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渊试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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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狐狸一天到晚都不在,鱼环漪不禁瞪天腹诽——怕不是又躲别的地方哭去了……心中却有些闷沉。 游湖时无意瞥了一眼,怒火立刻烧上了眉梢:“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崖缝里,面对她的质问,无央淡定异常,“这里安静……” “你哪像是爱安静的狐狸?” 少年叹了口气,忽然躺倒发起了呆。 “还在担心你主人不要你吗?” 少年摇了摇头,满脸写着“心事”二字,鱼环漪又道,“快出来,别非要惹我赶你。” 他又摇了摇头,“不用赶了……” 一颗石子打落他的肩膀,“魔怔了你?” 他震了一下,忽然唤了一声“环漪……”。 鱼环漪闷闷道:“干嘛?别又跟我装可怜。” “环漪……是不是有了本事,就必须去做点什么呢?” “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外面就是冥水,环漪如果成为了域主之一的话,一定就会变坏吗?” 鱼环漪白了他一眼,“什么跟什么呀,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呃……他挠了挠下巴,“你看……你不是天天都在冥水边上吗?” “呵,”鱼环漪忍俊不禁,“你这是夏虫非要语冰呢,你以为谁都能成为九兽么?” “不是吗?” 她冷哼了一声,“自然不是了,你要知道,并不是先成为域主才获得冥水之力,而是先拥有了力量,才能做域主。嗯……这么说吧,许多妖魔都觊觎冥水之力,但九兽虽能借力于此,却也必须付出自身的代价。” “什么代价?” “当然是命了,你跟着你家主人那么久,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你跟我说说不也一样嘛……” “不过,这个事情确实很多人都分不清……要知道,冥水之所以被称为邪源,其实就是因为它所积聚的生杀之性,九兽借了力,全是要拿命还的,他们也不傻,自然都拿别人的命来还,这些魔主哪一个不是踩着生灵的尸骨登顶,一旦开始,想停下来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为何?” 鱼环漪白他一眼,“你那病灶不是会反噬你么?” 他点了点头:“是啊。” “这还算好的了,若是域主不及时牲祭,遭到反噬可是会没命的,他们敢不杀么,不动手,死的就是自己呢。” “没有例外?” “万中无一。怎么,狐狸,你还觉得如果是自己,会被网开一面?” “没……没啊,我就……瞎想一想的嘛,能不能有了力量还安安静静生活,反正……我又没有。” 她撇嘴一笑:“你最好庆幸自己没有,不然你这样的草扎域主,说不定随时就变成冥水里的亡魂了。” “哼……怎么可能?我好歹上千岁呢!一日修行都没落下……”少年翻身背对着她,似在赌气。 鱼环漪忍不住道,“就你那半吊子,不伸胳膊不动腿的,幸好跟了你家主人,天天闲的你,到处转悠,换了别的地方……大抵也就东晏能这么纵容人了。” “那儿再好……又不要我……” 鱼环漪纳了闷,“你怎么老担心别人不要你呢?小时候被丢了么?” “不知道,不想说!” 看他这样,环漪便知八九不离十了,推了推他,“哎,那狐君你今日又遇着什么坎了啊?说出来让人乐呵乐呵。” 少年一声轻哼,头埋更深,抗议她的取笑。 鱼环漪笑着笑着,恍然想到那天晚上他说的话,心波微漾,急忙略过,等了许久不见他理睬,便自顾自盯着狭长的崖缝出神,入水环游几圈,枕石睡去。 月上顶空时,少年瞪着铜铃般的双眼转过身来,神色仍带着怔然,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身形忽然如烟消散,直到天明才再次出现,有些倦然地吁了口气,挨着她躺倒,睡得清甜。 “哎哎,都什么时候了,快醒醒……” 日上三竿时,鱼环漪拍了拍形似“昏死”过去的狐狸,大感惊奇,“还说一日不落呢,刚说完就打脸。” “唔……”少年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呼啦又翻了回来,两眼迷蒙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眼皮又慢慢合拢了。 …… 鱼环漪看着再次睡熟的少年抽了抽嘴角,一阵无语,但见他睡梦中微微瘪着嘴,憨态毕露,指尖点在旁边的岩壁上,随手划过,很快镂出了一个简单的人脸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微的呲呲声,无央好梦方醒,倦意上涌,又眯了会儿神,脸色仍是懒懒怔怔的,迷迷糊糊瞥到她的动作,随即扬起了头—— “咦,这个好看,环漪你进步了呢!” 见他醒来,鱼环漪脸色微红,就要抹去痕迹,被他伸手拦了住,“别弄掉嘛,你在里面画的我都那么丑……” 女子瞪了他一眼,羞怒道,“我爱怎样就怎样……” “不行,我看到了就不行,哈哈……” 无央贱兮兮地左遮右挡,非跟她较劲,两人正闹得不亦乐乎,少年忽然神情一滞,被她得了个空,画中的小人立刻被抹成了歪脸,他却并未在意,说了一声“主人唤我了”,忽就蹦上荷叶化身狐形,一跃即远。 鱼环漪茫然一怔,一颗心倏忽间被缠住一般,扯得生紧。 尸山洞窟。 一身莹白的昙姬蜷腿半倚着榻,依旧十分闲散的样子,身边的黑衣人坐在石凳上,左手转动着右指黑亮的蛇形指约,石窟中间空地上还站着一个布衣灰缟的破落妇人,正在阴阳怪气地说话。 “……具体的方位已然都定了,难免起了点冲突,怕是后面要突破起来,又会更难些。” 妇人虽是女子形容,发出来的却是偏近男子的尖哑声音,白夭身旁的黑衣人笑道:“若是不难,我们几个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哼哼,还有一件新鲜事,不知道你们听了是何想法?” “什么事?” 妇人转过身来,蓬头耷脸,满面皱纹,更诡异的是,别人一般两只眼睛,她却还在左眼下方多长了一只,三眼开闭皆不同时,兼得似笑非笑,简直让人一眼恶寒,她只浑不在意,道:“兽殃来找过我,说他想离开天境。” “狐狸?”黑衣人果然有些讶异。 “我说是兽殃,难不成你以为就真的只是他么?” 白夭冷然道:“怎么,金贵的真君夫人还会来凑我们的热闹?” 妇人微微敛色笑了:“昙姬别忘了,阴神已经归位,冥玄姬就算还想当她的神子夫人,只怕也难了。兽殃虽然没说,不过这位素来也是个软骨头,没主意的东西,冥玄姬要没这个意思,只怕他能把个金枝银脉带进土里,吱都不敢吱一声。” “呵……”白夭冷笑道:“太玄阴君也有打退堂鼓的一天?她不是跟那个……什么神子如胶似漆么,都成亲了,还想着回来?” “怕也没那么好,据南边的消息,冥玄姬似乎在炎陵与炎姬起了争执,不欢而散,最近那些散落的阴神忽然全部销声匿迹,兽殃就找上了我们,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 “她召回了阴神,白袍子会不知道?” 他犹疑了一会儿,道:“这事连角生都慢了一步,而且,兽殃不也一直没被他们发现么,我们几个知道,是因为事情本就是我们搞出来的,冥玄姬的阴神混着阴灵们一起出来,那些神仙只怕分都分不清,冥玄姬暗地得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人各自思索了一会儿,白夭瞥黑衣人一眼,淡笑道:“到底不是你的东西,忙活了那么久都没得手,还是让人自己收了回去。” 黑衣人似也有些无奈,不悦道:“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何况,是不是冥玄自己想来还不知道呢,别是个陷阱。” “放心吧,哪儿都有我的人,自然会分辨一番,她若真要回来也得知道——不是我们求着她来,让她自己先掂量清楚,究竟回来干嘛的……最好么,就能让她伏低,我们为王,事才好办一些。”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接着道:“……这时候就别再重蹈覆辙——东一出戏,西一张台了,各唱各的,咱们可都得全栽进去不成。” 白夭略一挑眉,冷道:“好了……还提呢,你俩用同一张嘴算了,从前都怪我行了吧……不过,我也先说好了,我和她不对付,从来如此,她来不来,你们看着办就行……回来了,我也不见得待见。” 那相貌诡异的妇人却笑道:“可是,昙姬,最好用的宝贝……偏在你手里呢。” 下方的两人都是一顿。 “那可不一定,”白夭面上显出厉色,剜了他一眼,“虽说你们做得还算利索,谁知道那边跟她怎么说的。也不该刚有动静就揭出来,倒显得我们亏心,等什么时候谈拢了再把人牵出来,总归要稳妥些。” 黑衣人知晓她的顾虑,两手交叉想了想,道:“当年冥玄身上至少系着三支水脉,如果都在阴神那里,那就算她不想来,我们也得将人哄出来才行,冥玄想必也知道更多天境隐蔽之事。狐狸手上那支,我们更不能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