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青岩雪落(晴夜雪番外 h)
晴夜雪 裴知雪x沈青云 (万花x纯阳) 一 初遇 细碎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 沈青云抬眼看了天色,快步走向目的地。 华山高寒险峻,终年积雪,却也有一处地热汇聚。 观日峰上,热泉氤氲。 天地一片纯白,灰黑的峻石零星点缀其间,远远看去好似水墨挥洒而就的画卷。 裴知雪身旁的花丛便是暗藏的一点绿意。 热泉小小一潭,却也融化了些许寒雪。泉边裸露出来的黑色土壤上,白的,紫的,黄的,红的,胡乱生长做一堆,虽品类不同,却长得颇为齐整。 白的一簇,紫的一簇,黄的一簇,红的呢,也是一簇。 就好像是有人特意规划好种下来的一样。 指尖轻点下颚,裴知雪低头看着这堆颜色各异的花丛沉思。 咔嚓,咔嚓,积雪被人踩踏的声音。 裴知雪眼神微动,转头看去。 沈青云,沈道长,纯阳玉虚门下高阶弟子,刚刚结束带新进弟子入门的任务,心情不错地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然而今日,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却来了不速之客。 沈道长看着雪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雪落了许多时,地上的脚印只余一点点凹陷。 但沈青云是什么人,玉虚优秀弟子,连续三年蝉联门派比试第二的强者咩咩。 武者慕强,不少少女芳心暗许,然而本人对此毫无自觉,每次教导完师弟师妹们便原地失踪,只有饭点的时候会固定刷新在食堂。 因此,一眼就发现了雪地上的人迹,顺着脚印方向一路走去,沈道长上翘的嘴角逐渐失去弧度,越抿越紧。 我的秘密基地被不知名的人发现了,还进去了! 我温暖的小窝!它被人发现了!它不干净了QAQ!!! 沈道长丧丧地走进去,脚步沉重。 这是一个避风的小山坳,天然隔绝风雪,仅有一些漏网的雪花刚飘过来,便被热泉的雾气蒸发。 烟云袅袅,繁花暖泉,不似人间境。 沈青云一进去便看见个黑影站在云雾里。 第一眼,看不真切,只见的黑漆漆一团影子。待走近了,黑影恰好回头。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看清裴知雪一瞬间,沈青云突兀想起这句幼时学的诗经。 美人如玉,静立于云烟之中。 有句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姣好的容颜便是打开心门的钥匙。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沈青云竟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想和他聊聊天谈谈心。 两人眼神一瞬相撞,裴知雪慌忙避开,低头盯着花丛,不敢出声。 糟了,我刚刚不会是眼神太凶,把人吓着了吧。 沈青云低头慌张想,脑中千思万绪,同样不曾做声。 一时间,小小的山坳里,只闻雪落。 …… 沈青云低头盯着地面,黝黑泥地里一抹突兀亮色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 沈道长蹲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来细看。 一枚小小的玉雕,色泽莹润,被雕成个圆墩墩胖乎乎的小松鼠,触感光滑,显然经常被人把玩。 此物不是他的东西,这里现在也只有一个外人。 沈青云微微思索,朝万花看去。 裴知雪其实在他捡起松鼠玉雕的时候就想开口了,但他实在不知如何与同门以外的陌生人交流,话到了嘴边转了几圈就是讲不出来。 被沈青云一看,万花就更紧张,越紧张,脸就绷得越发紧。 在不知情的沈青云眼里就成了:这人好高冷哦。 “这是你的吧,”沈青云主动一步,上前将玉雕递过去,脸侧两缕雪发微微飘动。 裴知雪伸手接过,将玉雕仔细挂回腰间,踌躇一下,还是开口:“多谢你。” 