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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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为了保全小瞎子的自尊心,谢幽浮搂着他哄了许久,给出了这辈子最多的亲吻与拥抱。 慕光等始终情绪不高。 谢幽浮看得出来,慕光等在很努力地应酬自己。但是,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做了一半被退货,性能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谢幽浮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自己被床伴如此对待,不撕破脸当场分手就是涵养极好了——小瞎子还努力向她假装没事呢。倒是她这么不依不饶地强行“哄”好,很有几分强逼着他强颜欢笑的嫌疑。 这让谢幽浮非常懊恼。 她过于放纵了。 在新世界当神的感觉很容易使人迷失,一味被讨好逢迎的滋味也非常容易使人膨胀。 她不过是仗着慕光等不会向她要求什么,她可以单方面地玩弄索取,才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恣意浅尝。吃了两口,觉得和自己臆想的风味不相符,马上决定回锅。完全没顾及到慕光等的自尊心。 说可以zuoai的是她。说现在不做、等等再说的也是她。慕光等对此完全插不上嘴。 慕光等也不可能和她发脾气。 “我陪你洗澡好不好?”谢幽浮尽量补偿。 “现在几点了?耽误您的行程吗?”慕光等表现得十分贤惠。 得知才晚上九点时,他乖顺地点头,主动起身下床,去摸地上的鞋子,试图服侍谢幽浮穿戴,一边忙碌一边讨好:“时间还很宽裕。我服侍主人洗漱更衣,还能休息片刻。” 谢幽浮摸他的脑袋:“不用这样照顾我。” 慕光等把她的鞋子套好,说:“蛮兔还有两天就能驯养好,那时候我就有‘眼睛’了。” 谢幽浮解释说:“不是能不能看见的事。我们尽量自己照顾自己。” 慕光等乖顺地点头:“我会尽快自理,不给主人添麻烦。” 谢幽浮:“……” 她有点憋屈。 慕光等明明就是很聪明的人,他听得懂弦外之音。一个聪明人突然装傻,还是守着那点寸劲精准无比地往七寸凿,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 谢幽浮已经在尽量哄他、让他了,他回给谢幽浮的就是一根一根的软钉子。 要么就忍住。 要么…… “我跟你是沟通不了是吧?不让你跪在床边给我穿鞋子,你说我是嫌弃你眼瞎看不见,我说这跟眼瞎没关系,你就是健康人我也不需要你帮我穿鞋子,你就非得‘误解’我的意思,当我是嫌弃你不能自理、非要我照顾你?对,我是对不起你,惹你不高兴了,犯得着这么阴阳怪气吗?” 谢幽浮穿好鞋的右脚踢了地上的左鞋子一下,那鞋子咻地飞出去三尺远,她就独自起身去穿鞋。 “慕光等,我要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暴君,你这么装可怜算是自保之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再这样装下去,不是我欺负你,是你欺负我。” “你想什么,要什么,直接点说。不要装!” “尤其不要在我跟前假惺惺地装可怜。颂也就喜欢这一套,我在外边应付他,回来还要应付你,你俩双胞胎脑回路一模一样吗?——我不想把他和你相提并论,那是羞辱你。” 骂到这里,她已经穿好鞋子,回头看着慕光等仓惶跪在床边的模样,咽下了嘴里那句更狠的。 慕光等脸色苍白,右手扶着膝盖,左手无助地扶着床沿,整个人都似失去了力气。谢幽浮本想骂他“你也不要自取其辱”,看着他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凶得过分了。 彼此不服才能吵得起来。 现在慕光等姿态极低毫无回嘴之力,谢幽浮认为的吵架就成了单方面地暴凌。 屋内短暂的沉寂让谢幽浮越发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凶恶。她才闭口停了不到五秒钟,慕光等已经调整好跪姿,俯首低头,双手贴地。