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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留千年

    

祸害留千年



    只不过来提起来,妙月就很嫌弃:“你的两个兄弟,都不怎么样,一个轻浮放荡,一个根本听不懂人话。”

    兰提意外:“好端端的,怎么骂起他们了?星生也就算了,为什么说若水?”

    妙月背过身:“我不讲道理,我想骂就骂。”

    “那我跟你一块骂?”

    兰提说话带笑。他心情好,妙月也心情好。

    “那你骂两句,给我听听。我看你挺会刻薄人的,骂悟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词。”

    “是悟风。”

    “哦。”

    兰提把她转过来,“星生他,他父母曾经是我爷爷的手下,为兰家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山庄是个格外拜高踩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父母死后,姐弟俩都被欺负得很惨。辉生师姐性格又柔……星生那时年纪还很小,就会拿板砖把人脑袋砸开花。”

    “又后来,我父亲娶了师姐,师姐被人在后面议论,星生就更不近人情了,他的鞭子也是那时候练起来的。星生一鞭子抽瞎了嚼舌根的外门弟子,我父亲给了重赏。如此鼓励,他自然变本加厉,心狠手辣。”

    妙月直言不讳:“你爹擅长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工具。”

    还有更直白的,妙月没说,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星生这不是活活地被兰启为养歪了吗?兰提自己也明白吧,他对星生那么包容和维护,绝对是心里有愧,但是这样,星生不是更教不好了吗?

    兰提的表情立刻就不好看了。妙月大悟,有些话自己可以说,别人却不可以说。兰提能承认他父亲的缺点,其他人却不能指责他父亲的一点不是。

    好在两人到了这地步,兰提倒是会调理自己,他苦笑了一下,不多辩白。

    妙月不愿再和他讨论兰启为的话题。

    兰启为是兰提心中一尊至高无上的神像,神徒只会顶礼膜拜他无所不能赐福一生的神,却不会质疑和推翻他。兰提啊……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妙月又问道:“那若水,他是什么来历?我光知道他是听风楼的。”

    “他的生平简单得很,幼时穷困潦倒,听风楼楼主暗中培养了他,因为不确定他是否成材,没有正式收徒,他那时剑招天赋很高,硬是学了别的。几年刻苦后,听风楼楼主带走了他。他生性放荡不羁,四处打听消息,也四处行侠仗义,路遇不平事,总要倾囊相助,他又喜欢好马佳茗,自然手里留不住钱,每次没钱,就来找我要。我久居山庄,他就是我的眼睛和双腿,小时候,每次见面,我都会很期待。”

    “他的风流债么……”

    “你见过我四姐,若水算是四姐的初恋吧,嗯,也不能这么说。四姐从未对哪个男人认真,所以她及时抽身,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她没认真,若水更不可能认真。所以还能做朋友。”

    “只不过,真的爱上薛若水的人都要伤心。”

    妙月无意识地说出一个人名:“公孙灵驹。”

    兰提疑惑地哦了一声:“他都跟你说了?那我也不必隐瞒。”

    “若水也拿公孙头疼。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躲公孙才一直不肯回薛家的。他说他这个表妹性情单纯执着,凡事都极为认真。当年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我更没问过,只不过大约……可能……薛若水为了哄性命垂危的她,承诺过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正是因为人家太认真,他才惶恐不堪。他虽然是花花公子游戏人间,却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跟他来真格的,他就会被吓跑。他也不招惹那类女孩子。他常去歌楼舞馆,出手又阔绰,还会为人仗义执言,歌姬舞女都很喜欢他。”

    妙月质疑道:“你别忽悠我。我可是让你骂他俩的。悟风就是穷鬼脏东西,那若水星生呢?”

    兰提哂笑:“薛若水玩弄人心爱耍流氓,越星生听不懂人话傻瓜一个,你满意吗?”