咦?不是哑巴啊,沈青云眼神漂移一瞬。 “你刚刚那个玉雕,是云翰大师的作品么?”沈道长主动挑起话题。 此时阳光正好映入沈青云眼中,形成一抹细碎光斑。 裴知雪看着这样的沈道长,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耳根,他有些局促地点头:“是的。” “你也喜欢他的作品?好巧哦,我也收藏了几件,可惜云翰大师从来不露面,在市面上流传的作品极少,说起来,好像从未听过大师还会雕动物……” 打开话题,沈青云的话滔滔不绝,讲到此突然停顿深思。 “雕这个的,是我师兄。” 沈青云讲了一大串,趁着他停下,裴知雪终于找到开口插嘴的机会。 “果然是万花么,也对,万花天工术乃是一绝,也不奇怪。” “嗯。”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距离逐渐被拉近。 虽然多数时候是沈道长讲,万花只是静静聆听,时不时附和上一两句。 沈青云还拉着裴知雪给他介绍自己种的这片小花地。 裴知雪看了半天一言不发,沈青云敏锐地从他毫无变化的面部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这个,是大黄。” 裴知雪指着花丛里茎红花黄的植物道,转头看沈青云。 “不会吧,”沈青云嘴里喃喃道,指着花丛里紫色的小花问道,“那这个呢?” “远志。” “这个呢?” “防风。” “这个呢?” “……杂草。” 沈青云大受打击,蹲在花丛边自语:“不会吧,竟然都不是花么。” 裴知雪见状,拍了拍道长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青云抱头哀嚎,毫无纯阳高冷咩咩的形象:“明明跟我见过的药材一点都不一样。” 身为严谨的万花大夫,裴知雪严肃指出:“那是因为药材都是被处理过才是药材,没处理过的就是这种样子。” 不知不觉,聊到月上中天,细碎的雪花落到道长鼻尖。 沈青云抹了一把鼻尖,感觉到指尖的凉意,抬头看天,这才恍然:“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他抬头看向裴知雪,万花同样莹白的发丝在月光下越发皎洁,“你住哪?认识路么?” 提到这个,裴知雪有些不好意思:“其实……” “什么?你迷路了?” 沈青云提着烛影灯,和裴知雪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下山的路很快走完了,沈道长凭着对纯阳的了解把一只迷路的盆栽送回万花弟子在纯阳的住处。 焦急找人的花花们对此表示十分感谢,甚至想把这只会迷路的盆栽以身相许。 “今天就再见啦!” 沈青云冲着裴知雪挥挥手,转身欲走。 “沈道长!”裴知雪突然叫住沈青云,在沈道长微微疑惑的视线中,唇角勾起欢喜的弧度,试探道:“明天见?” 沈青云愣了愣,同样回以笑容:“嗯,明天见。” 次日天晴,雪下一夜,院里院外一片洁白。 裴知雪推开门,一阵雪花带着冷意袭来。 “好冷!快关门!!” 门被快速关上。 “文师兄,雪大了。” 裴知雪转头看还赖在床上的万花。 文曜缩在床上将被子裹得更紧,只露出个头看着裴知雪,他微微眯眼不耐烦道:“看见了,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晚点去通知其他人再跟纯阳那边沟通一下。” “嗯,好的。” 裴知雪表情淡淡应下,坐到桌边遥望窗外,似是在出神。 …… 拖到最后一刻,文曜磨磨蹭蹭爬起来穿衣,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裴知雪转头。 某个万花长袖劲腰,如墨长发被一根墨玉长簪挽起,凤眸长睫,右眼下一枚多情痣,端是一派风流。 然而裴知雪作为唯一的观众十分不解风情,疑惑道:“内力护体,明明不冷。” 但是这么大雪看着就很冷啊!十分怕冷的文曜内心咆哮,面上却带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性。 “这么大雪,肯定没人出门,没有可爱的咩咩看,真是一点动力都没有。” 