看着卑躬屈膝的慕光等,谢幽浮越发心塞。 二人僵持片刻。 确定谢幽浮不会主动开口之后,慕光等才低声下气地解释:“我知道主人是不想让我近身伺候。我确实听懂了,也确实是在假装听不懂。但我绝没有故意叫主人难堪的意思。我这几年没什么机会和人说话,措辞遣句拿不住分寸,词不达意触怒了主人,都是我的错。求主人宽恕。” 他不说是谢幽浮误会了自己,一口咬定是自己不会说话,姿态非常卑怯。 谢幽浮回到他跟前蹲下身,将他伏低在地的脸捧了起来:“这时候知道说话要客气了?知道把过错揽自己身上不哐哐往我脸上摔了?你到底是词不达意还是故意为之,你我心里都有数——不用这么着急辩解,我也不需要你认错。你就说还有没有第二次?” 慕光等连忙答道:“绝不敢有再次。” 谢幽浮到底有些不爽快。 她也很有几分小公主的脾性想要耍一耍,负气转身,非得叫人来请来哄才能好那种。 看着慕光等可怜巴巴的脸,脾气又发不出来。他年纪小啊,眼睛还看不见。真把他丢在这里,自己气鼓鼓地走了,怕是等不到小奶狗来哄jiejie的那一天——这小子只会哭唧唧的跪在门口等她回来。 可见人的脾气都是看人下菜碟。 谢幽浮不得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把满脸紧张的慕光等抱了起来,二人一起进了浴室。 她把慕光等放进淋浴间,那小子就缩着脖子,很拘谨地站着。 谢幽浮转身将浴缸的水也放上,回来把慕光等护在一边,这才拧开花洒。 慕光等顿时松了一口气。上次他起床找不到谢幽浮把家里搞得一团乱时,她也生气了,拎着他到浴室冲洗,那时候就不像今天这样温柔,二话不说直接开水闸,洗他就跟洗宰干净的鸡鸭鱼rou一样。 调整好花洒的角度之后,谢幽浮才拉着慕光等进了水幕,问道:“要我帮你洗?” 慕光等连忙摇头:“我能自理。” “自理”这个词让谢幽浮有点飙血压。慕光等也意识到了,小声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幽浮搭着他的手,让他熟悉这间浴室里的各样浴液、洗发水:“先洗吧。我就在旁边浴缸躺一会儿。这边是我用的浴室,你慢一点,别碰着哪里。有事问我。” 慕光等唯唯应诺。 谢幽浮在旁边随便冲了一下,在浴缸里躺着休息,很久没有泡澡,舒服得差点睡着。 她能听见里边慕光等冲洗的声音。慕光等很爱惜他的头发,洗发时要用小梳子慢慢地通。谢幽浮知道他的习惯,临时开建筑模式给他备了一把新的宽齿牛角梳。没多久,她听见梳子落地的声音,小瞎子发出猝不及防的轻微惊呼声,随后,他就蹲在地上开始摸。 浴缸里躺得很舒服的谢幽浮稍等片刻,刚想睁眼起身帮忙,他已经摸到梳子,重新开始梳洗。 恍恍惚惚过了一会儿,浴室里湿气渐织,浴缸里的水也渐渐没过了谢幽浮下滑的肩膀。 什么都好。 就是胸口凉。 水平面和织物不一样,平面就是平面,浸没了谢幽浮的肩膀,却碰不到谢幽浮高耸的胸脯。 她不得不找了条浸湿的毛巾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束起的长发不知道何时坍了下来,泡在水里湿漉漉地像是某种奇异的水草。尽管是谢幽浮完全不了解的纯白发色,摸起来倒是和从前属于的黑发质地一般无二,柔软温顺,在水中绽放,出水就紧贴在自己的手上。 谢幽浮闭着眼睛在水里玩自己的头发,听见那边水停了,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看见小瞎子正摸索着往外走,她扶着浴缸坐了起来,不及起身,小瞎子已经朝着浴缸的方向摸了过来——他的方向很准确,尽管浴室颇宽大,他却没有走偏。 这让谢幽浮有些惊奇。她在想,也许是我太过于cao心了?他确实能够自理,很好地自理。 慕光等已经走到了浴缸前。 他能找准方向,但是,不太能把握好距离,离着浴缸有两步远。 谢幽浮看了依然在哗哗进出水的浴缸龙头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他能找准方向的原因。 “主人,您需要搓背吗?”慕光等问。 人没有办法给自己搓背。生理构造不允许。就算人能用各种工具够到自己的背,清洁自己的背,终究不如拿手搓背那么得劲儿。谢幽浮对搓背这事儿不怎么抗拒。能做的事当然自己做,做不到的事向人求助、花钱买服务也是应该的呀。 “嗯,那麻烦你帮我搓一搓。往前一步,对。”