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诡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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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乌鸦接到请柬,明晚旺角有场盛筵,黑白联谊,东道主是香港一位年岁高的商贾,从前是黑社会,后来岁数大了,也有了儿女,金盆洗手带手下做运输生意,说是这么说,但是把家眷送出国后,背地里还整老本行,这位叔父也是刀山火海里拼上来的,江湖义气重,而且为人圆滑,从来不会和谁红脸,东星洪兴这两大帮派他也很敬重,逢年过节的贺礼年年不断,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规矩的人,谁也没法驳面子 除去那些早就针锋相对的,除去那朵宝岛高岭之花,看谁都不拿正眼看的,港澳台黑道差不多都是一个鼻子里出气,表面一片风平浪静,香港近年来黑道势力很狂,官匪一家亲,动不动就搞大型联谊,这对谁来说都是好机会,酒桌文化嘛,生意场上的事,地盘上的事,都在酒里,喝美了聊美了,很多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会场外人满为患,轿车飞驰停稳,陆崇拉开后座车门,才开了一道缝,人们就蜂拥而至,乌鸦春风满面,回身护江娴下车,她窈窕的身形渐渐显露,引起宾客一阵惊呼,她打扮很艳,骆驼头七尾七都过了,要是不火化,估计也馊得差不多了,她当然要张扬 今日她妆容精致,妖冶的大红长裙,不规则裙摆刺绣牡丹花纹,花型端庄大方,上等的货色,绣工极其细腻,根本找不到针脚,珍珠白镂空罩衫,长发拢至左肩,清透的红玛瑙项链,垂下的那颗尤为硕大,珠璧交辉,灼灼惹眼,有点儿民国时期上海滩的味道,不是百乐门卖笑的舞女,而是妥妥的富家女儿,一颦一笑都风情而不失雅,纵观全场名媛富太,无人能及她半分风韵 前世一个酒rou姐们儿评价她是清纯里带sao,要是纯起来,可怜楚楚得能掐出水,她大笑问如果sao起来呢,姐们儿一个白眼,说要是sao起来,怕是再有种的男人,也得做你裙下臣 她柔软的手缠在乌鸦臂弯,柔情蜜意挂在脸上,高跟鞋落地一步一响,潋滟的红裙微撩,好似满园绽放的红梅,裹着细雪的风翻涌着,掉落零星洁白,让观者做起黄粱一梦,陨落在她的风情中 来宾皆惊羡乌鸦不但节节高升,还有美人在侧,还不算完,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往外蹦赞扬女子的诗句,她一会儿被奉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一会儿又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施,她微笑回应,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亲近 乌鸦亦是被恭维话包围,他不冷不热地与一些商人地头蛇寒暄,他现在的地位炙手可热,靓坤早就到了,他姗姗来迟,受关注的程度却不输几分 现在香港黑道局势很分明,洪兴东星平分春色,虽然也有外来帮和无数小帮派,但是没有谁能撼动这两大社团的地位,前些年洪兴一家独大,东星稍逊色,因为骆驼名望不大,且腹地较贫瘠,有阵子都嚷嚷打仔洪兴,四仔东星,后来也蔫了,没人敢再提 