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香火断了

    秦月莹一下子来了精神。

    蒋青口中的事，和驸马先前与她说的，全对上了。

    当时在哈赤城——对于这种久攻必得的孤城，军中常用的策略是围三打一。

    辛川却下令，四面围剿，引发一场困兽之斗。

    这才导致，哈赤城久攻不下。

    于是辛川点了五十位武功高强的士兵上城墙，强杀弓箭手。

    这其中，有凤关河，也有蒋青。

    秦月莹知晓她身为女子却能做将军，身手必不会差。

    却没想到，她的武艺能高强到这般地步。

    “公主，当初被辛川点名上城墙的那五十人，最后只活下来七人。凤将军是其中之一，他杀了勿伦，本该是这场仗的头功，但他那时没死，却因重伤死在回京路上……”蒋青道。

    秦月莹默不作声。

    因为她知道，凤关河和勿伦都没死。

    这两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往后若能见面，想必也是死敌了。

    但，蒋青接下来说了一句更劲爆的话。

    “回京的这趟路，从哈赤城活下来的我们七个，无一幸免。”

    秦月莹一个激灵，背后凉丝丝的。

    都死了，你是谁？

    “我知道公主内心的疑惑，放心，我不是鬼，”蒋青押了口茶才道，“公主想必已经了解，我是替我那不成器的兄长从军，当时在军中，也是用的他的名字，蒋子明。”

    “但是，实际上，在凤将军营中，不止我一个女扮男装的。凤将军看了出来，拔营分配住处的时候，将我们划到一个帐篷里，共约十二三人。”

    “回京路上他似乎也发现那七人正一个个减少，于是，打乱过一次住处安排。我便趁此机会恢复女装，扮成伙房烧菜的老厨娘，一直撑到回京。”

    “那十几个入伍的女子，也分散宿在各处，如此，便无人怀疑，蒋子明其实是个女人……”

    秦月莹听明白了。

    辛川在军中，实在是手眼通天。

    他连自己人都敢残害。

    但，这也归功于整个辛家的庞大，门庭若市，从者众多。

    尤其是军营中，愿意为辛家办事的，太多太多了。

    凤关河这种孤臣，如何能及啊？

    她的眉间阴郁起来，其实，若当初，他娶一个世家女，与岳家同气连枝，便不会落到这个举步维艰的结果。

    不过想想，又觉得自己这种看似理智的假设是多余的。

    他不会的。

    因为他其实是一个蠢男人，不搞一些情情爱爱就活不下去。

    想到此处，秦月莹轻轻笑了。

    她道：“庆苍唯一的女将军，你听好，方才那番话，若你真的公之于众，皇上，也并不能拿辛川怎么样。”

    “而你，在接下来为官的数年、数十年里，可能要遭受辛党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只因为，你今日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也许，某一天，你下了大狱。也许某一天，你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按你所说，你那个哥哥和meimei，是你后娘给你爹戴的绿帽子。那么，你就是镇北侯唯一的血脉，蒋家香火还靠你延续，凡事，都得想想清楚。”

    庭院之中，投壶已是比了大半场。

    秦月莹脑子转得快，两头顾，蒋娇娇到现在还没上场。

    也许，如太后一贯风格，准备大轴再上。

    但最后一个，又如何保证自己得最高的分？

    蒋青这时长舒了一口气，“公主，蒋家香火已经断了。”

    “出门之前，我吃的早膳里被我后娘暗中下了绝子药。起初出血，我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到现在，其实一直腹痛难当。姑姑替我找了大夫，已经回天乏术。好在除了痛，没有别的影响。索性，我便出门，该办事办事，该见人见人。”

    秦月莹只觉得脑子被撞了一下。

    “你说什么？”她吃惊的看了眼仪兰，接收到后者沉默且肯定的表情，“所以，你……你不是什么，那个来了？”

    还见了大夫，怪不得仪兰一去那么久。

    蒋青苦笑，“刚见红时，我也觉得奇怪。自我入了行伍，根本一次没来过。”

    秦月莹只觉得炸裂。

    “你……你要不回去躺躺？”

    “不必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月莹只觉得蒋青此人，颠覆了她对天下所有女子的印象。

    “总之，香火这事儿，从旁支过继也好，领养也好，我想父亲都会同意，”蒋青接着道，“往后，也许我成亲，也许我不成亲。若成亲，也提前说清楚，只找个对我无怨无悔的夫君……扯远了。我只知道，若我该说的话不说，凤将军清名一日有损，我心中便一日难安。”

    秦月莹看着这个女人，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希望以后还有许多次。

    “好，蒋青青，”她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蒋青说：“是蒋青，不是蒋青青。”

    高台之上，蒋娇娇贴着太后耳语，把太后逗得咯咯直笑。颖妃替太后捏着肩，随手一指正在投壶的那丫头，是辛家旁支的一个女儿。

    这个丫头出手是又快又狠的，咚的一声，箭矢进了竹筒，力道大得出奇，竟让竹筒咕噜噜滚了出去。

    颖妃赔笑，“太后娘娘，您说，这得算多少分啊？”

    太后也看得惊了，笑道：“依哀家看，中了是十分，这样的得算二十分才是！”

    规则有了变化，全场热议一片。

    有人不服气，颖妃浑不在意道：“觉得没有表现好，那便再上来比一次。不过本宫先说好，只限两次，以最新那一次成绩为准啊，不然投了这次，又觉得下次更好，今儿个都别想回去了！”

    有的人笑，有的人依旧是不服气，上去一试，一人五次机会，分数叠加，能射倒一次竹筒，都算厉害的了。

    眼前时机成熟，太后让蒋娇娇去了。

    蒋娇娇，虽是名字叫娇娇，出手却不娇，手感出奇的好，一连五发，回回都射倒竹筒。

    她是一百分，无人可敌了。

    太后一个劲儿的高兴，似要反驳蒋青之前的那番话，连连夸蒋娇娇是“将门虎女”。蒋娇娇明显也是得意的，昂首走回来，不忘给坐在角落的蒋青一个挑衅眼神。

    有长公主撑腰又如何？长公主在太后面前，那就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