谢幽浮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束了起来。 回头发现小瞎子也已经准备好了,他很熟练地跪在浴缸外边,手里叠着两条毛巾,一条在手边备着,一条缠在了手上。这让谢幽浮有些无语,翻身从浴缸出来。她装修家园浴室时也没想过真要在这里搓背——她都没想过自己真能住进来。 这时候只能临时搬来两只防水小板凳,她坐一个,叫小瞎子坐一个,两人前后坐着,开始搓背。 嗯…… 他不会搓背。 尽管他看上去全副武装、十分熟练,其实,他压根儿就不会搓背。 给自己搓和给别人搓是两回事,角度力道都不相同。慕光等眼睛看不见,只能用一只手扶着谢幽浮的肩膀做定位,刚上手也不知轻重,轻了总比重了好,搓背更像是擦洗,谢幽浮才提醒他一句,他很担心自己不会伺候的“秘密”被拆穿,小声解释:“主人身体尊贵,不敢冒犯。” 谢幽浮想着以后在搓背这事上少不了互相帮忙,早培养早享受:“没事,各人耐受度不同嘛。许久没人给我搓背了,你给搓搓。搓疼了我告诉你,使点劲儿。就肩胛骨这块,对啦,别的地方我都能搓到……对对对,就这儿,出泥了吗?哇,小等好厉害。” 刚开始还战战兢兢的慕光等在她的一片夸赞声中迷失了自我,他一边给谢幽浮搓背,一边摸着她紧实有力的香肩,小声替自己解释:“刚才故意曲解主人的意思,与主人顾左右而言他,本意绝不是惹主人生气,我就是……很想得到近身服侍主人的机会。说话不得体,触怒了主人,我很后悔。” 谢幽浮没有说话。 慕光等又等了片刻,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再提。您别的地方也搓一搓吗?” “不用了,别的地方我自己洗。”谢幽浮没有即刻起身,她接过搓澡巾,给自己脚踝处擦了擦,原本是最容易出死皮的地方,游戏里捏出来的身体就很神奇,就算有了新陈代谢,油脂皮垢也很少。她还是耐着性子清洗自己,慢慢地说:“我搓不到自己的背,向你求助。这不算是伺候。你需要搓背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忙。” “我知道。”慕光等答应下来。 他看不见谢幽浮在做什么,坐在小板凳上有些茫然,又似很灰心丧气。 半晌,他才小声说:“您一定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地方。人人平等,彼此尊重。” 谢幽浮嘲笑道:“那你就想错了。如果我真的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彼此尊重的地方,我大概会很天真从容地接受你的‘近身服侍’,并且以‘近身服侍’来平等地对待你。你看我现在这么敏感重视锱铢必较,那就证明我所在的世界还不能人人平等,总有人在理所当然地剥削践踏他人,而我恰好是‘公序良俗’中被默认需要被剥削践踏的弱势方。否则,我为什么不活得慷慨从容一些?” 慕光等闻言震惊沉默时,谢幽浮将搓澡巾扔进浴缸,步入淋浴间,开始冲澡。 水流抚慰了她的烦躁与疲惫,洗浴结束,她擦身更衣,发现慕光等还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催促他换好衣服。二人在浴室外间穿戴,谢幽浮慢慢梳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慕光等已经穿戴整齐。 他用干毛巾帮着谢幽浮打理长发,在她身边小声说:“对不起,主人。我不知道您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公序良俗’,今天有冒犯您的地方,绝不是我的本意。我就是……”他轻轻抚摸被毛巾包裹着的白色长发,声音低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相处。我想要留在您的身边,总得对您有些用处。您不要我侍寝了,我才想在床笫之外服侍些别的。我是不该装傻,假装听不懂您的意思。” 谢幽浮突然问道:“你预见的未来会被改变吗?” 慕光等迟疑了片刻,答道:“应该……不会。那是必然的存在。” 谢幽浮用发饰将长发束起,原本湿漉漉的长发在瞬间就变得干爽蓬松顺滑,翡翠金冠点缀在白云似的发髻上,挟带着高不可攀的冷峻庄严。她换上夹织着符文的丝绸内衬,披上金丝银线刺绣的符文长袍,精巧璀璨的两颗圣光石缀在耳夹之下,将她捏得毫无瑕疵的脸庞照出一片圣光。 