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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主义

    开学日,学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车多人也多。我和周见麓进了学校,并肩往高一教学楼去,从学校大门弯过一个池塘便是新生领地。抬头望去,每一层的走廊都左右川流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暑期空旷的楼栋此时热闹纷腾。我不免失落地想,我们的空教室大概率是没有了。

    我们走进穿堂,身边掠过许多汗流浃背的陌生面孔。周见麓问我这几天在做什么,我一时没回答,应接不暇地看急匆匆的同学们,想着即使现在毫无交集,日后会不会与其中的哪位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舒嘉?”周见麓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来周见麓的问题。“也没做什么,陪我妈到处逛了逛。……你呢?”

    “我这几天都在家里欸。”周见麓声音里刻意装了台湾腔的嗲嗲委屈,像是控诉我为什么不去找她。我正想揭穿她,却听见一声激动得有些掩不住音量的低呼:“就是她们俩!”我好奇地看向声源,是隔壁班两个女生,正挤挨着站在前边走廊上窃窃私语。用手指着我们这个方向的女生见我看向她,立刻惊慌地收了手,抓着身边的女生钻回教室,留我和周见麓面面相觑。

    “你看见了吗?”我问周见麓。

    “看见了。但是你觉得她们是在说我们吗?”我们已经走到教室后门,周见麓停下脚步,我也定在她面前。

    “不知道,我们俩有什么好说的,走吧,大家都在自习了。”我不以为意,率先走进教室,周见麓从后边路过座位上整理书包的我,颇有些轻浮地刮了下我的脸,我回以怒视,周见麓却像料到了一样,压根没回头,径直回到座位上坐下,留我继续用眼神剜她发茬已经有些长的后颈。

    “舒嘉……”同桌搭上我的手臂叫我,我转而看向她,继续拿出书包里的文具,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同桌环视周围,见似乎没人关注我们,才压低身子靠近来:“你知道现在学校有关于你和……”同桌嘴撅起来,刚要吐出下一个字,老林精神百倍的声音就追着他的人从教室门口飞到讲台:“同学们,早上好!开学第一天……”我们立刻分离坐正,同桌也噤了声。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了疑问,暗暗觉得她要说的话和今天走廊上的插曲有关,也许那两个女生真的是在说我和周见麓。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老师一走人我就立马抓住同桌要她把话说完。

    “哎,就是,好像有高三的学姐看见了什么,往外传你和周见麓……”说到这,同桌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挑眉看我,不说话了,那表情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等我自己招。我心中一沉。“说你和周见麓谈恋爱,还说你们俩闹掰了。”同桌见我没有反应,小声在我耳边补充。

    “你们干嘛呢?”我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惊人信息,就听见头顶周见麓来者不善的质问。同桌有些害怕地退开距离,八卦的眼神在我和周见麓身上来回游移。“她们交换信息锁定了你俩,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同桌补充,周见麓疑问地看向我。

    “谢谢你告诉我!”我对同桌道谢,站起来拉住周见麓。“出去说。”转身往门口去,却看见倚在门边笑意盈盈的江元璨,她换了个打招呼的方式,手举在空中像动物一般抓了抓。我携周见麓迎上去,跟着江元璨往外走到池塘边上,只用半个课间就清楚了这件事。

    原来是那天在cao场边,我和周见麓闹矛盾被路过的人看见了,有个高三学姐看我们穿的不是校服,猜到我们是高一新生,而且特训班本来就只有五个,想知道我们是谁实在简单不过,就在探寻我们信息的过程中,这事越传越多,版本也越发离谱,甚至有人说是周见麓移情别恋被我发现,所以才闹掰了。而且因为学姐问的是江元璨班上的同学,所以这绯闻在他们班更是到了满天飞的地步。

    “这有什么,她们又不会告老师。”周见麓满不在乎地说。

    “确实没什么,就是你们出名了而已。”江元璨捂着嘴坏笑。

    “哎。”只有我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没发生什么事。虽然收到的视线和议论有点多,但也没人真的找上我们。我想,同性恋情在大家眼中也许是很特别,但也没有特别到成为自己日常生活主旋律的地步,大部分人对同性恋只是旁观的猎奇态度罢了。再者,初中时期周见麓和江元璨的谣言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情。这么想着,我也没那么关注这件事了。

    学业依旧沉重,理科的学习进度一刻也没落下,我也吃力地追赶,一边又尽量保持着优势学科不掉下去,总算还是维持在班级的中等排名。学校又多了一大拨人,每天中午食堂吃饭也就更加紧张,而我们也再没去过空教室,我和周见麓在学校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算有,我也总是在向她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这样下来,每天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的那段时光就显得弥足珍贵,我们简直跟世纪之交的男同性恋一样,在公园里借着昏暗和植物的天然遮掩于唇舌间交换爱意。我入了迷地看周见麓摇映着树叶剪影的朦胧眉眼,她因此总嫌我不专心,捧了我的双颊,微凉的大拇指覆上来催我闭眼,即使肩背上书包沉重,我依然在深吻中轻飘飘地醉过去。

    不知是第几个晚上,回去之后我做了个长长的梦。一开始梦见周见麓发了狠地吻我,我用尽全力回应,直到舌根也发酸,口水都包不住,正昏沉着,我被一股力量猛地往后拉,刺耳的老式火车鸣笛中,我捂住胀疼的脑袋,遍寻不见周见麓的身影。

    镜头一转,我变成了大人模样,玻璃门推开“叮铃”响,我无意识地搅弄咖啡,和带着风进来的轻笑女人对上眼,上演昔日恋人久别重逢的戏码。我们在一片混沌中互相抚慰着对方已然成熟的身体,周见麓温暖干燥的肌肤仿佛清晰可感,我双臂和两腿都缠在她身上,她也时而温柔时而强制地逗弄我身体各处。我们恨不得贴紧了永远分不开才好。

    好像才过了没一会儿,手中传来十分粗糙的触感,我疑惑地抬头,发现天光大亮。站在一片绿茵中,我轻握着周见麓的手,即使视线有些模糊,我却还是能看出面前的人已是垂垂老矣的模样。惊慌颤抖中,指节上银白的素圈戒指相触,竟响出一道清脆而震耳的吟声,我一下脱了力松开周见麓,跌跌撞撞往一个白色拱门走,才走几步远,就有看不清面孔的人轻松拦住我,问我这是要去哪儿。

    “我才要问这是哪里,你们在这做什么?”我竭力发出声,却听见自己的声线分明是老人才会有的沧桑。“舒老师,您开什么玩笑呢?我们今天都在这,是为了贺您和周老师的钻禧呀!”来人话音落下,仿佛突然出现的大家就都围着我哄堂大笑起来,我正尴尬着六神无主,一只温柔却不失力道的手握上我的,引得我抬头去看,眼前是周见麓辨不清是年轻还是苍老的脸,她还是那副弧度熟悉的轻笑面孔。

    “舒嘉,你可别在我们好不容易补办的婚礼上出岔子啊!”周见麓屈指刮了下我的侧脸,我才发现我们都穿着洁白的婚服站在一片草地上,四周宾朋满座,我好容易看明白当下情形,却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头重脚轻地昏了过去。

    紧接着我便醒了过来,瞥了眼时钟,正值夜半时分,月光在地上勾勒出窗户的形状。通体一阵凉意,心中却还未平静,我感到口干舌燥,正起身拿水时,觉出身下有不对劲的粘腻感,我维持着往床头柜倾斜的姿势绝望地确定,自己来月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