他故作抱怨。 裴知雪并不接话,随即转到下一个话题:“我们一起么?” “不用,”文曜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喉,接着道:“你不善这个,待会我去其他人那边看看,然后再去纯阳那边走一趟问问,至于你嘛,随你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你有什么想做的么?” 说到此文曜又笑了,这个师弟一向迟钝的很,留他在房里怕是他能坐一天,嘴上逗逗他就罢了,还是带着吧。 他刚想开口。 “我……我想找一个人。”裴知雪犹豫开口。 “咳咳咳,什么?” 文曜放下茶杯,抚着胸口顺气,惊讶问:“你找什么人?你才来纯阳两天,什么时候认识了我不知道的人?在哪认识的?我认识么?” “我不知道。” “名字呢?名字也不知道么?” “姓沈,沈青云,青色的青,壮志凌云的云。” 想到那人对他介绍时神采飞扬的神情,裴知雪微微一笑,没注意到旁边的文曜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沈青云么” 文曜低头沉思,脑中迅速调出相应情报,“嗯……纯阳掌门的第六位弟子,剑术高强,少年白发,据说为人高冷孤傲,你们怎么认识的。” “……” 裴知雪和文曜大眼瞪小眼,闭口不言。 关于他们的相遇,他不太想说。 一向乖巧听话的师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文曜悚然看着裴知雪,抚着额微叹:“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你想找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 “他住哪你知道么?” “不知道。” “你找他干什么?”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文曜无语看着他:“那你怎么找?” 裴知雪抬头,看向窗外,眼中迷茫复又坚定:“我想,也许有个地方能找到他,我想去看看。” …… 紧闭的木门被推开。 裴知雪踏出一步。 文曜在他身后露出像老妈子一样的神情,颇为担忧这个第一次出谷的师弟。 裴知雪打开院门,陡然一惊。 门外,沈道长白衣劲装,撑着一把木伞,手肘处浅蓝色的轻纱随风摇摆,手抬起似是正要敲门的姿势。 四目相对,雪落无声。 两人异口同声:“你……” 沈青云:“你先说。” 刚想出门找人就撞见正主,裴知雪有些羞赧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怎么说的这句!好像不希望欢迎他一样,裴知雪难得为自己嘴笨而懊恼。 沈青云却没在意这个,发尾轻微摇晃,上前一步替裴知雪遮住无声落下的雪花:“我来找你呀,昨夜大雪,想来你们还要在纯阳留几天,所以我就来了。” “你来多久了。” “刚到,刚想敲门呢,没想到你刚好开门,真巧啊。” 裴知雪低头看沈青云脚下薄薄一层的积雪,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手便被捉住。 一枚小巧的暖炉被塞进手心,源源不绝的暖意传递过来。 “这是?” “上官师叔炼丹的副产品,你从青岩来一定很不习惯华山的寒冷吧,有这个会好许多。” 裴知雪想要道谢,对上沈青云清凌澄澈的双眼,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悄悄红了耳根。 “你找我,可是李掌门有什么要事?” “我还没有去师父那里,我是来找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沈青云侧头看万花微微歪头,“嗯?明天见?” 裴知雪的手被另一只覆上来的手摁在暖炉上,烘得微微发烫。 热意上脸,心跳加速,一定是这暖炉太热了,裴知雪晕乎乎地想。 “你呢?出门想干什么?” “我想去找你。”裴知雪诚实回道。 “你也想来找我?”一瞬间,沈青云的眼仿佛落入星子一般,亮得灼人。 “嗯。”