【圣天使地上皇帝套装】,搁游戏里也是穿上就可以去加冕登基、君临天下的隆重战装。 如果开启礼服状态,这离谱的装备会出现长袍曳地二十米的神气特效,没几十个奴仆整理衣摆、几百个奴仆前面铺上红毯,根本没法走路。 谢幽浮戴上一枚翡翠戒指,说:“那就放心等待未来好了。你说过,我们以后天天zuoai、白日宣yin不是吗?也没见你预见的未来是你天天伺候我穿鞋吧?——我知道,你想为了未来努力。爱是不能努力的,努力没有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会喜欢保姆吗?” “没有人能靠讨好得到爱。” “讨好得到的,只会是利用,控制和占有。” 谢幽浮捧住慕光等瘦巴巴的小脸,亲了他一下,拇指在他耳朵上拨弄:“我知道你很忐忑,心中不安,想要和我建立更稳定的关系,希望得到我给你的承诺。这都不是靠给我当保姆能得到的。” “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身上,尽早掌握驯兽技能,尽早恢复视力,我有很多知识和技能都可以分享给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牢靠。你能在古美雅的监禁折磨中存活下来,一定有着非常了不起的毅力和耐性,凭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世间大部分人。小等,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你自己就是参天大树。”说到这里,她又呃了一声,“要觉得当参天大树太累了,歪脖子树也可以。” 慕光等沉默片刻,说:“是您太慷慨了。” 谢幽浮不解:“嗯?” 慕光等解释道:“在我的世界里,想要得到您那些可以分享的‘知识和技能’都需要付出代价。我从小跟随的恩师,想要得到他的传承和密录,也要签定长达数十年的服务契约——包括为他战斗至于死亡。在魔法塔生活学习,服侍导师也是我们的义务。我以为这是必然。” 谢幽浮想了想,说:“很多年以前,我那方世界也是这样。拜师要先去对方家里做苦力,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八年,美其名曰打磨心性、考究德行,之后才开始传授知识,多半还要藏一些绝招,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后来就不一样了。有图书馆,线上图书馆,线上公开课,还有很多好心人会无偿地制作一些视频,传播知识。知识是无价的,愿意学习的人都应该无偿获得。” 慕光等听得悠然神往:“那真是好伟大的文明,使人向往。” 谢幽浮回头摸摸他的脑袋,含笑道:“时间不早啦,我还得去萱草紫那边看一看,再晚我怕她休息了。小等,你好好休息,饿了就吃些宵夜再睡,咱们长点rourou。我明天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但你也不必等着,安排自己的日程就好了。” 慕光等乖顺地点头,跟着她走出浴室,又问:“您不生气了吧?” “生气也说不上。咱们以后好好说话,不要故意伤害对方,好不好?”谢幽浮问。 慕光等点头:“嗯。我知道了。对不起。” 谢幽浮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安抚了一遍,方才离开家园,转身进了帮会。 她以为萱草紫已经休息了,然而,帮会里边没有昼夜系统,永远天光大亮,这里边的各种设置建筑也都是固定升级的状态,谢幽浮靠着游戏面板无法建造。所以,她也没办法通过面板塞东西。 ——永远白天,没有钟表。 怎么分辨时间? 分辨不了。 萱草紫也搞不清楚时间,她正在练武场熟练技能,累得汗流浃背,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脖颈上。 “这么晚了……”谢幽浮有点无语。 萱草紫收起弓箭,一边擦汗,一边过来打招呼。 谢幽浮则在包袱里找钟表计时等相关的东西,实在是找不到,又开始去翻生活技能的杂项家具,奔仓库取材料,给萱草紫表演了一个现场敲家具——当当当就敲出来传奇级别的落地摆钟,上边自带签名,谢幽浮制作。 “这你找地方摆起来吧。”谢幽浮又转头敲了几个怀表,“这给铁匠农夫他们分一分。” 