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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城10

    东北是心脑血管疾病高发地区,约好和满以见面的老人因脑出血住院,老人家属联系满以推迟见面时间。

    满以想去医院探望,老人家属拒绝了,说病情不严重再住两天就能出院。

    打电话期间老人在病床上闹着出院,生龙活虎反倒把儿女熬得身心俱疲。

    没有安排的日子元苘独自出门拍素材,外面太冷步行十分钟她就打道回府。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宾馆练习剪辑视频,上传到网上的视频没有进步,多时三百个点赞,八十多条评论。榜一大哥永远都是首评,搞得她想和大哥谈心,谈谈自己蠢笨的脑子为什么学不会东西。

    她以为自媒体之路很好走,现在看来端盘子更适合她。

    元苘萌生了离开大兴安岭的念头,来到满以房门前踌躇,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离开。

    房门突然打开,满以穿戴整理正要出门,发现她眉头紧蹙问:“怎么了?”

    元苘低头看着鞋面,说来的也是她,想走的也是她。不好意思说明来意,一时又找不到借口,站在原地不动。

    满以轻轻关上房门:“我要去鄂伦春风情园,你想去吗?”

    元苘抿抿唇:“去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房穿上羽绒服出门和满以一同离开。

    鄂伦春风情园离宾馆很近,屁股还没坐热就到地方了。

    园区提供住宿,住在里面不收门票。

    儿童游乐场、射箭场、动物投喂区样样俱全,圆锥形的撮罗子不再由白桦树搭建,现代工艺仿制传统外观,白色表面绘制精美图案,非常标准的休闲大公园。

    接待人员说两人来得不是时候,前两个月天气好游客多,他们穿着民族服饰,点燃篝火吃手把rou载歌载舞。

    “这是我名片,下次你们夏天来,那时候人多还能吃鹿rou。”

    元苘看向围栏里代替真梅花鹿的雕塑,夏季地面应该长满绿油油的小草,白天看鹿,晚上吃鹿。

    满以问男人是不是鄂伦春人,男人开玩笑说自己是混血:“我叔是鄂伦春人。”

    他口中的叔叔是个混蛋,下山后喝酒、偷东西、打架,这种人都能结婚他却还是个光棍。

    男人抱怨两句释怀说:“也就那么回事儿,一个人挺好没人管。”

    他打开撮罗子让两人进去参观,有窗户有床,暖和时游客就在这儿住。

    别怪现在的撮罗子像旅店小房间,真把游客拉到山里住原始屋,小虫子都能把他们吓得嗷嗷叫。

    满以停在墙上像号角的装饰物前:“这是鹿哨?”

    男人看向满以似在说:呦!行家啊!

    “是,不过不能用,摆着看的。”

    鹿哨多由桦木制作而成,口含尖端往肚子里吸气,模仿鹿的声音吸引猎物。

    不起眼的鹿哨曾引起激烈讨论,它到底是鄂伦春族的还是鄂温克族的?

    元苘没听男人们聊什么,她在想男人的叔叔和男人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变成混血?

    男人接了通电话先走了,满以和元苘也回到车中暖和身体。

    元苘在十八站学到一个词——冻牙,冬天在室外说话像牙敏感啃冰激凌。

    车内温度攀升,满以转头看向元苘,她红扑扑的脸一半藏在黑色围巾里,像装饰后的圣诞苹果。

    元苘询问接下来的行程,车窗外飘起雪花,满以注视她的眼睛突然说:“去河边吧!”

    元苘没意见,头靠在玻璃窗上看贴在窗户上的雪。满以开车很稳,她的头不会在车里蹦迪。

    车内温度像坐在壁炉前,她关注雪花的形状,放松身体慢慢睡着。

    等红绿灯时满以看向副驾驶小憩的人,这一路她很乖巧,隐藏的迷茫和压抑像纸间褶皱,不知道呼玛河能不能将褶皱抚平。

    元苘醒来还在去河边的路上,天空旋转飘落的雪花掉进她眼底,双行道两侧松柏长青,鹅毛大雪盖住上了年纪的墨绿针叶。

    靠南的地方常见榕树,褐色树枝长出下垂的根,扎进地面撬开地砖,自由生长会变成乱七八糟的网。而大兴安岭的树仿佛没有多余树枝,又直又高刺入苍穹,像密密麻麻的针插在黑土地上。

    白色丰田普拉多停在岸边,元苘下车没感觉冷。

    十一月下旬呼玛河被冰封住,堆积的雪将岸边枯草伪装成连片的白蘑菇,枯木逢瑞雪重获新衣,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没意思。

    故事结束后等待元苘的还是那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空间。

    “现在冰层薄不能上去。”

    元苘点点头,索性拿出相机拍雪景。

    眼前没有关于鄂伦春的故事,满以来这里干什么?在雪中长大的人还会喜欢雪吗?

    “咔擦。”

    耳边传来碎裂的脆响,她好奇地看过去,满以站在岸边,鞋子拨开雪露出冻硬得黑土地,凹凸不平的土间有纯白色冰,踏上去瞬间碎裂,里面没有一点水。

    元苘靠过去:“这是什么?”

    满以扔出去的橡果将松鼠引来,他笑着回道:“冰,踩踩看。”

    元苘抬脚瞄准白色冰踩下去,像捏薄脆片非常解压。

    她来了兴致,扔下满以独自破坏天然脆皮。

    面包鞋底软,一脚踩不碎她就站在冰上蹦高,仿佛一只忘我跳跃的傻狍子,在岸边留下劈里啪啦的声音。

    呼玛河大雪纷飞,断断续续的乐章传进满以耳中,抱成小团的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清澈眼睛倒影蹲在雪地玩耍的人影。

    雪越铺越厚,踩上去嘎吱响。

    满以站在身边元苘不再找“脆皮冰”,食指在雪地上作画:“你为什么要了解鄂伦春?”

    “想了解。”

    最开始满以哪里知道保护少数民族文化,对鄂伦春感兴趣就去了解,之后再谈保护。

    元苘在雪地上留下许多不开心的脸:“有什么意义?就算消失了也没影响。”

    “今天红色消失,明天黄色消失,所有色彩都被同化,人类就无法看见多姿多彩的世界。”

    “你不在乎钱吗?刚需。”

    “除了吃喝拉撒每件事都不是必须,社会不会停止对你的需求,你想做才是最重要的。”

    社会需要人去工作、消费、结婚、生子变成维持世界运转的微小齿轮,厌倦之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变成影响运转的大齿轮,要么……离开。

    元苘被满以灌了碗毒鸡汤,站起身拍掉手套上黏得雪:“有点冷,回车上吧!”

    大雪没有停止迹象,雪地里的脚印延申到小轿车前。

    满以站在车门前把大衣上的雪清理干净,元苘坐进车里,双手垫在屁股下面等待。

    雨刷器刮走挡风玻璃上的雪,车辆沿原路行驶回到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