盛筵布置得珠箔银屏,舞台正在上演大提琴合奏,可惜琴音盖不住沸扬人声,来往侍者忙得焦头烂额,端着圆托盘在人群中穿梭,男人们把酒言欢,朗朗大笑此起彼伏,女人们个个穿金戴银,争奇斗艳的,要么依偎在各自男人身边,要么三五成群,饮酒话家常,炫耀崭新的皮包、金灿灿的首饰 这一派的奢靡之风,江娴早就习以为常,但心里还是暗讽,都说香港富得流油,数不清的外地人挤破头也要来这闯荡,可是谁能跨越阶级呢,那些数量让人叹为观止的钞票,还不是进他们黑社会或者商贾的口袋,再奢华的生活,还不是属于社会上流人,没钱没权没背景的平民老百姓,能吃点油花儿就算好的 推门的侍者大喊了声东星社陈社长携夫人到,这下子,原本在小圈子里交流说笑的人们纷纷朝门口看来,那些没出门迎接的人害怕失礼,急匆匆迎上前来,又是一波无休止的奉承 江娴有些疲乏,说话太多,嘴皮子累,她叫来侍者,想要一杯龙舌兰,侍者还没听清音儿,一只高脚杯从后绕出,稳稳停在她身前,这么大的动作,与杯口持平的酒水竟一滴没撒 她怔住,认出那只碧绿的扳指后,嗤笑着接过,转过身直面他说李社长好身手,但是怎么放着满场美女不眷顾,偏偏逗我这个老熟人呢 靓坤与平时一样,花里胡哨的装扮,倒是独有一番特色,哪怕现场男人不计其数,也没有谁能比他销魂刻骨,他左手夹一支雪茄,雾霭浓重如云,若隐若现他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唇齿阖动,话还没说,就被别人抢先 乌鸦侧过身,从背后环住江娴,跋扈地说李社长的确能文能武,那不如咱们比试比试,看看李社长手里的酒,还能不能拿稳 靓坤从绵延的灯光中撤回视线,嗓音一如既往哑而粗粝“看出来陈社长热心肠了,这么好的日子,还想着沾点血腥,添添彩头呢” 话毕,两人异口同声大笑,江娴也笑,她的视觉被雪茄的烟迷蒙,眼前的一切都在浮雾,走动的人影、华贵的酒台赌桌,都像雾里看花,虚幻不真 行了,两位大佬凑一块了,巴结起来更方便了,宾客们唯恐落后,都举着酒杯前来,敬乌鸦一杯,敬靓坤一杯,还有人要敬江娴,她倒是不怕缺礼数,人家闷一杯,她抿一口鸡尾酒,没人敢说,还都赞她聪慧 这群男人大多中年,谢顶秃头,要么大腹便便,要么瘦的像猴,都嘬腮了,魁梧俊毅的乌鸦当然亮眼 还有花哨的靓坤,他说到起兴,总会哑哑的笑,笑纹也随之出现,一股风流胚子气,但却好看 与来宾交谈时,乌鸦略微扭头,声音低小“他来了吗” 江娴以为跟她说话,一头雾水,刚要询问,只见靓坤不动声色一点头,而后指向会场尽头的大理石楼梯,细若蚊呐说你们来晚了没瞧见,那阵仗,真是皇帝下民间,还是荣叔亲自接的,总共也没说几个字,更别提笑了,脸绷得可紧了,也是,金口玉言,都跟咱似的谁都聊,还能有排面吗 她更懵,真不知道这两位打什么哑迷,敲摩斯密码呢,她顺靓坤所指看去,富丽堂皇的挑高楼梯,两侧还有保镖驻守,有人要上去,必须汇报去向才放行,别说闲杂人等,连只苍蝇都飞不上去,她知道这个荣叔就是东道主,这老家伙架子很大,他们进来,是恰巧碰见他在被敬酒,才打了个招呼,楼上那位竟能让东道主亲自远迎,而且她熟知靓坤性格,目中无人得很,她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见他亲口夸别人 楼上这人,得是什么咖位 乌鸦持酒杯的手稍稍顿,他扯回心神后,半眯着眼“他什么时候有空” “你得等等,荣叔刚才上去了,抛下咱们这么多人去陪他,老东西见了大佛,连脸面都不顾了”靓坤斜身,唇凑近乌鸦耳畔,人声鼎沸中的悄悄话,很难发觉 话说完,这个不太轻松的话题被揭过,两人脸孔重回热忱,和那些亲切的宾客们继续聊天,只不过与刚才相比稍有变化,不再是单一的轻快,无形中增添了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江娴勉强听见一二,疑点太大了,但现在不是她抖机灵的时候,她也懒得多问,到底是哪位大佬,牛不牛逼,有多牛逼,跟她有个屁关系,她又不会少二两rou 