萱草紫看着神光流溢、质地奢贵的大摆钟,已经不再表露出惊诧神异之色,把几个怀表都用帕子包了起来,说:“我才打算做个刻漏计时,有这个就太好了。” 谢幽浮和她说了外边的情况:“这几天不方便外出。” 萱草紫点头:“我会转告给樵夫大叔他们的。他们这一天都在做东西,就是日常用具,忙得很开心快活,压根儿也不想出门。对了,这是他们写给我的清单。” 萱草紫从柜子里拿出几页纸,递给谢幽浮。 “大叔们说,这些都是他们能做的。您需要什么,他们马上就能开工。”萱草紫说。 谢幽浮低头扫了一眼,尴尬地说:“我也不认识啊。” 萱草紫要给她逐行翻译,她摇头拒绝:“我现在外边飘着呢,日常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你跟大叔们说,管好自己日常起居就行,不用想着给我做什么东西。你呢?有什么需要么?” 萱草紫还真向她提了几个要求,主要是觉得笔墨纸不够用,想自给自足,统统自己造。谢幽浮听她的意思,真有几分把帮会改造成基地的气魄。问题是帮会系统只是网游的某个分支玩法,并不像基地是整个生存游戏的核心,改成自给自足的基地玩法需要太多的资源支撑——还需要对应的科技树。 谢幽浮觉得萱草紫有点异想天开。然后,她果断地支持了萱草紫的想法。 不就是要资源吗? 写单子来。 “不,不,别写单子了。我不认识你们的字。”谢幽浮突然想起这事。 她领着萱草紫进了帮会大厅,就在饭桌前坐了下来,铺开小本子,说:“你要什么给我说,我来记。嗯,说得细致一点,要么我搞错了。” 萱草紫坐下来一边说一边比划,谢幽浮听得有点懵,这姑娘拿起笔就刷刷画出图样来。 “哇,大手子啊。”谢幽浮由衷钦佩。 萱草紫作为大魔法师的孙女,十岁之前都接受着魔法世界最精英的教育,搁谢幽浮所在的世界,那就是古代的千金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谢幽浮出身普通家庭,嘻嘻哈哈开开心心地渡过了童年时光,对萱草紫这样的“大小姐”有着深深地喜爱与敬佩。 ——我打小就玩,你打小就学。你确实厉害啊! 萱草紫口吻却有点淡:“绘制复杂符文的基本功。学了几年,到底还是用不上。” 她没有魔法天赋。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全家都知道她没有魔法天赋,却依然把她当作未来的魔法师培养。直到十岁那年,她接受了统一的天赋测试,自觉前途光明的她就突然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另一种人生固然是好,从前的努力也绝对不会浪费呀。掌握一项技能多重要。不要厌恶自己已经付出的辛苦,都是最宝贵的经历。如果没有那十年教育和培养,你只会是最普通的卖花姑娘——我不是说普通有什么不好,但,你想走出困境,多几条路总比没有路更好,对吧?”谢幽浮安慰。 萱草紫回头笑了笑,把画好的小图交给谢幽浮:“对。画得出来总比弄不清楚强。” “你要的这些东西,我仓库里有一部分,还有一些需要采集和加工,也都不麻烦。你等我一会儿,今天就能给你搞来。”谢幽浮直接去仓库提货,先给萱草紫交了一部分。 “我现在就去采集。很快的,等着。” 谢幽浮闪身离开,帮会大厅只剩下她残留的一缕香气,那是沐浴露的香氛。 萱草紫看着面前留下的大堆货物,外边还有一口落地的大摆钟,低头检查了一番,慢慢坐在大厅台阶上,拢紧身上的外披——那是谢幽浮刚给她的,怕她运动完没洗澡换衣服吹风冻着,随手从包袱里捡了一件很漂亮的素色外披给她穿上——衣服干净温暖,带着淡淡的香气,就像是谢幽浮的样子。 这两天过得其实很艰难。 最开始都是逃出生天的惊喜,慢慢地安顿下来,有时间独处了,才能处理心理上的痛苦。 神圣高塔的幸存者中,只有萱草紫是女性。谢幽浮很自然把她和那几个同样死里逃生的农夫樵夫铁匠丢在一起,她也必须负担起居中沟通、安排生活的责任。 但是,真的很尴尬,而且痛苦。 几个男人和少女一起被囚禁、虐待,都是受害者的身份也不能完全抹去男女之间的差异。 死而复活的年长男性们对自身受到的性侵与虐待绝口不提,却总是对年轻娇嫩的卖花姑娘表达同情,总有一股子“男人被捅了屁眼算什么大事不值一提但你一个贞洁少女被剥夺了贞cao多么可怜”的腐臭味道,尽管萱草紫不想过多怀疑,她还是从这种“关心”里品出了一点性sao扰的意味。 ——对,她是在神圣高塔被强jian过,那只是虐待拷打的附赠而已。 