    这人好护短,说得好客气。

    妙月咬唇,她觉得不对劲:“可是我刚开始也对你耍流氓,你不也说我傻瓜……”

    兰提背着手:“可是你表里如一,一如始终啊。”

    “你说我表里如一的流氓,一如始终的傻瓜?你当我听不懂!”妙月大怒。

    兰提把她往怀里带:“兰某可没说,有个人自己对号入座,也怪我头上啊?我好委屈,应姑娘冤枉好人。”

    他好享受,这死黑心眼。妙月怒!

    她手上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妙月去拣,哗啦啦像拉卷轴一样,拉不到头——原来是雨霖准备的书卷。情书十二卷,卷卷问若水。

    兰提帮着一块捡起来,他看了眼内容:“喜好、特长、身高、体重、臂展、腿长、脚码、胸围、腰围、臂围、臀围?吃食、饮品、零食、甜点……这是什么?尺寸、时间、爱好、体位……唔!……嗯?”

    妙月一把捂住他的嘴,制止他:“别念了!”

    雨霖很狂野啊……她指望妙月问出来什么呀,兰提哪能知道后面那几条!妙月的脸色很有趣,她在纠结要不要头铁认下来这玩意,或者坦白这是莫雨霖的杰作。

    妙月折中了一下:“呃,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想问她的心上人的基本信息,她想更了解她一些!”

    兰提扬起眉毛:“莫雨霖问薛若水?前面的我都不知道,后面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猜这么准?!”果然是兰君……妙月放弃挣扎了。

    “你又没空写这些。她不可能问星生,你又在这纠结若水人好不好,还能是谁?”

    “为什么不会是问星生啊!”妙月不安好心。

    兰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呃。”

    妙月绷住笑:“那你说一下若水,我转达给我师妹。”

    “若水的大名叫薛汘。”

    兰提在妙月的手心划字,妙月悟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是不是这个含义,我不知。”

    “若水什么都喜欢吃,他没有忌口,肥rou瘦rou都来者不拒,兴致来了还会去寺庙住一住,素斋他也喜欢。他个头跟我差不多,体重应该也差不多。年龄是二十一岁,过了生日就二十二了,他冬天过生日,十一月廿七生的。我想想,他是北方人,起初饮酒不求质,只管豪饮,近年来偏爱柔调了。喝茶喜欢……你听过桂县的东风山吗?是还不错,茶色清,茶味甘。”

    妙月随意一记:“哦,那我转头告诉雨霖。”

    她又愣头愣脑直接问:“那你呢?你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也说说你的。”比起薛若水,她自然只关心兰提。

    “我啊……我叫兰提,家里从这个辈分,早逝的大哥兰择而后,依次有拣提携招。我父亲给我取名时很用心,兰提拆开来就是阿兰若和菩提寺。”

    嗯?有趣。妙月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要做武林盟主,就会造下无数杀孽。我父亲取此名,大概是为了冲淡我此生会犯下的杀戮之罪。他对我寄予厚望,从我出生开始就处处用心良苦。”

    “提刀提剑,大慈大悲……你爹还真是对你寄予厚望。”

    兰提继续道:“因为出生在早晨,所以小名是小曦。我今年十九岁,三月十七的生日,比你大一岁呢。还有什么问题来着,你问吧,我来答。”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一问一答。

    “喜好?”

    “以前喜欢钓鱼养花。”

    妙月想起来了,他是喜欢养花来着,后来兰启为不让喜欢了。反正兰启为死了,兰提接着养花呗,有什么难的。死得挺好……妙月不厚道地想。

    “钓鱼?”

    “就是躲清闲。以前我父亲出外务,家里没人管我,我就带上星生,还有青澜紫瑚,一起出去垂钓。青澜紫瑚死后,今年就不去了。”

    “青澜紫瑚……”妙月小心翼翼。

    兰提一边往前走,一边顺手为她理了理头发:“青澜很活泼,紫瑚主意多。他俩同舟,回回打翻小船,星生就下去捞,三个人跟下饺子一样。”

    “那你呢?”

    “我在旁边钓鱼。”

    妙月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兰提自己独钓,旁边水里有三个大饺子在扑腾,也挺快乐的呀。

    她又听到兰提说。

    “青澜紫瑚的坟地和我们偷去钓鱼的地方挨得很近。有机会,我大概还会去钓鱼的。”

    妙月轻咳一声:“好呀,我陪你去。那特长呢!琴棋书画?”