这时,三个着装贵气的女人挤过来,打头的那一个尤其俏丽,金色羊毛小卷儿,薰衣草紫短裙,戴了好多只手镯,有细的有宽的,叮了当啷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开五金店的 女人亲昵握住江娴双手,如同寻见珍贵至宝,赞不绝口说久仰陈夫人大名,以前只是听说,今天我算是见着真人了,果真国色天香,以前还觉得传闻浮夸,现在看来,不出本书传扬你的美貌,都是低调了 江娴一霎那呆滞,紧接着飞速反应过来,她直视女人近在咫尺的眉目,噙笑说谬赞,谁不是rou骨凡胎,这般夸大其词,我受不起 见江娴笑了,其他几个女人也跟着附和,从头到脚给江娴夸了一大遍,还感叹她命好福气大,能被陈社长宠爱 叽叽喳喳的,时不时还滋啦乱叫,掉蛤蟆坑里都没这么吵,乌鸦烦得要命,他最明白她,她不会愿意跟这等货色交流,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揽,打算带她远离 羊毛卷女人赶紧挽留“哎呦,陈社长您真是的,我是个女人,您防我做什么呀,难不成您怕我男女通吃,抢了您挚爱呀” 这尖嗓子,乌鸦心里暗骂,但是不好发作,也不会跟女人费口舌,他呵笑一声,没搭理 羊毛卷女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吃瘪了,好在另一个名媛上前打圆场,问江娴有没有空,有空一起溜圈儿麻将 江娴倒是乐意,主要是因为她站累了,想坐会儿 乌鸦不会驳她,也清楚她的性子,谁吃亏她也不会吃,想玩就去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她要走时,他倒舍不得了,亲她脸好几口,目送她离去 落座牌桌,江娴余光四下打量,但不妨碍表面的耿直谦和,这三个肯定是正房,她身份贵重,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儿小四儿肯定是不敢凑过来的,三个女人高矮胖瘦不一,长相也各有千秋,但是有个共同点,都面带精明,也是,都是达官显贵的女人,没点儿道行爬不到这个位置,既得巩固地位防止小三逼宫,还得讨好丈夫免得同床异梦,估摸都是女人圈里的斗战胜佛,四条腿的狐狸,修炼成两条腿的人 她有这种想法不奇怪,世上男女真情太稀少,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朝三暮四,哪个不想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若真情多,是夫妻就能举案齐眉、此生相依,她跟乌鸦也就成不了神话了 江娴整理好裙摆,边点烟边说麻将我不太会,你们可不能欺生 她没谦虚,她仅仅会打,没往深处研究过,但是她骰子玩得特牛逼,不带手彩,就是敢喊,而且很会表演,也擅长观察别人表情变化,有次在helens,一局四个人,别人叫时她仔细盯,一步步推算,到她时她装为难,装心虚,喊八个六,下家以为胜券在握了,立马开她,除去她一共六个,下家估摸她最起码有俩,这局赢定了,她迟迟不掀筛盅,故意让他们猜她有几个,下家猜豹子,她一笑,筛盅拿开,一个都没有 羊毛卷女人把麻将牌往牌池里推“陈夫人好会说笑,你就算牌技不精,后头也有人兜着呀,陈社长家大业大,又把你放心尖儿上,你输个几十万几百万又算什么,我不信他能责怪你一句” 