在苛烈的刑罚之下,jianyin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可谓微不足道。萱草紫一直在淡化失贞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不去介意其带来的社会评价,单纯把它当做一种生理上的损伤。 她痛苦之处在于,男人们可以把肛交当做单纯的伤害,绝口不提其等同于“失贞”,却对她的遭遇再三唏嘘,充满了怜悯。咋地肛交不是性交,只有阴交才算是性交吗?只有女人才能失贞吗? 萱草紫非常苦闷。 在她身边的都是男人,男人们大多数都是这种态度,她感觉很不好,但,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跟谁说?跟谁商量?只有她才会在这种环境中感觉到痛苦。 她很想跟谢幽浮聊聊这事。 怎么开口呢? 无从谈及。 何况,她也很担心谢幽浮会对自己有看法。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敏感?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告状?明明应该负担起上下沟通的责任,却在对女主人说底下人毫无根由仅是猜测的坏话。 她会生气么?会降低对我的评价吗?萱草紫拢着外披坐在台阶上,怔怔出神。 没过多久,谢幽浮就回来了。 她从门外匆匆进来,先从她的神奇包袱里刷刷刷地拿东西出来,货物堆成小山。 随后当着萱草紫的面,拿出她的各种生活工具,当场开始当当当,刺啦刺啦,呼呼呼……各种材料加工。面板属性加持下,加工速度特别快,和技能一样几乎是瞬发,且次次出传奇作品。 谢幽浮显然很满足于满级大号屠新手村的状态,交付货物的时候还带了两分“快夸我很厉害”的得意洋洋,萱草紫果然送上了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谢幽浮非常满意。 “行啦,东西你点一点。还有什么需要,我下次来的时候再问我。”谢幽浮笑眯眯地说。 萱草紫客气地送她出门:“帮主,一路平安。” 一直到谢幽浮离开,萱草紫也没有提过自己的苦恼与心事。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情绪,不肯让谢幽浮察觉到自己的痛苦。那些事情,太难以启齿、不为人道,她只能靠自己去排遣解决。 ※ 谢幽浮在首善城外边逛了几个小时,掐着点儿回到赦罪高塔,出行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早在抛尸坑那张地图时,谢幽浮就已经发现了,光明教统治的世界说它高级吧,挺高级的,连人的性别都随便修改,说它低级吧,真的是挺落后,运东西都靠板车,连个橡皮轮胎都没有。 颂也仓促间召集的旅行队伍,主要交通工具就是加了个罩、宽敞点的豪华板车,照旧是牲口来拉车,那车也是木头轱辘,没有橡皮轮胎,没有减震弹簧,真要坐上去吧,当场就可以被晃出来一整首“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mama是奶奶”的摇摇车儿歌。 谢幽浮在下边琢磨这个车是万万不能坐,已经有仆从上楼去回禀消息,没多久颂也就下来了。 这是谢幽浮第一次穿得这么隆重地出现在人前,旁侧光明教教众信徒都露出惊艳崇拜之色,唯独下楼前来迎接的颂也眼中依旧平静无物,谢幽浮穿得隆重或是不穿衣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妻主,可以启程了。”颂也请谢幽浮上车。 谢幽浮不大想坐这看上去就颠簸难受的车,城里铺着漂亮平整的石地板,她决定步行出城。 颂也疑惑却不追问,命令队伍开拔,他则陪在谢幽浮身边,随她步行。此时半夜二点,城里居民都已进入梦乡,随行的骑士、神职皆鸦雀无声,只有马蹄铁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出城门之后,安全区禁制解除,谢幽浮就召唤出了自己的马车。 突然出现的豪华马车引来一片哗然,马上有地位颇高的骑士开始弹压,命令噤声谨行。 跟在马车边上的颂也见谢幽浮没有招呼他随行的意思,他也不想跟着马车一路步行,便在马车边上躬身施礼:“妻主的座驾神骏豪华,我前所未见,大开眼界。” 