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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承欢(5)

    

第九卷:承欢(5)



    陪李冬青去复查的那天,林敢做了很多准备,走进诊台就开始紧张。张医生一看:“哟,你弟弟今天不陪你来了?这位是?”

    “我男朋友。”李冬青笑着坐下,言简意赅。

    照片子的情况看,这次情况稳定,比上次又好上一些,距离下次伽马刀得要好一阵。林敢不懂这些,一字一句都记下来,回去查资料。好几篇论文看完,已成半个小专家。

    其实李冬青的肿瘤性质不算严重,一般来说手术切除是最好的,但因为生长在松果体,位置太深,且暂时不具备手术指征,医生不建议手术。伽马刀不痛,戴个仪器躺个十几分钟就算一次放射,然后输液降低颅内压,一期治疗就大概如此了。

    整个过程不惊险,如果不是李冬青患病,林敢会觉得,反正大概率又死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偶尔的夜深发现她呕吐,疼得厉害时抱紧他痛哭,他才清楚先前多么傲慢了。

    枕边人痛苦如此他却帮不上忙,真是度秒如年。

    有时李冬青会请求调一杯干马天尼,她想着,喝一点,麻痹一下,兴许就不会疼了。

    林敢很疼惜,亲亲她的额角:“好冬青,好冬青,我们不喝啊,先不喝。”

    他很温柔,可这种安抚没有太大作用,李冬青仍是依偎在怀里流泪,他没了办法,便用亲吻转移她的注意力。舐去她的眼泪,也撬开她的嘴唇,理所应当地掠夺呼吸,抱着她深深地做起来。

    性爱成了一剂止痛药,动作越狠,李冬青才越感觉不到颅腔的难受,才得以慢慢熬过去。

    暑假到了,李裕松开始琢磨毕业去向,本来想通过实习摸索摸索,徐燕却勒令他回家。刚到家,就发现家里吵作一团。徐燕红着眼坐在餐桌边,李宪年则无言地站着。

    李裕松大概明白了。

    李冬青从琼州回来就暗示过李宪年的外遇问题,他想去徐燕那儿试探,一通电话就听见她在窃喜李宪年送的小礼物。当时李冬青未把话挑明,他也就当做是一场误会。

    结果,一语成谶。

    儿子一回来,徐燕好像等来了靠山,骂人也更有气势。

    “李宪年,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三都带进家里来了啊!那个小关老公死了那么多年都没再嫁,就是盼着你跟老娘离婚吧!我呸,想得倒挺美!离婚?你想都别想!老娘跟你耗死!”

    她履行诺言,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平生就这么折磨下去,也比让眼前这个死男人快活风流要强!刚好前天在网上看见有人去小三小区拉了横幅“为夫聘妾”,李宪年既然能不要脸到把人带进家里来,横竖一张脸皮,大不了她也不要了!

    李裕松知道母亲的外热内冷,更知道她多么厉害。有些人的厉害不在于攻击力,而在于忍耐。徐燕嫁进家门前被李宪年母亲诟病小家子气,承受了半辈子的尖酸,现在已然是刀枪不入。

    小区里熟人很多,李宪年丢不起这个人,不得不解释:“小关跟我的工作有交叉,我回家拿个文件给她,这天又热的,你好意思叫人家在外头干等着吗?”

    徐燕冷哼:“真有意思,大夏天的晒个几分钟太阳能晒死了是不?还是你把文件带去学校能要了你的命?李宪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徐燕,你别胡搅蛮缠啊!”

    “谁跟你胡搅蛮缠!你跟那个小关偷偷摸摸多少次了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上个月莫名其妙支出去万把块,又是机票又是酒店的,怎么的,跟人家在外面玩不高兴了,非得回家才刺激?”