坐江娴对面的微胖富太太插话“是的啊,陈夫人生得这么美,小脸儿稍微那么一垮,陈社长就该心疼死了吧,哪像我们,天天看丈夫脸色,是要打雷还是要下雨,都得提前准备着,上回我点儿背,俩小时输出去一百五十万,我家那位都快气疯了,但还是乖乖掏钱,为嘛呀,我娘家又不是吃素的,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说嘛呀” 江娴缄默抽烟,唇角忍不住扬起,不是捧她们的场,是觉得可笑,前言不搭后语的,还不是在显摆,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太太也真是暴殄天物,几百万往牌桌上扔,她是小财迷,做不出来这事儿 摸牌时,江娴的右手无意间扣在桌面,羊毛卷女人眼尖,夸张地揉揉眼,好像看见什么怪物似的 江娴懵懂,看看自己右手,没什么事儿啊,她眨眼问怎么了 羊毛卷女人惊叹掩唇“是陈夫人太节俭,还是陈社长不像传说中那么钟情,怎么给陈夫人买这种戒指呀” 她不由分说,抓起江娴的手就凑近眼前,咕哝说倒是够有情调,还刻字了呢,但这可是银的,不值钱啊,看来老话有道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陈社长也够薄情寡义 她说完话,举起自己的右手,把闪亮的鸽子蛋亮出来,阴阳怪气说我家先生也抠门,这么小的钻石打发谁呢,也就我不嫌弃,还乐意跟他,还有脸戴出来 其他两个女人见风使陀,顺着她往下说,打趣羊毛卷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并且有意无意奚落江娴 这话噎不到江娴,当羊毛卷女人露出强烈胜负欲和得意时,她还有点想笑,这下子算是看清了形势,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原来是拿她找乐子来的,说实在的,她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今天若不是要搭配衣服,她肯定不会戴玛瑙项链,沉死了,还晃晃荡荡的,跟他妈铁链子似的,一点也比不得她最爱的那条素净项链 她首饰太多了,天天换都得换些日子,可就偏爱固定的那俩样儿,一个项链一个戒指,平时也不戴别的,嫌麻烦 这对儿银戒指的来历可不简单,这是靓坤对他们的祝福,这是三个人战役的结果,她起初还怕乌鸦不领情,倒是没有,他也戴上了,刚好跟她凑一对,这不比她孤零零带钻石要好 他们仨共过太多事,不夸张的说,他们俩能有今日,其中都有对方功劳,靓坤愿意不计前嫌向他们示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难道还要计较价值吗,再说了,他们俩还年轻,戴金俗气,也没有大老爷们儿戴钻石的,银是最佳选择,再说了,都是腰缠万贯的,谁缺这一点点东西,在重的是情谊,这是无价的 江娴坦荡地抽出手来,手背朝她们,大大方方展示“难道在你们心里,首饰是彰显财富、炫耀宠爱的工具吗” 她无厘头问这个,女人们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羊毛卷女人不可一世地冷哼,说陈夫人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江娴斜嘬烟,悠闲慵懒,放出的话却凌厉如刀刃“财富和宠爱,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越是实实在在手拿把掐的人,越不急于显山露水” 她仍是在笑,眉眼像月牙,却冷冽地转了话锋“相反,有些人恨不得把银行卡余额刻在脸上,把男人的怜爱绘制成功勋,套在脖子上,这两者一比较,谁小家子气,谁能登大雅之堂,我不评价,大家心里有数” 