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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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监斩的时候,魏宝儿坐在上首,毛十九满身是伤,显然受了刑罚。 魏宝儿微笑道:“毛大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毛十九破口大骂道:“姥子瞎了眼,把你带到北京,害死了总舵主,我死得不冤......” 多隆道:“这人嘴巴不干净,大人还是快点斩了吧。” 魏宝儿点头,在木牌上画了个圈,扔了出去。接着拉住多隆,拿出一块玉来。只见这玉雕刻精美,色泽温润,是块上乘之作。 多隆喜玉,忙问道:“媎妹,你这是哪儿来的?” 魏宝儿将玉塞到多隆手里,道:“送给媎媎。” 多隆目不转睛欣赏起来。 时辰到了后,毛十九跪在地上,蓬头垢面,低着头一动不动。 大刀挥出,头颅落地,魏宝儿眼睛红肿。 回上书房复旨,玄烨见她神色恍惚,眼睛通红,于是多加安抚一番,赏了她不少东西。 魏宝儿捧着宝物回府,笑得肚子都痛了,原来她趁机将毛十九换成了一句死尸,死的根本不是毛十九。 忽然发现抬轿的人竟然是祁季鹰等天地会媎妹。 众人把她带到一处种着银杏的宅子,一个个怒火中烧,骂她是汉仠。 这次魏宝儿早有准备,将事实全都说出来。她说的是真是假,不是无迹可寻,只要一对比,就能知道真相。众人听完,这才知道是误会了她。 关云霄道:“魏香主,皇帝如此宠信你,不如你想办法让媎妹混进去,杀了她罢。” 魏宝儿额头冒汗,道:“不、不,宫里守卫森严,没那么容易。” 百里蜚零道:“虽然难,但是不是毫无可能。只要你相助,我看有八成机会。” 魏宝儿道:“不行,皇上要我灭了天地会,我不能干,但是杀了皇帝,我也不能干。” 众人听了她这几句话,脸色都隐隐有怒火。 魏宝儿坐立不安,十分紧张。 李山山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大家还是让魏香主多想一想吧。” 第二日,魏宝儿和往常一样进宫,玄烨冷不丁道:“银杏胡同好玩吗?”神情有点阴骘。 魏宝儿道:“什么?”忽然想起昨天的宅子可不是种了银杏吗?皇上知道的居然比自己还多,连巷子名字都知道。 她慌忙跪在地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道:“皇上明鉴,仅才绝对没有背叛皇上。” 玄烨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他们让你杀我,你不肯。但你这一世就这么永远脚踏两只船吗?我真不明白,我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为什么他们非要杀我?” 魏宝儿道:“他们就是一些粗人,哪懂什么大道理。” 玄烨微微一笑,神色郁郁,道:“你退下罢。” 魏宝儿道:“是。”磕头退出。 她慢慢走着这一条走了无数遍的路。天地会要她杀了小皇帝,小皇帝要她灭了天地会。两边的人都要逼她。 这样子过日子,实在没意思。 忽然心道:“牠蝻蝻的,姥子不干了!什么都不干了!”这句话一出,顿时感觉心里的两块大石头搬走了。 她这念头一出,就再也刹不住了。 当天回去,就开始筹备起来。 三日后,就火烧府宅,布置一番假死,乘船去往扬州。 小玄子,对不起啦,如果人的地位不对等,是不可能成为永久的朋友的。 ...... 后人记载,福安公府突遭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皇帝大怒,派四千水师南下活捉匪徒。船上有七八位美蝻子,尽数被箭射死。匪徒头子跳海身亡。百姓拍手叫好,皇帝却大病一场,罢朝三日。 水师副统领陈恩勾结吴三桂余党,五马分尸,全族抄斩。 福安公,升福安王,赐福安王府。 有水手说,那匪徒被一金发碧眼的女子救走了。 也有说,那匪徒带着巨大的宝藏,携蝻侍去了云国。 真相到底如何,不得而知。 后来,皇帝七下扬州,出了不少趣闻故事。有人说,咱们皇上有一个乐趣,喜欢听说书,每次来扬州,总是去各个茶楼里玩。还常常拿着一幅画,问酒楼老板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于是人们猜测,皇上一定有一位红颜知己,二人恐怕有一些风流韵事。美人倾城,惹少年天子动了凡心。 这到底是谁?有人猜测是明月坊的花魁金宝儿。 据说,皇上听到这个名字,就打赏了三百两金子,赐名金念儿。 茶楼里的故事一个一个,滚入历史的长流里,连一个涟漪也没有。 一位身穿金线白袍、头戴金冠的公子出了茶楼,只见她面如冠玉、丰神俊逸,拇指戴了个玉扳指,看上去气宇轩昂、极有气势。 龙目凛凛,往人身上略一瞥,就让人背后生了寒毛。 旁边簇拥着不少护卫、仆人,一个个肃然不语,对她毕恭毕敬。 那公子打开折扇,摇了摇,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茶楼?不过如此,她怎么可能会来。” 旁边的一位仆人道:“公子,仅才记得福安王可喜欢听《英烈传奇》了,这个茶楼说《英烈传奇》是数一数二的......” 玄烨看着茶楼对面挂着的一盏荷花灯,一阵怅惘。 那仆人道:“公子想要,仅才去买吧。” 玄烨点点头。 恍然间,见到一个墨蓝袍子的身影在街角转瞬而过。 玄烨追过去,大喊道:“小滚子!小滚子!” 环顾四周,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天高云阔,那身影却不见了。 玄烨喃喃道:“你去哪儿了......” 走到了一个巷子,看见两个小女孩在比武。一个锦衣玉饰,是个富家小孩,一个衣衫褴褛,是个乞丐小孩。 那富家小孩压住那乞丐小孩,得意道:“喂,你投不投降!” 那乞丐小孩哼了一声,道:“不投降!”把那富家小孩压在身下,也学着问道:“你投不投降?” 那富家小孩道:“投降?不可能!喂,你这几天没有去偷东西吧。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遇到小偷不抓去送官的。” 那乞丐小孩肚子咕噜一声,眼睛一转,道:“没有。牠蝻蝻的,上次姥子偷了你的钱袋,你给了我两个馒头,我就没偷了。” 那富家小孩道:“你又不老实了,我都闻见你身上的烤鸡味了。” 二人松手站起来,那乞丐小孩不满道:“那都是早上的了!” 那富家小孩给了她个银元宝,道:“好吧,这几天我妈让我天天念书,害得我不能出来玩了,饿坏你了。走,咱们买糕点去!” 那乞丐小孩“嗯”了一声,二人牵着手走了。 远远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今天平了,明天咱们继续在这儿比武,君子一言,什么马难追......” “是驷马难追......” “什么死马?” 玄烨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想起那间小屋子,两个小孩大笑击掌,一万匹马难追,一万万匹马难追...... 原来,以前也有两个小孩子曾在阳光下许下最真诚的诺言。 但是一言既出,一万万匹马也追不上了。 小滚子,你好狠的心,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还在怪我吗? 身后仆人和侍卫气喘吁吁追来:“皇上,皇上,您慢点跑......” 茶楼里,二胡和戏腔响起:“最好绝世传闻里,交情若如见面初......” 惊堂木一拍,一位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有一个故事,要从扬州说起......” 巷子一头,是两个小孩儿,牵着手,大笑着往前...... 巷子另一头,几个影子慢慢融进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