    她牙尖嘴利,李宪年吵不过,摔了门往外走。李裕松愣在原地,不知晓自己回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徐燕安抚他,把冷掉的饭又热了一遭,里头有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李裕松吃到一半,忍不住说:“妈,要不你们离婚吧!我和jiejie都可以自己挣钱了,不用cao心,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离婚?便宜了他!”徐燕冷哼,“妈知道你有能力,也孝顺,但是李宪年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怎么说我也得把你奶奶给他留的房子弄过来!你jiejie本来也不归我管,妈只管你别吃亏!”

    “妈……jiejie也……”

    “行了,别说了,吃吧,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多吃点啊!”

    夜里,李裕松躺在床上睡不着,揪心万分,向李冬青寻求解决方案。冬青的回复是,多劝劝离婚,实在劝不动就算了。李裕松想,也是,谁能劝动一个铁了心要你死我活的人呢?

    他起来喝了个水,准备睡觉,又听见隔壁房间里徐燕刻意压制的啜泣,顿时失神。

    第二天上午,李宪年回来,径直去了房间。徐燕推开房门,他已经将行李箱拖拽出来,手里是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怎么?现在是打算直接搬出去住了呗!”她说一句,李宪年就挪个地方,然后她又追着跑,嘴里的难听话不断,李宪年被逼得甩了衣服大吼。

    “徐燕!当着孩子的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你还知道咱俩有孩子呢!你怎么不知道收敛下你自己啊!”

    吵得厉害,“吱呀”一声,门就推开了。李冬青拎着小包走进来:“外头就听见你俩吵架了,怎么?我错过什么精彩了吗?”

    拿腔拿调,显然是要挑事儿。李宪年叉着腰转换目标。

    “你回来就是为了看你爸的笑话?”

    “不然呢?多有意思啊!”

    “李冬青,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女儿?你还敢把这个人带进家里来?”他找到发泄口,指着背后的林敢,李冬青根本没给他多说话的机会,直接吼了句:“李宪年,你少他娘的管我,管好你自己先!”

    语气很凶,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最后李宪年寡不敌众,衣服没拿几件就离家而去。徐燕看着冬青,略有些尴尬。她们俩从来只靠三餐联系着,突然又来了个陌生人,她想着干脆做点吃的平息下这场闹剧,李冬青转身便道:“不了,徐阿姨,我去我外婆那儿住。你跟鲤鱼好久没见,你们俩多聊聊!”

    走之前给李裕松使了个眼色,李裕松明白,就算她不说,晚上他也会找徐燕好好聊聊。

    楼下的婆姨都在讨论老李家的八卦,见李冬青带了个男人回来,又东问西问这是谁,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冬青嘻嘻哈哈地搪塞过去,抄着小路带林敢去了外婆家。

    正是大中午的,太阳毒得很,外婆坐在阳台上吹穿堂风,眼见着要睡过去,老铁门叮啷一声就推开,还以为是儿子杨耀又招惹了什么人呢,结果跳进来的居然是宝贝外孙女!

    “咚咚,你怎么回来了!”

    “不止我回来了,我还给你带了人呢!”

    “外婆好,我叫林敢。”

    林敢今天跟李冬青搭配了颜色,豆绿纯白,有些素,却是符合老年人审美的爽朗。外婆从摇椅上站起来,十分意外:“小青年,你是我们咚咚的朋友?”

    李冬青搂住她胳膊:“是朋友,也是男朋友!”

    老人家一听就笑眯了眼,招呼着两人坐下,赶紧去屋里沏茶。

    微凉的菊花茶涩苦,很适合夏天,林敢喝一口,外婆就问一句,恨不得把人家家底都给挖出来。听闻人家做调酒的,也轻微皱眉。但是杨悯出走使她明白,世俗观念也没什么所谓,拍拍手宽慰林敢。

    “凭本事赚钱,不丢人!”

    林敢样貌周正,言辞体点,又是外孙女喜欢的人,她满意得紧,想好好招待人家,打开冰箱又都是些剩饭剩菜,想了想,拎着包就往外走。

    李冬青赶紧把她拦下来。

    “外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啦!”