她表情淡淡,期间还好整以暇地吸烟,悠然的语气像在聊闲天,却把羊毛卷还有那两个附炎趋势的女人击杀得片甲不留 她没有动怒的必要,这女人以及她丈夫的段位都不够,她要是不高兴这句话,直接告诉乌鸦,或者告诉送戒指的那位,哪个都能摁死他们,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何必呢,强不凌弱,她又不在乎 真正可怕的人,不会把嫉妒凶狠写在脸上,也不会举手投足都像是要和谁竞争,而是在风平浪静中飞出jian佞的暗箭,见血封喉 羊毛卷女人臊得脸一块青一块白,没想到江娴这么伶牙俐齿,讲笑话似的就震慑了一桌人,她心里有气,但是碍于乌鸦的地位,再大的火儿,也得往死里憋 搭腔的两个女人再也没勇气说话,不约而同低头摆牌,心里后悔站错阵营,社长夫人说到底压人一头 盛筵嘈杂热闹,侍者们奔走忙碌,人们的形态大相径庭,有的搂着美丽的女伴,趾高气扬指点江山,有的点头哈腰,脑袋都快扎到裤裆里,各类各型,都很有意思,单独看,是不堪入目的丑陋,合在一起,却是最真实、最凄凉的上流社会真貌 这是港岛,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上演火拼戕害的港岛,却有无数这种地方,乐此不疲的隔江犹唱后庭花,与血腥残暴并驾齐驱 乱世中的浪荡,残暴中的和谐,格外引人动情 巨型水晶吊灯朝四面八方迸射光芒,丝丝缕缕暖黄的剪影,斑驳了江娴娇艳如花的脸孔,她艳唇挑起的弧度不大,像笑却也不像,三分有趣,七分戏谑,拼凑成伪善的她 羊毛卷女人无心打牌,囫囵瞅一眼牌势,择一张能保底的就往外扔 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或是表情,江娴的悠然都没有一丝破绽,就是真的,去哪里找破绽,许久没碰麻将,她乐在其中,见惯生死杀戮,尝遍人情冷暖,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入不了她的心 微胖名媛咬着嘴唇,嘟囔今天手气不咋地呀 她左手边是位穿着金旗袍的富太太,比较年长些,她倒是不在意输赢,咯咯乐说陈太太是天仙转世,老天爷当然要照顾她,怎么会管咱们,要我说呀,不能认死卯子,输几个钱又算什么,咱们这种小门小户,能跟陈太太一张桌子上过钱,得是几辈子的福分呀 江娴捻了捻麻将牌“老天爷也没多稀罕我,看来是在考验我的牌品,让我锻炼好心态呢” 两个富太太跟着打哈哈,许久没说话的羊毛卷女人忽然双眼发亮,甩开麻将牌,高高挥手 江娴端详牌势的同时用余光扫去,看样子是这女人的丈夫来了,三十出头的模样,却都秃成地中海了 男人而立年一过,大多都会发福,有几个能像靓坤那样备受岁月偏袒,不但风姿不减,还具有成熟味道,花花公子的装束也能完美驾驭 地中海男人本来没想过来,谁知发现江娴竟在这桌,他赶紧找侍者要来两杯白兰地,吭哧吭哧就往这边走 江娴刚想出牌,耳畔传来猥琐的谄媚 “我打远处就看见了,我还纳闷呢,这是哪家的美人儿,原来是陈夫人”地中海自来熟,递一杯酒到江娴跟前 江娴没拿正眼瞧,冷冷说两只手都占着呢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她一手夹烟,一手百无聊赖摸麻将牌,故意不接罢了 地中海肥硕的脸直冒冷汗,吃闭门羹也说不得什么,只能悻悻把酒杯放到牌桌边 他无视羊毛卷女人撒的娇,猫着腰赔笑“陈夫人,鄙人在元朗投资了个小赌场,想劳烦您跟乌鸦哥提一句,照顾照顾” 他的小眼睛溜溜转,附耳说不会让您白帮忙,十万现金我装茅台袋子里,一会儿给您送来,您就当个小零花钱,可别嫌弃 