裴知雪不敢再看,低下头闷闷应了一声。 “太好了,那我带你去天街,”沈青云自然地牵起裴知雪的手,边走边兴致勃勃描绘:“天街你知道么?一些人家会在那摆摊做些小生意,我先带你去逛逛……” 两人共着一把伞走远,在雪地里蜿蜒出两排亲密的足印。 …… 文曜默默扒在门边,不敢置信地看着单纯乖巧的师弟就这样被刚见一面的纯阳拐走,直到两人走到看不见,也没有回过神来。 “……可恶” 文曜咬牙切齿,不堪重负的门框在他指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为什么,为什么连裴师弟这种性格都可以遇到送上门的咩咩啊啊啊啊!!!” 今天的文曜,也在没有咩咩而苦恼呢。 二(离别) 纯阳宫,万花驻地。 裴知雪一言不发收拾着行李,一件件衣物被整齐收进包裹。 突然,一物滑落出来,掉落在地。 裴知雪俯身拾起,是一条蓝色发带,尾端还绣着阴阳太极,应是沈青云之前遗落下来的。 “知雪?知雪!”文曜检查完自己行李,转头一看师弟还抓着条一看就是某个纯阳的发带发呆,十分无语:“别发呆了,收拾完了没,跟我出门去检查一趟,免得其他小弟子落了东西。“ “嗯?啊,好。” 裴知雪将发带折叠放入包裹中装好,裹上披风提灯随着文曜出门。 夜里华山更为寒冷,好在小弟子们住的通铺,小孩子们热热闹闹挤在一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女弟子那边有师姐负责,倒是不需要他们。 小弟子们的房内吵吵闹闹,文曜在门口咳嗽一声敲了敲门,顿时房内一静,接着门开了。 文曜低头,几个小萝卜头一脸乖巧地看着他们:“文师兄,裴师兄,晚上好。” 进了门,文曜虎着一张脸巡视一圈房间。 “衣服都叠好了么?地上这本笔记是谁的?桌上怎么还有零食没收拾?” 致命三连问,被抓包的小盆栽们被威严的师兄吓得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地收拾。 裴知雪也跟着巡查,时而搭把手。 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裴知雪低头,一只齐耳meimei头的小师弟看着他。 小师弟对纯阳十分不舍,泪眼汪汪地问:“裴师兄,我们可不可以多留几天?” 裴知雪蹲下身摸了摸小师弟的meimei头,试图安慰:“不可以,下次再来吧。” 小师弟一听这毫无余地的回答,顿时泪水蓄满眼眶,张了张嘴想要飙泪。 一道黑影笼罩住他们,小花太抬头,文师兄笑眯眯地抱胸看着他俩,说出的话却极为可怕:“半月后就是端午试了,课业写完了?复习了没?还想继续玩,端午试一定很有把握吧,想好拜哪位门下了没?” 呜呜呜,文师兄是大坏蛋!!!小花太嘤嘤嘤地跑走了。 连这么小的师弟都要欺负,裴知雪面无表情转头,尝试用眼神谴责文曜的良心。 文曜勾唇,长睫弯弯:良心什么的,完全不存在呢! 夜里,裴知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突然开口问。 “不能再多留几天么?” “不行,谷内传了信让我们赶紧回去,明天趁早走,再晚点就是大雪封山。你我还好,半月后的秋考,这些小弟子们耽误不得。” “嗯……” 第二天一早,两人挨个点查弟子名录,确保没有漏人。 山门前,依旧落着小雪。 纯阳派了三个高阶弟子来送行,文曜跟人客气一番挥手道别。 裴知雪背着包裹看着,搞不懂为什么道个别还要你拉我扯讲个半天。 “知雪,走了!”,文曜冲着裴知雪招手。 道别的话昨日已经说尽,沈青云今天还需带领弟子早课,该是不会来了。 裴知雪最后看了一眼纯阳高大古朴的山门,转身走向万花队列。 “等等!”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沈青云!裴知雪震惊回头。 淡蓝色的气劲在空中划出道道剑影,随着沈道长轻盈落地,鹤影消散。 将长剑背在身后,沈青云冲着文曜拱拱手,礼貌道:“山道险峻,我来替师父送各位一段路。” 说罢,沈青云挤到裴知雪身旁,拉起万花的手关切道:“对不起,我来晚了,阿雪你吃了没,这几天下雪,山路不好走,我给你们带一段路。” 