    “那怎么行呀,小林第一次来咧,要吃好的咧!不然你外公知道了,要嫌我没好好招呼人家咧!”

    她平常很温顺,只有这时候一套一套的,冬青拗不过她,接下任务带林敢去买菜。

    超市逛了一圈,拎回来一堆清单外的东西,是林敢说要给外婆填冰箱的。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有些囤物癖,冰箱要塞得满满当当心里才踏实。他帮忙拆了鸡,杀了鱼,按部就班地放进冷冻室。

    李冬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被外婆使劲掐一下:“你怎么净让小林干活啊!你倒是给人家洗洗水果呀!”

    李冬青好无辜:“他自己会做的,你就让他做吧!”

    “嗳哟——你这个咚咚,真会欺负人咧!”

    “我也就欺负他了!”

    晚餐提前到四点多就吃下了,   家里人丁不兴,好不容易来点年轻人,老人家心里高兴,拉着他们俩说了好久的话。又夸林敢能干,又说冬青调皮的,最后都变成:“以后要麻烦你多多照顾我们咚咚了啊!”

    越温情的话,越说着就想落泪。只能李冬青抱抱她,安慰两句。

    她早早睡下,李冬青和林敢总算有了二人时间,窝在客厅里,开了电视也不看,就说些杂七杂八的。

    林敢问:“你小名为什么叫冬冬?冬青的冬吗?”

    “不是。”李冬青摇头,敲敲他的脑袋,“是这个咚。”她带他去看外公的那座黄铜钟,好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叮咚叮咚”,走得很准。

    “小时候我就喜欢盯着这座钟看,指针走一格,我就跟着‘咚’一声。每次从房间里出来,就是这样。我外公说我适合做个打更人,让我每个小时给他报时。他一找不着眼镜看时间了,就喊‘咚咚现在是几点’,叫着叫着我就变成李咚咚了。

    蕙如跟着我来吃过一次饭,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叫起来了。不过我一直觉得蛮好听的,还挺喜欢他们这么叫我。”

    她嬉皮笑脸地对准手机给黄铜钟校正,宛若一个钟表匠。她这辈子过得很无趣,偶有波澜也都是些不愉快,只有回到这间小屋子,才由衷地感到舒适放松。

    然而记忆越来越模糊,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再过些年岁,连外公的脸都会忘掉,唯有这座钟,记住了他们曾经的一切。李冬青小心地擦拭着,又放回原位。

    林敢从后抱住她,有样学样地叫了一声“李咚咚”,冬青回头过去,就被他印上一个吻。她看向外婆的房门,慌张之际,林敢说:“以后有空,我们就多回来陪陪外婆。”

    冬青心中感动,又想说“我外婆怎么就成了你外婆了”,林敢已自顾自地问起她一些年幼的故事,她才知道,外婆竟然在厨房里给他说了好多件“小霸王丑事”,比如幼儿园为了罩李裕松打了他同学两颗门牙,小学被李宪年骂了就偷摸剪了他的裤裆……

    李冬青痴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啊……”

    “坏蛋都不记得做过什么坏事!”林敢捏捏她的脸,“不过正好,我小时候也打了人家的门牙,也剪过老林的裤子,咱俩啊,就是绝配!”

    这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吗?李冬青哭笑不得。

    心情随他调侃飞上云霄,回了房间,林敢又摸又亲的,老房子隔音不好,老年人睡眠又浅,他可不会蠢到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留下色鬼的印象。最后自己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硬是把欲望给压了下来。

    “李咚咚?”

    “嗯?你还真叫上瘾啦!”

    “我是想说,回去之后,把你的这个‘咚’字变成这个‘咚’吧!”

    他捏着两指就敲了敲床板,李冬青微微张嘴,佯怒,掐了掐他的腰。嬉笑着,闹了一会儿,在怀抱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