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为将军解战袍（四）

    沈燕庭的脾性我亦不太摸得着头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只胳膊豪气地掀开了帐门。我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却见这人正是庄雪意，心下大骇，怎么说曹cao曹cao就到？

    庄雪意果然是个豪气干云的女子，一身白色的劲装，英姿飒爽，风华无量。她高声道：“不是说好了今日要比一比骑射，将军怎么缩在帐营里不敢出来？”

    沈燕庭本来不虞的脸色霎时消退，玩味地看了我一样，道：“臣不敢，只是嫂嫂来了，需得招待一番。”

    庄雪意适才想起刚刚喝完的那份银耳莲子，当即拱手，道：“谢谢嫂嫂！”

    我立马行礼，道：“公主这一声嫂嫂，妾身不敢当不敢当。”动作急了些，裙摆扫到了沈燕庭的靴子上，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了。

    庄雪意也有些疑惑，寻常叔嫂也会靠得那么近吗？她心直口直，竟问出了口：“嫂嫂和将军煞是亲密啊……”

    这话吓得我小心脏狂跳不止，庄朝最是守礼，叔嫂之间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可称不上体面。我猜我一定笑得很难看，不知如何辩驳。

    沈燕庭却不慌，慢条斯理地说：“燕庭自小与嫂嫂亲厚，公主请坐。”

    他方才还骗我没有坐具，现下却主动摆了出来，我都无语了。男人的谎话向来是一套一套的。

    庄雪意立马不开心了，说：“沈燕庭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比是不比！”

    我一头黑线，真没见过这么好战的公主。这分明半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嘛，那还是换一个好了。待我回去细细研究一下那些画轴，看看庭哥儿会喜欢哪一个。

    沈燕庭已经习惯了公主的性格，十分痛快地应下了公主的挑战，拉着我一道往演武场走。他与我掌心相叠，灼烫的体温一时教我发怔。见我呆呆的，他还回头看我，剑眉微蹙，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我一惊，忙抽回手说：“我、我自己可以走。”

    庄雪意也咂摸出点滋味来，原来嫂嫂和小叔子之间……还可以这样。不过她没说，她也知道她皇兄在撮合她与沈二，她装聋作哑即可。

    演武场这边已经布置好了。既然是比骑射，那自然要放活物进来。沈燕庭将我安置在看台的主位上，甚至还吩咐属下给我备了荔枝。

    一小碟，用冰块镇着，端过来的那位小将士满头大汗。

    我如坐针毡，这季节，邺京哪里还会有荔枝，定是南边供上来给皇帝，皇帝赏给他的。疾风营这边也不会有冰块，沈燕庭是什么时候叫人回了将军府为我取来这么一小碟东西？

    他如此大费周章，让我心不安。

    正心神不定着，沈燕庭的副将已鸣枪发令。一黑一红两匹骏马如脱弦之箭射出，快得交缠成一股红黑色的残影。黑色的那匹是沈燕庭的坐骑，神骏飞卢。红色的那匹是皇家御用的汗血宝马，被皇帝赏给了庄雪意，名为惊弦。两人要在此等驰速之下射中裁判放飞的苍鹰，不可谓不难，俨然是“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一千古名句的场景再现。

    我突然懂了皇帝为什么想将庄雪意许给沈燕庭，也懂了为什么老夫人不愿庄雪意进沈家的门。庄雪意分明有将帅之才，她要的不是沈燕庭这个驸马，而是他手里的兵权。眼见边关已平，太平盛世无将军，皇帝不过是想以一种体面的方式让沈燕庭把兵权交出来。天子赏识，原来脆弱至此。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是。

    两支箭矢飞出，众人屏住呼吸，我也激动得站起身来。副将打了个手势令士兵去那只坠落的鹰，远远传来雄浑的吼声：“报——”

    “银镞射中胸前白羽，玄镞射穿了鹰目！”

    副将还未宣布结果，将士们中已经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高呼沈燕庭的名字。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我远远望了一眼，正是万里无云。沈燕庭掉转马头向我本来，雄姿英发，举世无双。那肆意傲然的姿态渐渐与记忆中那些身影重合起来。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是……他怎么总是让我如此心潮澎湃？

