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锹掀翻冥婚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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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二零二三年吗? 怎能这样腐朽? 朱邪深知自己出生在一个不够文明的时代,散发尸臭的余孽犹在阴沟里孳生。 可直面此情此景,那种两小时前在高铁上,两小时后在冥婚棺前的反差,仍让人禁不住质问: 怎能这样封建? 对一个女人,一个并非工具的人的迫害,似乎带着惯性,从上个王朝遗传至今,至今保留在这些父子承继的家庭里。 仇女是此地唯一深刻传承的家风。 她应该愤怒,可那颗屡屡直面人性暗面的心已被磋磨至平静。 在可悲的平静里,她感到可笑的庆幸,自己不被情感冲击左右的头脑因麻木平稳运转,顷刻已想出十数种对策。 “交给我,白幽,再信我一次。” 面对共同的敌人,这一刻,她们也可以是战友。 朱邪带着满腹编纂好的谎言迈步,即将走出暗巷,却被身后人死死握住了手腕。 “她是我的朋友,找回她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伴随着铁锈蹭过地面的尖啸,白幽拎起不知何时从别家门口顺走的铁锹,“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仪仗队有几十号人,全村有百余人,你用什么方法从他们手里抢……” “先礼后兵,姥子该明着抢了——” 话音未落,白幽已撞出巷口,在朱邪试图抓住她衣角的同时,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引爆了隔壁红门旁悬挂的鞭炮。 浓烟滚滚,瞬间淹没整条小巷。 隔着保护罩般的白色屏障,朱邪只听见人群惊慌的尖叫,和其中格外明显的,白幽张狂的大笑。 “龟孙不卖女儿没钱打棺材,姥子今个就送你们入土。” “疯子,那个疯子又来了,抓住她!” 一二三四……朱邪数着杂沓的脚步,数不到队尾的位置。 她一边掩着口鼻混入sao动的人群,一边低头掏出手机寻找信号。 无论如何得报警了,这样闹是要闹出人命的。 谁的命? 心跳变得紊乱,朱邪挤到被人群撞翻在地的香炉旁,才发现白幽的笑声不见了。 一个小女孩,对上四十人,谁的命最岌岌可危,还需要用理性推算吗? “你在哪……” 手机没有信号。 快算出骨灰盒最可能在谁手里,对方和白幽又在哪个方位。 她骗走的钱,骗走的……一切还没还她,不能死在这里,这些混蛋村夫手中。 “你在哪!?回答我!” 在这种仪式里,家中长子要回避,以免被影响财运。 弟妹向牌位磕头行礼,互道大喜。 新娘父母要嚎啕大哭,追出门外,以示不舍。 在众亲合演的卖女戏里,谁能担任送亲太太,守在纸新娘的轿子旁…… 二姐之上,可有大姐? “姥子在这儿呢!” 桀骜不驯的欢呼破开迷雾,朱邪向声源望去,被舞成螺旋的铁锹甩开一地壮汉,旋风中站着那个不要命的疯子,正向轿旁白发苍苍的陌生妇人冲去。 那女人涕泗横流的脸,看起来竟比她的母亲还要苍老憔悴。 面对白幽一往无前的冲势,她没有后退,甚至向前艰难地挪了两步,伸平双臂,把原本抱在胸前的黑布包袱往更前方送。 她瘪成一道线的嘴无声开合,终究被恸哭淹没了言语。 白幽离她只剩五步时,眼熟的大块头陡然从轿后闪身而出,挡在老妇身前,手握镰刀,向前一横。 他本可以早点出来阻拦,等到白幽冲刺才现身,就是为了阴她一手,让她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上他的刀刃。 “白幽!” 朱邪的高喊变了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骗走的东西,远比那些钱重要。 最初…… 追溯到她留下防治手册离家的时刻,那最初的愿望,明明是希望这个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孩平安长大。 可如今,她离她有几十米远,中间隔着厚重的人墙,朱邪握拳砸在前人的背上,只砸开一层阻隔,而白幽的脖颈已迎向刀锋—— 这唯一的亲人,就要死在面前,她们之间,还隔着无数没有机会消除的误解。 平生第一次,朱邪像懦夫那样闭上了双眼。 “拿镰刀的不是死神,姥子才是!” 将将撞上刀刃的刹那,白幽猛然跃起,向抬轿的横杆重踏,借力翻过男人的肩膀,下落的同时接过颤巍巍的包袱。 圆弧形的锋刃没能如愿捅入她身体,但还是在颈侧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血珠随着她奔跑的动作飞成一横,照亮鹰眼中熊熊的战意。 这不是死神,是守护死者的战神。 战意把朱邪带回了战场,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被迫卷入无人知晓的战斗。 她格挡着群畜惊恐的腿脚蹲下,搬起香炉,屏住呼吸,当空一扬。 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白幽扛着包袱甩着铁锹,像只野生猴子那样捶着胸跳回来,冲她大笑:“愣着干嘛,跑呀!” 惯于主导的人任凭对方牵起自己的手,撞开人群一路跑出村庄。 颠簸的土路上,没止住的血在前方人颈侧一朵接一朵绽放,飞来脸畔,她没有闪躲。 林风在耳边呼啸,晚夏的霜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