江娴身体前倾,嫌恶地躲避他“女人不摄政,你要是想打点,我男人就在那边” 地中海面露难色“这…陈社长忙着” “我不忙吗”江娴丢掉烟头,腔调无喜无努,分不清情感,警告意味却显然易见 两个富太太眼神一对,微胖富太太眉头拧成一股,不满地说就是,我们正打得好好的,先生你非要掺一脚,回来陈夫人沾了晦气,降罪于你,你受还是不受 地中海一抖,这两个女人无足轻重,但撑的是江娴的台面,他就算被指着鼻子骂,也还不得半句 他呵呵呵笑了笑,丢掉的面子找不回,挺忐忑的 羊毛卷女人脸色难看,明白江娴为什么针对,她懊悔,非要出个风头,结果风头没出成,还惹一身sao 江娴拿起一张东风,随手甩出去,麻将牌砸桌的一瞬间,门厅突然冲进一群人,声势太过浩大,犹如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被点火,毁掉了全部的安宁自在,别说是胆小的女人,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男人也被吓住 唤醒江娴的不是急如鼓点的脚步,也不是那伙人冲破天际的骂声,而是迅速闪来的乌鸦,她还未曾看清这伙人是什么样子,就被他护在身后 周围的哗然声一波比一波高,她哑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早就习惯了他的保护和偏爱,除非冷不丁一下,否则就像吃饭喝水似的,平常极了 就像那日被围剿,他的声音出现后,她立马被莫大的安全感笼罩,明明上一秒还在忧虑,还在苦恼,他一来,一切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全场议论颇多,没有人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也没有人当出头鸟去问,人人都一脸不解 唯独羊毛卷女人悚然瞪眼 带头的男子相貌奇丑,黝黑的脸满是坑洼斑点,头发颜色杂乱,一看就是混迹市井的小流氓 江娴心底疑窦飙升,今天到场的可不止有黑社会,高官名流也不少,荣叔的威信又大,这些人怎么敢闹事,门口那一群保镖呢,怎么眼睁睁放他们进来,这不闹笑话吗,环顾四周,她也没看见半个保镖的影子,除去护主的马仔们虎视眈眈,根本没人阻拦,荣叔也没出面,竟就任由这里出乱子 联想到更深一层,她心惊 如果说是有人安排呢,那当然可以横冲直撞进来 可是,这怎么会 男子贼眉鼠眼,抻脖子四处望,瞥见羊毛卷女人后,哟哟哟的叫唤 羊毛卷女人暗叫不妙,想从后面逃走,不料被他钳住胳膊,她玩了命想脱开,却抵抗不过 “哟,这不是小齐活儿吗,半年没见,混得人模狗样了”男子声音嘹亮 人群一片sao动,都是爱看热闹的,谁也不会放过这场大戏,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羊毛卷女人不知是哭还是笑,五官都走形,扯着地中海要走 男子堵住两人去路,朝摸不着头脑的地中海叫嚣“我们哥几个还纳闷呢,到底是谁接盘这种烂货,原来是马老板啊,马老板一表人才,怎么捡了这么只破鞋” 地中海汗颜,筵席上都是名流富商,他顾不得刨根问底,大声喊着保安在哪,拖这几个地痞出去 偌大的会场,没有一个人出来管,驻守楼梯的那几个保镖犹如稻草人,一动不动 男子啐了口痰,扭身面朝众人,指着羊毛卷女人破口大骂“各位老爷夫人,别看这娘们儿现在人五人六的,她以前可是汕头大富豪的鸡,人送外号小齐活儿,为什么呢,因为她那个逼松得都漏尿,只能往嘴上研究,她是吞舔吸含样样精通,可不就是齐活吗,往她嗓子眼一杵,保准你爽翻天,伺候男人子孙根那档子事,她是行家” 