接吻。 卫庄抱着他,笑着问:“好了?” “恩,”韩非点头,“谢谢你。” 一个晚上,他已同卫庄道过两回谢。 卫庄怜惜地摸了摸韩非的脸,问:“刚才怎么了?” “……想起了家里一些往事。”韩非说。 卫庄知道自韩安去世后,韩非早已和几个兄弟彻底断绝了关系,虽然韩非没有细说过其中缘由,卫庄大致也能猜想到期间的不愉快,便没有追问,给人递了纸巾:“擦把脸。” 韩非笑了,接过来擦了眼睛:“真是我的贤妻。” 卫庄:“……” 他知道韩非能这么说,就是已经重新调整好了情绪,轻咳了一声,打算给韩非一次“改过”的机会:“你的什么?” 韩非眨了眨眼,装傻充愣:“什么什么?” 卫庄拿这人没办法,才要开口,韩非就凑上来亲了他一下,笑眼弯弯地说:“我的好老公。“ 卫庄算服了他“能屈能伸”的本事,轻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甜的。 两人又在书房里腻歪了一阵,韩非的目光透过橱柜的玻璃,看见了里头一枚银黑相间的徽章,上面刻的是条展翅的龙,看模样大约已有些年头。 “这个徽章,我从前好像没有见过,”韩非说,“是你新买的?” 卫庄顺着韩非的视线看到了那枚徽章,顿了顿才说:“是以前鬼谷的东西。之前一直放在盒子里,这次搬家的时候盒子压坏了——” “万幸里头的东西没事。”韩非笑着把话接了下去。 万幸么,卫庄看着柜子里那枚闪着银光的徽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韩非觑着卫庄的神色,他知道卫庄原是个孤儿,在一个条件算不上好的孤儿院里过了几年,直到十岁那年被某知名高校创建的一个代号为“鬼谷”的天才青少年培养项目选中,成为了其中一名成员。 然而那个项目在卫庄快要成年的时候突然不了了之,连带着项目负责人鬼谷子也一道销声匿迹,只留给当初参与的学生每人一笔费用以入读大学。 韩非第一次听卫庄说这件事时,对这个戛然而止的计划颇有些惊讶,不料下一刻,韩非就听到了更让他意外的事—— 卫庄告诉他,当年这个鬼谷计划,最后成年的学生只剩下他与另一个叫盖聂的师兄两人。 韩非有些不解,追问卫庄其余人的去向,卫庄却说自己也不甚清楚,鬼谷计划选中大多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最开始一共三十二人,大家在一处封闭式的机构内集中上课,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学生离开了那处学校般的存在。 组织里的工作人员称那些不见的学生是退出了这个项目,但卫庄相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曾经亲眼看到,课堂上有同学突然抽搐,用手掐着咽喉,在地板上疯狂扭动,紧接着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强行带离出去,卫庄之后再没见过那个男生。 除了课上行为的异常,还有人严重厌食,饭点不去食堂,只说是吃不下任何东西。这件事一开始没人太放在心上,可很快,卫庄就发现,那个每次不去吃饭的学生也消失在了机构之中。 教学的老师并不清楚这件事,医护人员只告诉大家,那位同学因为厌食症,送去了外面的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几年过去,“退出”的学生数量超过了一半,卫庄觉察出端倪后不愿坐以待毙,找到了另一位表现杰出的学生盖聂。 盖聂比他早他半年参与这个计划,显然也有所察觉,两人开始商议如何自保,必要时也作出逃的打算,然而没等对策实施,鬼谷计划却突然宣告了终止。 关于当年鬼谷计划的诸多细节,卫庄并没有跟韩非提起,不过韩非也很清楚卫庄对鬼谷的上心,他在婚礼上见过卫庄口中的师哥一面,还打趣一番鬼谷出来的学生们果真相似,只可惜在场的两位鬼谷成员没人捧场。 想起两人的婚礼,韩非又有些感慨,搬入傍山豪宅的那段时间,他和家人原本表面和谐的关系不复,对面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 一想到要和另一个人长期绑定在一起,就叫韩非下意识地排斥,更别提步入婚姻的殿堂。 谁知世事难料,二十八岁那年,他居然和比他小三岁,还只认识了四个月的新同事卫庄闪婚。 “你还记不记得,”韩非忽然说,“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拍过录像?” 卫庄当然记得:“是我们在海边跳开场舞的时候,当时天色很好,最后录像拍出来很漂亮。” 一开始,卫庄还以为两人得在谁跳男步,谁跳女步这件事上争执一番,一度想好了说服的理由,结果韩非很爽快地同意了跳女步的事,倒叫卫庄有些不好意思。 卫庄之前从没学过跳舞,孤儿院不教这个,鬼谷更没有。韩非原本倒是会跳,但仅限男步。于是两人在婚期前一个月每天都去舞房练舞,倒数三天更是彩排了不知几百次。 最后的婚礼开场舞两人一共跳了两支,从华尔兹到恰恰,当时还请了专业的摄影师一路跟拍。突击学习的成果肯定比不上专业,可回想起来,也实在是一次甜蜜而难忘的经历。 “你是说那几个请来的摄影。”韩非笑着说。 卫庄有些疑惑:“你指的不是这个?” “当时子房不是也从纽约赶来了吗,还带着他最新的DV机。”韩非说。 他这么一提,卫庄便也想起来了,当时张良推了律所的工作,百忙之中飞来参加婚礼,还给两人拍过一段DV。 “子房可是忙人,”回想起婚礼的场景,卫庄不自觉也笑了,“最后蛋糕都没吃,就匆匆打车去机场了。” “谁说不是呢。”韩非也笑。 卫庄最爱看韩非开怀,好像每次看到韩非笑,他的心就也跟着飘飞起来,变成了绚丽多彩的样子,一把搂住了韩非,让人坐在自己怀里:“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韩非靠在卫庄的身上,伸手抚过对方的脸颊,轻轻摩挲:“到时候,有个惊喜给你。” 卫庄拉过韩非的手,低头吻韩非的手心:“什么惊喜?” 韩非笑个不停:“说出来了,还算什么‘惊喜’?” 卫庄承认他这回说的有理,嘴上仍道:“确定是‘惊喜’,不是别的?” 韩非冲他挤眼:“你怀疑我给你惊吓?” “你自己说的,”卫庄揶揄,“我可什么也没说。” “蔫儿坏。”韩非点评。 卫庄脸不红心不跳:“跟你学的。” “那我倒成罪人了。”韩非举双手投降,目光一转,又道,“说起来,我们好像也买过一台DV。” 卫庄搂着韩非的手指僵了一下,他们确实买过的一台DV,而那一天,他注定这辈子也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