    天之骄子，我焉能不动心？

    又看到公主的马自后方追随而来，两人并马而行，重重碰了一个拳头。那些将士又高呼“公主千岁”，声震云霄。

    我稍稍冷静，意识到自己发了一身热汗。今日的场景，必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沈燕庭与公主的亲事，怕是推也推不得了。我心绪复杂万千，转身便从看台上下来了。沈燕庭发觉我转头就走，有些不明不白，喝退围上来的将士，竟不管庄雪意，骑马追着我就来了。

    飞卢正在兴头上，撒了欢地跑，仰天一跃，跳过了演武场的围栏。前蹄落在我旁边，激起一阵扬尘，简直要惊出我的心脏病来。少年将军直接俯身将我抱到马背上，一夹马腹，飞卢福至心灵，跑出了疾风营，在邻近的草场上狂奔起来。风夹着太阳晒干的草的味道自我脸侧呼啸而过，我的心脏咚咚咚狂跳，我被颠得厉害，他见我不舒服，紧紧搂住我的腰。

    在我觉得一颗心都快被颠出肚腹的时候，他俯身狠狠吻住我的唇，也不顾我呼吸不得，像是要与我死在一起，死在这露天席地之中。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80。”

    又是这样，我搞不明白，他总是不明不白地喜欢我。

    我挣扎起来，用力捶打他，指甲在他脸上刮出一道血印子，他方停下来。

    我被骤然涌进来的空气刺激得咳嗽起来，他停了马，任由飞卢左右乱转，一边拍拍我的背为我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眼睛红红的，也不敢看他。

    他见我生气了，小心翼翼地啄吻我的耳垂、脖颈。灼热的呼吸喷在那一块细嫩的皮肤上，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沈燕庭你……”

    “我心悦嫂嫂。”

    他用手包住我砸到他胸口的拳头，目光深邃到不可思议。

    “我冷静了好久，嫂嫂也晾了我好久。”

    “嫂嫂，我冷静不下来。”

    我怕他继续说下去，忙抽出手捂他的嘴。他却躲开了，笑得不似从前那般吊儿郎当，说：“最近我都没有回将军府了，嫂嫂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我的脑子轰然炸开，浑身上下都热气蒸腾起来，手脚都有些发软，软在他怀里。他、他又戏弄我。他知“我”喜佛经，故而拿了僧道的故实来作弄我。怎么会有这么坏的男人？

    我推他一把，呐呐道：“我要回府。”

    沈燕庭心想这是又调戏过了头，不过此番认明了自己的心意，竟然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慌张。口上连声应好，把我送回疾风营前，嘱咐四柱抬我回去。

    他还不算没救，知道骑马送我回去，老太太这里要翻天。

    陈昭娘的身子不好，我今日心绪大起大落，回去便让梨儿备水沐浴，本想稍作小歇便去见老太太。没成想，躺下去不多时就发起了高烧。

    【中央研究院·脑域实验室】

    “怎么会这样……第四次准入测试也这么顺利，简直不像是元帅的……”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跳过这一次测试，升级世界模型参数。”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陆博士。”

    话音落下，实验室内的研究院调整好参数按下确认，超脑弹出一连串光屏，上面显示：

    “世界参数调整中……脑域潜入度调整为30％……调整完毕……世界建模加载中……世界建模100％。”

    “正在设置第二连接点……第二连接点设置完毕。”

    “请分析师注意，目前精神触丝活跃度为30％，据幽冥系统计算，您很有可能遭受目标意识攻击，脑死亡风险高达55％，精神力降级风险高达90％，请分析师务必谨慎cao作！”

    “重复一遍，请分析师务必谨慎cao作！”

    距邺京百里之遥的丰州知府内，一名生得高大俊美的男子突然头疼欲裂，与他两心相悦的知府小姐叶疏桐惊慌地将他扶进房内施针。

    叶疏桐乃是丰州赫赫有名的神医，师从华怜山青莲师太，男子的头风早已愈合，此刻不知为何再次发作，且是在他准备启程上邺京参加春闱之时。叶疏桐左思右想，不放心未婚夫一个人上京，秉明父亲以后便随闻昭一同出行，也方便照料。

    闻昭本不知其姓，只因其袖口绣了“闻昭”二字，叶疏桐便为他取作了“闻昭”。后来二人两心相悦，却受叶知府阻挠，言未考功名，不可娶他叶家女。这闻昭本就生为人中龙凤，此时已中了丰州府武举解元，叶知府这才意识到此人不凡，于是松了口。

    红袖添香，佳人在侧，这闻昭也只差金榜题名便人生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