    前面大概就是鹤林宫主的居所了。妙月犯了这么大事,她越来越紧张了。她挽着兰提的胳膊,总想亲亲他,又不好意思。只能把脸凑得很近,兰提眼睛一弯,嘴唇就落在她的眼皮上。妙月抿着嘴笑,钻进他怀里,环抱着他的腰撒娇。

    兰提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他坦白道:“这几样我都不怎么样。绘画常被父亲指责死板,我父亲年轻时很会画画,我依葫芦画瓢,他却总觉得我做得不对。我不通书画,父亲很对我失望。写字不堪入目,这倒是我故意的。”

    “父亲不大懂棋,所以我围棋尚可。”

    “我学过一点琴,但这不学到精通的水准,对武学也没有裨益。若水琴艺登峰造极,然而他轻易不展示。”

    妙月啧了一声:“你瞎谦虚。你画画水平挺好呀,字也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就是潦草了一点。围棋,能和我们鹤林宫主对弈,水平不差。你还会弹琴,真好,我也会,你要想学得更好,我教你。”

    兰启为祸害留千年,兰提干什么都以他的父亲的标准评判自己,又不是神仙,一天三十六个时辰的,什么都要学到顶尖,学不成就失望。

    兰提犹豫了片刻,遂道:“这种夸我的话我们两个人说说就好了,去外面恐怕要被人笑。”

    妙月心宽:“小事情。你用剑和轻功不都是特长嘛。咱们又不是状元选花魁,琴棋书画的。”

    不能再腻歪了!妙月从他怀里出来,装模作样背着手,非常正经地往前走,疑心他的气味沾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兰君香香的,她想咬他一口,不过忍住了。

    妙月在前面走,双手背着,妙月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一般,她都想象得到兰君在她身后弯着眼睛笑的样子。妙月勾了勾手,果然他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那你喜欢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硬要说是如金jiejie的桂花糕,和辉生师姐的鱼汤。”

    妙月不想问下去了,他回忆起来不痛苦,她听了都痛苦。这东西设身处地一想,岂不等于半个云露宫都不跟妙月好了,师兄做的鱼汤再也吃不到,秋媛师姐见到面也不能亲亲热热说话。兰提这半辈子稍微回忆一下就是已逝之人,就是再也回不去的光景。

    妙月嘿嘿一笑:“我也想吃桂花糕。你给我做吧!鱼汤,我师兄做得是一绝!你和他比赛,我来当裁判!”

    终于到了鹤林宫主的住处,妙月往兰提身后一躲,兰提看了一眼她,就主动敲了敲门。门槛上骑着个梳两个小发鬏的小童,正摇头晃脑地背诗:“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小童先看见了兰提:“神仙哥哥?你回来了!”

    “妙月jiejie!你也回来了!”到底小童还是和妙月更亲,一把抱住妙月的大腿,妙月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这孩子什么都健康,就是骨头非常脆,稍微磕碰一下,就有骨折的危险。

    云露宫身有残疾又或是身有怪病的孩子数不胜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长到十二岁,意思是过了本命年了,才会正式入籍。

    妙月怜爱地捏了捏小童的脸蛋:“宫主在不在呀?”

    “在!”

    小童蹦蹦跶跶地跑去找宫主禀报,一会他们两个就被召过去了。

    妙月进门前还不忘给兰提撒娇:“我为了救你,被罚了三百手板。好痛的!你替我挨吧,你替我痛。”

    兰提挑眉:“如果可以商量。我很愿意。”

    鹤林宫主的声音幽幽传来:“没得商量。”

    二人被请至内室端坐,偌大的案几上只摆了一个玻璃匣子,里面是一只血蛊,妙月一眼认出。

    宫主让小童把妙月拖了出去,内室里就只剩下兰提和宫主了。

    小童不许妙月偷偷听,妙月和小童大眼瞪小眼,妙月叉着腰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