舆论的浪潮涌得更凶猛,人们的猜忌和私语通通变成肆无忌惮的嘲笑,男人粗鄙的指控,像往平静水潭丢下一颗巨石,水花翻滚激烈,静好、舒悦,都炸得灰飞烟灭 地中海恶狠狠瞪着已经哭泣的女人,他想给自己找回面子,心虚说你不要污蔑人,这么多大人物在,你说话要讲证据 男子吹胡子瞪眼“马老板怎么回事,这么急着把自己择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逼上穿了俩环儿,一个黄色一个绿色,还会反光,就是味太腥气,比他妈海蛎子还腥” “马老板咂么咂么,想想我说的对吗”他又跟了一句,话毕,随小弟一起捧腹大笑 这么劲爆的猛料,宾客人欢马叫,男人们饶有兴致地揣摩,女人们用贬低他人来凸显自己,谁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差来两盘瓜子嗑嗑 这般畅所欲言,江娴的神情瞬息万变,身躯僵硬如冰雕,耳际的喧哗忽然弱了些,是乌鸦捂住了她的耳朵 乌鸦的不悦已经很显著,他打一开始就看不顺眼这女人,是他疏忽,还让江娴去打牌,真是玷污了她 地中海怒发冲冠,拽羊毛卷女人出来,她哭丧着脸,还没来及辩解,就连挨三掌,她摔趴倒地,捂住红肿的脸,扯着地中海裤脚苦苦哀求 地中海不留情面,抬脚一踹,她鼻孔漾开血红,头发被瓷砖摩擦得像鸡窝,刚才的嚣张,刚才的炫耀,都堕进深渊海洋,再也无法保留任何一厘 地中海算是丢人丢到家,他气急败坏揪起女人,当众拳打脚踢,她的惨叫像是被挖骨取心,声声惨绝人寰,没有人去管,一些名媛富太太要么转头回避,要么钻到丈夫背后,不敢看这暴力的场面 地中海打够了,累得满头大汗,他蛮横抓起女人右手,一把拽下戒指,然后把她重重砸在地上,做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跑走,还用衣袖挡脸 闹事的男子见状,也心满意足地离去 被抛弃的女人瞳孔涣散,再也没有活人的生机,她没有力气站立,只得像狗一样趴着,妖魅的脸覆盖鲜血,惨不惹睹 她已落魄,却还有人想趁火打劫,微胖富太太捂着鼻子怒骂“我们真是倒霉,都是好人家的媳妇儿,竟然被蒙在鼓里,跟这种下贱货玩牌,触了这么大的霉头,怕是一整年都要输个底儿掉” 旗袍富太太柳眉倒竖“就是,污秽了我们不算大事,陈夫人怎么办,人家出于热情应下牌局,这算怎么回事,人家金枝玉叶,此等卑贱东西怎么配” 微胖富太太长吁短叹,朝乌鸦点了个头“陈社长,我们俩也是被当傻子骗了,连累您夫人受气,您大人有大量…” 乌鸦眉头皱起“受气?” 江娴被他探究的目光灼伤,她心不在焉摇头,余光告诫富太太,不要多言 两个富太太面面相觑几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嘴 乌鸦何等机敏,语气添了威胁“说,怎么受气” 谁都看得出江娴想欲盖弥彰,两个富太太互相捅咕,谁都不知道说什么,该不该说 江娴心里装着更大的事,她攀住乌鸦手臂,应付说道“她说我管不住你” 乌鸦像听到笑话,俯下身,唇蹭她耳垂“管我,天王老子都差点儿事,但是我的卿卿一个眼神,我立马乖乖听话” 他直起身,瞄一眼陆崇,陆崇早就等候多时了,他知道乌鸦绝对得给江娴报仇,他拖起那女人往外走,心里想着手底下的四九仔们有新玩具了,奈何她拼死乱踹,站在人群最右边的阿强也受主子吩咐,一声不吭走来,跟陆崇一起,合力拖走那个女人 大庭广众之下拐人很猖狂,但是没有人敢多嘴,都像耳聋眼瞎似的 这阵风来的快,散得也快,闹剧结束,大厅又是一派欢声笑语,人人都若无其事,酒盅晃出虚构的掠影,香烟蔓延曲折的白云,又像刚才一样,继续快活 终于得以清净,想了又想之后,江娴醍醐灌顶,顿时毛骨悚然,喉管像积压一团气体,既咽不下,又呼不出 打得再热闹,吵得再翻天,都跟她没关系 