呵呵,我看不是想带路,是想拐花吧! 文曜瞟了一眼后面紧挨着自家师弟贴贴的纯阳,唇角弧度不变,实则内心炸毛的紧。 沈青云一路送到半山腰,无奈万花们要趁着小雪赶路,两人约好了每月互相飞鸽传书,不可断了讯息。 沈道长临走前拉着裴知雪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十分依依不舍。裴知雪更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纯阳的身影。 旁边的单身花看得十分火大,催着师弟加快脚步,并表示自己才不是在羡慕。 文曜:切!不就是有咩么!不就是临别送了又送么!我才不会嫉妒!呸呸呸!! 三(重逢) 长安疫乱,万花弟子出谷。 见信如晤: 长安出现莫名疫病,需要支援。不日我将随众出发,归期不定。……待疫病过去,我去纯阳找你可好? 春安。 天宝六年四月初九裴知雪谨书 将自己将要支援长安同门的事情写在信中,裴知雪坐在桌前踌躇几息,又将思念化作寥寥数语添于信上。 云天在望,心切依驰。相思之切,与日俱增…… 嘟嘟嘟—— 伴随着三声叩门声而来的催促,“知雪师兄,午时三刻将要出发,你收拾好了么?” 裴知雪搁下笔,将信封好收入袖中开门。 “我好了,走吧。” 敲门的弟子睁着眼睛没有动作。 裴知雪见怪不怪,微微偏头,色如银月的发丝轻轻晃动:“还有何事?” “啊?哦哦,还有一事,青翊师兄叫师兄你去找他。” 前来催促的正意弟子被裴知雪的样子惊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一路上偷偷摸摸看裴知雪的背影,重点在他的白发上扫了好几眼。 想及谷内另一个少年白发的人物,裴师兄多半也是身世坎坷之辈吧,跟随的万花弟子内心歉疚,犹豫开口:“知雪师兄……” “嗯?” 又来了,裴知雪心中微叹,面上却不显。 “对不起,我不该……” “无妨。” 冷淡的声调,令人察觉不出主人的情绪。 “知雪师兄QAQ” 正意啊,不过是刚入谷几月的小弟子。 思及自己幼时刚入谷的忐忑茫然,裴知雪难得耐心解释:“我是幼年时误服药方因而白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复又道:“你先回去复命吧,告知师父我会准时的,青翊师兄他……有些怕生。” 小弟子一脸得救了的样子,告辞后逃也似的跑掉了。 走过聋哑村的木桥,绕过几道弯,路的尽头是一处幽僻小院。 裴知雪一脸淡定地绕过路上的各种开得鲜艳缤纷的毒花毒草,敲响院门。 “谁?” 吝啬的问语,含着和裴知雪不相上下的冷淡。 “青翊师兄,是我。” “是小阿雪啊~” 门内传来只有裴知雪才能听出的愉悦语调,“你按门环边的机关就能进来了。” 乖乖万花依言开门,蹲在树下被一堆药草包围的男人循声抬头。 浓黑长发被主人毫不怜惜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眼尾一枚泪痣浅淡近无。男子穿着紫色的破军衣衫,双袖被卷至手肘,手上带着一双乌金手套在药草里挑挑拣拣。 裴知雪在一尺开外停下,等了半天,无奈打断师兄的沉迷之举:“翊师兄,你叫我来干什么?” 小阿雪开口,青翊勉强从自己宝贝药草里回神,艰难地移开视线。 看到乖乖师弟,青翊调动出自己的记忆,恍然道:“哦!长安那边送了些疫病样本来,我根据这些研制了一些特效药,放在桌上,你去拿着带上。” “特效药?!”裴知雪眼睛一亮,进屋提了个小包裹出来,掂了掂分量,疑惑道:“怎么这点?” 青翊闻言丝毫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燃血之症的样本太少,只能研制这些,药方我写在里面了,你带去救个急,万一有用便可就地采集药材研制。放心,都是些常见的药材。” 嘴上说着万一,实际青翊笃定自己的药必能起效。只是,咳咳,看了一眼裴知雪的白发,某人不禁有些发虚,作为害得人少年白发的罪魁祸首之一,青翊在小阿雪面前向来是不敢将话说太满的。 毕竟有些教训,一次就够了。 …… “请将这封信寄给纯阳沈青云。” 裴知雪面无表情将一封信递给信使防风。 —— 长安,天都镇外。 