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日赏花,夜深欢爱。那时连风都带着缠绵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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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戌时,梧桐殿。 夜风穿堂而过,轻柔地将正平摊放置于桌上的书翻过好几页。有人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他目光所凝之处,有是一株树。 那树不高,瞧着还有些瘦弱,枝头却缀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苞。嫩青的叶子簇拥着花苞,若是在白日艳阳里去看,那它们当是可爱得紧的。可如今很晚了,于是,就只有一道惨白的的月光抛打在它们身上。 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喜爱花草树木,梧桐殿便成了满宫最热闹的地方。夏有满池青莲,红白相间的锦鲤穿梭期间,聒噪的蝉鸣叫得不停;秋有硕果坠地,若是不慎砸得太狠,果皮爆裂出缝隙,就会挤涌出丝丝清香……但是呢,最热闹的还是春日。 春风和煦,陛下就会与贵君在小庭内坐着,有时,一坐便是一下午,连带着晚膳也在这儿吃。白日赏花,夜深欢爱。那时连风都带着缠绵的气息,拂得有人恍然地以为这并非深不可测的皇宫,而是乡野林间的一处小小的府邸,他们所服侍着的,只是一对平常相爱的主子。 这是第一次,陛下整日都未曾踏入梧桐殿半步。消息灵通的,更是早早便知道,那闲置了太久的长青殿,终究是亮起了灯。 “都下去吧。” 不知是过了多久,坐着的人发了话。余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就如流水般无声地退去。而吹灭烛火的屋内,仅能依靠月光怜悯而下的微光作为双目。 顷刻,一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自梁上一跃而下,他半跪下来,垂目,望着窗前人拖曳至地的衣服一角,沉声道:“主子。” 被唤的人“嗯”了一声,抬手示意起来,随后问道:“苍木,你可看清是其中哪个?” 苍木并未起身,仍保持着姿势:“属下看清了。”他慎重地措辞,缓慢地接着说下去:“现今在长青殿内的,正是万灵国亲王之子丘空月。”顿了片刻,头顶却没传来任何声响,他便又说下去: “万灵国新皇登基后,亲王便不知所踪。随后,其妻林氏便被下令软禁在府中。有传言称,新皇常夜深登门亲王府……再不久,便是林氏怀有身孕,诞下一子,母子二人均被接入宫中。” “直到四年前,宫中忽起大火,林氏险些丧命其中,其子丘空月下落不明。又一年,万灵密林大火,随后有一少年持亲王玉佩报官,说这是他所救之人身上的信物。那人正昏迷不行、性命垂危,他便想着要凭此信物,来寻那人的亲属,也好有最后一面。官府的人初始并未当回事,不知怎的,这事传进了宫中,惹得林氏啼哭不止,圣上震怒。官府这才赶忙去寻,却已不见那少年,只见到了清醒着的、浑身鲜血的丘空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苍木方才话音一转。 “……属下还发现一奇事,丘空月在宫中凭空消失的那年,正是您与陛下进入炼塔的时候。当时,陛下与您还有宋小将军走散不久后,就遇到他,并将自蟒妖嘴下救出他。而那时,他之所以会被蟒妖穷追不舍,正是因他携带着盛有迷醉香的香包。” 听到这里,窗前的人终于转过了身——那并非旁人,正是杨施琅。 大概是因正背对着月光,他面沉如水,声线发寒:“他是那时拿着‘奔月’剑的人。”此句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苍木表面竖耳倾听,沉默无言。心下却在咬牙暗骂,难怪接到任务时,其他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全都去做甚实地调查,就把汇报结果这活儿丢给了他。好好的春夜——现下他只觉得后背发冷。好久没见到主子这么不快。 啊,不。他蓦然有些愣神。分明是大家都太久未见到独自一人的主子了。他们竟然都见习惯了那个在与陛下相处时的主子。 可是如何不习惯呢?四载的春夏秋冬。 说到底,拿着奔月剑的果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伤了主子与宋小将军,现如今又夺了陛下的心神。妖孽,定是妖孽!苍木斩钉截铁地想道。白瞎了那副脸。 话说回来,第二日清晨,长青殿。 黎平霜已去了沐浴,恰好与宋行远错开了轨迹。 但在宋行远迈进寝室,看清楚床上人脸庞的那个瞬间,他惊诧地顿住脚步,一时之间竟怒极反笑:“竟然是你!” 他下意识地抬手覆于腰侧,那里有一道曾经深可见白骨的伤口。如今它已成为了一条如张牙舞爪的蜈蚣般的疤痕。昔日的痛楚仿佛卷土重来,令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发烫,真的太疼了。 被留在太医院的“逐日”剑,亦如同嗅到天敌的气息,战意顿起,发出铮铮剑鸣声。 昨夜的风从梧桐殿穿堂而过,再悠然地飘啊飘,成为了长青殿内的一缕清风。 它横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与天地共长生,视昼夜如虚无,就像四年前的鲜血、算计与怒火,永恒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