但是 为什么这么巧 为什么这女人刚刚和她发生口角,那个小流氓就荒唐地出现,为什么这里都大打出手了,却没有一个保镖控场,连侍者都各忙各的,好像他们在心照不宣什么 荣叔又去哪里了,他是今天的主角,砸他的场子就等于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为什么不出现 今夜本来应该繁华迷醉,可是一件件一桩桩离奇的事频出,女人毫无征兆的落败、她稀里糊涂的就报了仇、保镖的视而不见、荣叔的容忍 还有那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大佬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人暗中cao纵 她捏起一杯鸡尾酒,把冰镇的酒液灌进喉咙,凉森森的气直逼肺腑,但浇不灭烧她的火,她饮下大半杯,将杯子压在桌上,没控制好力度,震得酒水四溅 就像四天前得知报信的竟然是个神秘人,此刻的她,再一次沉入骇怪的湖底,没有氧气,没有光明,她像一截风残的断木,任由冷水侵袭,任由浪花推动,飘向不可预测的远方 她僵愣愣凝望身边的乌鸦,他正叼着烟,懒洋洋地和一位大陆商贾聊天,环绕的喧嚣无法隐没他与生俱来的瞩目,哪怕在谈正事,他的手也未曾抽离,仍与她十指相扣,灼热的体温无孔不钻嵌进她肌肤,化作癫狂的热浪,在她心口燃起火海 不要自作多情,她想 是了,这世上除了他,还有靓坤,怎么会有第三个人,愿意默默无闻保护她,简直天方夜谭 今天这场变革戏剧,她只当是个巧合,或者是那个女人罪有应得 靓坤穿越层层人海,与乌鸦并肩 他握拳,不露声色地挡唇“让你的人送你马子回家,你跟我上去一趟” 声音很小,但江娴还是听到了,她瞳仁胀痛,想问个清楚,但是这话太逾矩,她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楼上那位,肯定是个男人,而且摆这么大架子,咖位绝对大,她怕自己随口一问会招人多想,前几天太子那王八羔子调戏她一句,乌鸦就气得要杀人,她得谨慎 她往乌鸦怀里亲密地靠去,等他定夺 乌鸦踌躇了,真不想跟江娴分开,他沉默吸烟,暂时没说话 “你马子若是姿色平庸,那我不会废这种话,你自己掂量”见乌鸦无动于衷,靓坤轻声又劝,他手中的葡萄酒在晃,颤抖的波涛间,有他讳莫的倒影 江娴冷笑“你是托儿吗,就知道捧我,怎么,我比其他女人多个鼻子还是多张嘴,你说得太严重了吧” 乌鸦无声观摩,十几秒的思虑,他抚弄她柔顺的发丝,诱哄说让陆崇送你回家,我很快就回,你在哪我的魂儿就在哪,归心似箭呢 留与不留,江娴都无所谓,她笑骂一句嘴比抹了蜜还甜,抬脚要走,忽的被他搂回 “亲我一口再走”他拨正她的玛瑙坠子 她脸上无奈,背地心花怒放,扭捏地碰他唇瓣,不料被他反攻,他的舌头见缝插针地游走,汲取她每一缕香甜,结束后还依依不舍 踏出大门的前一步,江娴凝眸回首,逆着耀眼的光芒眺望楼梯,人影茫茫交错,变幻的光柱错综复杂,明亮石砌阶梯呈现半透明,精雕细琢的栏杆勾勒花朵形状,这边已经炸开锅,那边却依旧安定,站岗的保镖没有任何表情,像死气沉沉的木头桩,只知道看守 而那段不算宽广的平层,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一星半点的人影,金边花樽里面的香水百合安然盛开,枝叶都不曾颤动一丝,这几十层台阶,足以阻隔所有动乱 她盯着那扇象牙白的屏风看了许久,心中期盼能映出什么,哪怕只是一角衣袂,或是一个侧颜 可是都没有 她等了一秒又一秒,什么都没有 楼上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