万花们来之前都没想到这瘟疫竟如此严重,好在带队是弘道弟子。 和早先便到的谷之岚汇合,文曜马不停蹄将物资安排下去,裴知雪则领着一部分人有条不紊接手病患。 这一忙,便至深夜。 文曜和裴知雪都出身杏林,照例被分配到一间。 白天忙忙碌碌,到了夜晚躺下才有片刻喘息。 两人躺在草草搭就的床榻上,同时开口:“你……” 文曜示意裴知雪先说。 整理了杂乱的思绪,裴知雪肯定开口:“这燃血症不像病,有蹊跷。” “没错,此症最开始由病鹿传染,有镇民吃了病鹿之后便在镇中传染开来,白日里我同谷师姐也聊过,她曾提到病鹿来自北面的鹿奔原,但是早前派人着手清理过染疫的病鹿后,疫病仍然未绝。更可疑的是……” “随着疫病蔓延,镇上出现了一批红衣女人,她们自称红衣教,四处分发可解燃血症的药丹,但是得药者必须入教。谷师姐之前想拿自己研制的药方换一份解方,但是却被拒绝了。” 裴知雪迅速判断:“红衣教,有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天都镇现在人心惶惶,明天你带一批弟子去坐镇。至于红衣教,明日我去会会她们。” “嗯。”心知事有蹊跷,裴知雪郑重应下。 “对了,天都镇目前无人管理,街上秽物横流,你们记得带好面巾,先着手清理。”文曜嘱咐道,“这些污水引来了很多虫群,记得做好防护,尤其要小心别被这些病虫叮咬到。” “好,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么,文曜忧虑地看了一眼裴知雪。 虽是高阶的弘道弟子,裴知雪却因性格和外貌原因甚少同外人打交道,对外交流全靠师兄文曜,这次疫病明显不似天灾,更像人祸,也不知自己这个单纯的师弟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凶险。 心事重重的文曜带着满心的担忧睡着了。 裴知雪躺在床上罗列明日应处理的事项,心思却早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华山。 想及某人,裴知雪胸中微胀,一股甜意涌上心头。 等这次疫病解决,去华山一趟吧。 裴知雪想着心事睡了过去。 却不知所念之人同样也来到了此处。 (文曜:呸呸呸!果然满脑子都是咩) ———— 长安茶铺。 吁——! 沈青云三人快步下马,进到茶铺歇息。 自从镇上闹了瘟疫,茶铺的生意也惨淡起来,见到为首的纯阳侠士招手,赵二连忙殷勤上前。 瞅了眼纯阳道长的白发,赵二心下怯怯,小心开口:“客官还想点些啥?” “来一壶顾渚紫笋。” 沈青云点了茶,状似随意问道:“近日可有什么稀奇事?” “这……” 赵二面露难色。 沈青云掏出几枚大钱放到桌上。 赵二眼睛一亮,快速将钱捞入怀里,咧着嘴低声道:“您可是问对了,这些日子镇上在闹一种怪病!” “哦?什么病?” “听说是瘟疫,镇上的管事都跑了,”赵二瞅了眼沈青云的神色,搓了搓手,继续道:“不过这几日来了一些穿着黑衣的侠士,听说是什么万花来的,都是大夫咧,给大家伙看病。” “万花谷?”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 赵二离开,沈青云端起茶杯抿了口润嗓,开口道:“看来天都镇不太平,荆师弟,欧阳师妹,你们俩在这附近打探消息,我去镇上看看,有急事可去镇南的客栈找我。” 沈青云压低声音,“方师弟打伤同门私逃的事情还有疑点,我们此次下山拿人,不可伤他性命。” 荆空儿和欧阳离离对视一眼,没有意见,都点头赞同。 一杯茶后,三人分作两路。 长安,天都镇北门。 沈青云牵马进入镇中,眉头紧锁。 路上污水横流,气味极为难闻,家家紧闭门户,街角零星巡逻着几位士兵,也是一脸病容。 眼尖看见角落里疑似尸骨的存在。 暗道此处不宜久留,沈青云翻身上马,寻着客栈的招牌赶去。 客栈在镇南,客栈小二将马牵走,沈青云开了两间房,也不急着上去。 拿着门牌,沈青云站在柜台前跟掌柜打探消息。 “掌柜的,你可有听说过方轻崖这个人?” 