谢幽浮也不为难他,吩咐道:“你上你的车,我跟在你的车后边。” 颂也屈膝跪下:“颂也不敢。” 谢幽浮道:“那你找个人来替我驾车。” 颂也看着她车前边四蹄踏雪、神溢神光的八匹骏马,无奈地说:“妻主恕罪,只怕无人能驾驭妻主的神驹宝马。” 谢幽浮没好气地说:“不让我跟车,也不招人替我驾车,你是要我自己一路跑过去?” 颂也这才有点听明白。他即刻吩咐重新安排队伍次序,开路的八名骑士之后,则是乘车的四名神职,原本安排谢幽浮与颂也的马车跟随之后,现将这辆车位序后挪,留在谢幽浮的马车之后。 “妻主,您神念跟随这辆引路车即可。”颂也指了指四名白袍神职驾乘的小马车。 谢幽浮点了那辆车跟随,依然不招呼颂也上车:“行了。大半夜的,没事别来吵我。你坐你的车,别跟在我车边上吃土,再跟我说累坏了病在半道。” 颂也等的就是这句话,恭敬施礼之后,带着仆从往回走,上自己车之后,队伍才开始缓行。 谢幽浮在马车上坐着也挺无聊,四面八方都是队伍内其他光明教徒不敢直视的偷窥目光,这马车特别智能,晚上还自动亮灯,给她照得闪闪发光。她对颂也也不是全然放心,落在慕光等身上的丝雨血咒就是前车之鉴,这会儿也不能放心大胆闭眼就睡。 再者,这队伍走得是真的慢啊。骑士有马,神职有车,没人步行。但,它就是慢悠悠的。 谢幽浮瞥了前边后边的小马车、大马车一眼,无语哀叹,这车轱辘,这木轮子,它就不可能跑太快,速度快了车子都得颠散架。在马车里憋了不到五分钟,谢幽浮取消对前车的跟随,停下马车。 只停了片刻时间,前边的车停下了,后边的车也停下来了,颂也很快就出现在车边。 “妻主,您有何吩咐?”颂也没有任何不耐,姿态恭敬。 谢幽浮招呼:“上来。” 两个侍从打开了谢幽浮马车的小门,颂也独自登车,上了两级台阶,转了个弯,才到了马车的乘坐轿厢处,他也没有近前,就在那类似卡座小包间的沙发之前站住,躬身聆听。 谢幽浮问道:“你出门非得带这么多人吗?” 颂也有点茫然,解释道:“妻主,从前高塔之间可以直接传送,最近是出了些不可知的问题,传送点无法使用。这些人除却护卫之外,有负责洗衣打扫的,有负责烹煮调味的,还有负责照管马桶浴桶的……” 谢幽浮听明白了:“你带人就是为了日常起居对吧?” 颂也点头:“是。” 谢幽浮道:“你上我的车,让他们都回去。” 颂也居然没有任何震惊不解的反应,顺从地答应一声,下车去吩咐几句,又重新上车来回禀:“妻主,我已吩咐他们回去了。” 谢幽浮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坐好了。” 颂也躬身施礼之后,在她指过的沙发上坐好,下一秒,马车就飞了起来。 他没有看车外的风景,目光落在了四面沙发围着的方桌上,桌面上放着炭炉烹煮的茶水,另有干果蜜饯点心盘子若干,马车这么上上下下的折腾,桌上的茶水都没动一下,像是凝固住了。 谢幽浮打开游戏界面看了地图确认好方向,回头就看见颂也略带好奇的模样。 ——这人断了两条肋骨眼睛里都读不出内容,看着茶壶居然能满眼好奇? “想喝茶自己动手,我不招待。”谢幽浮并不会给所有人都准备茶食。眼前被打了“坏人”标签的颂也想当然不在她亲自招待的名单内。 颂也并未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他在桌边的抽屉里找到茶具,先给谢幽浮倒了一杯茶,发现茶水居然不是凝固的,冲在杯中还有淡淡的香气,表情就变得颇为生动。给谢幽浮敬茶之后,他捧着自己的杯子尝了尝味道,好奇有趣的神色瞬间变淡。 谢幽浮从旁冷眼看了全程,伸手去端茶杯。 颂也提醒道:“妻主,茶苦。” 谢幽浮将炭炉上的茶壶揭盖看了一眼,guntang的水,烫焦的茶,确实不大能入口。 叫人把伺候起居饮食的属下都打发回家了,总得照管人家的吃喝拉撒吧?谢幽浮瞥了他一眼,把茶壶里不知道烧了多久的陈茶清理干净,也懒得给他找茶,随手掏了个简易茶盘出来:“喏。” 她的马车跑得飞快,唯一的缺点,得她亲自看着路线,随时可能偏航。 这游戏不能自动寻路就很烦。谢幽浮暗暗叹气。 在谢幽浮出现之前,颂也已经在书房里睡了几个小时,这时候也不怎么困。谢幽浮歪在马车上也不觉得困倦,她就是觉得很无聊。打开地图扫了一眼,起码得到两三天才能抵达裁决神殿。 加上吃饭休息的时间,路上少说得花上四五天。 四五天啊。 这日子咋过。 ……好想约人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