打着算盘的掌柜抬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身穿择芳道袍的沈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连忙摇头:“没听过没听过,小老我不认识。” 看着掌柜的反应,沈青云心中疑窦顿生,却不好逼问,外出转了转试图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不像北面那般萧条,镇南还算有些人迹,打探了半日,唯有一位铁匠漏了只言片语,“这种江湖事,你要找武六郎才行,他消息最灵通不过了。他天天这会儿去茶铺跟人吃茶夸天,你可以去那边找找。” 沈青云正是从茶铺那边过来的,不想却是错过了,他连忙返回去。 不料走时一派平和,回去时茶铺内却剑拔弩张。 沈青云远远便看见荆空儿利剑出鞘,指着两个混混打扮的汉子。 欧阳离离坐在茶铺内,俏脸含霜,剑也抽出来搭在膝上,对着荆空儿怒目而视。 沈道长只觉头大。 看见他来了,两人皆眼前一亮,欧阳离离赶忙开口:“沈师兄,我们打听到方轻崖的消息了,快拦住他!荆师兄想包庇他!” “你!”荆空儿道,“沈师兄,你不要听她污蔑!” 看来他离开后,发生了许多事。 沈青云示意两人先安静下来,荆空儿捉着一个汉子过来,另一个愁眉苦脸跟着。 两个混混皆被揍得不轻,从拳脚可以看出是荆空儿的手笔。 两个人都很有话要说的样子,沈青云让他俩都不要开口,先审问被荆空儿捉在手的大汉:“你们来说说发生何事?” 伤势稍轻的壮实大汉率先开口:“这位大侠,我武六冤枉啊!我们平日可是老实人,今天来吃茶,跟兄弟们谈天说地,不想这道士不由分说将我和乌兄弟暴打一顿,还将我们扣在此地,你说说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原来此人便是武六郎,沈青云心下思索,没接茬,“你们谈了什么?可与方轻崖有关?” 武六旁边的汉子闻言色变,小声咧咧:“他奶奶的,又是方轻崖。” “嗯?”捕捉到关键人名,沈青云继续追问:“你们知道方师弟的消息?” 摸了摸背上利刃,沈青云礼貌道:“请据实相告。” 武六郎和乌拉古对视一眼,神情畏畏缩缩,老实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沈青云细细盘问了几番,见实在问不出更多,给了点伤药放二人离去。 荆空儿和欧阳离离相对而坐,沈青云坐中间,尝试分析到手的消息。 “所以,方师弟确实落脚于此,据传言还做了赌庄打手鱼rou乡里……” “方师弟不会做这种事!” “哼!我看未必!” 沈青云敲敲桌子打断二人争执,“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下来。” “现在,我们有两件事需要做。第一,找到方轻崖,此为首要;第二,打听传言是否为真,若方轻崖真的犯下恶行,那纯阳门规容不得他。” 三言两语下将此事定调。 “在此之前,你们谁也不可私下行动!”沈青云严肃道,“荆师弟,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冲动。欧阳师妹也是,纯阳六脉同气连枝,不可因心中偏见妄断他人。一切,等找到方轻崖再论。” 心知沈青云讲的有理,两人勉强达成共识。 沈青云领着两人回到镇上客栈,先安顿下来。他将房牌分给两人,“我和荆师弟一间,欧阳师妹一间。镇上正闹疫病,我先去弄点防护。” 说罢,沈青云转身下楼。 走在镇中,沈青云往先前打听到的万花医馆行去。 据说近日万花谷派了高阶弟子前来支援,阿雪是弘道弟子,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想到此,走在路上的沈道长不禁有些期待,脚步快了几分。 ———— 镇东,万花医馆。 因疫病蔓延,医馆人满为患。 裴知雪带着面巾指挥众人,患了燃血症的被隔离,其余并非疫症的患者由另外弟子接手。 连看过数十个燃血症患者的病案,裴知雪挑选了几位,询问病人意愿后给他们先用了青翊配制谷之岚稍加改良的特效药。 服过药后的人病痛明显减轻,沉沉睡去。 裴知雪检查完最后一间才回房。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