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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八三、要一起回去

    看着紫发少年的背影,亚莱蒂·艾凡西斯陷入一会儿的恍惚。

毕斯帝满是鲜血的背影闪过她的脑海,而後被黑暗中那条仰头的小银狼取代,紧接着是她在黑暗中看见的断续影像,随後,她的思绪拉回眼前的维尔连斯身上。

瞬间,金发小女孩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亚莱蒂轻轻摇头挥去那些影像,重新视线集中在前方的梅菲斯托之上。只见身中多枪的恶魔坐在地上,一面打量情势,一面优雅地拍去西装上的灰尘。

「……请恕我失礼,第七魔王阁下。」恶魔显然并不打算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我想您应该知道,即使是低等的眷族恶魔也不会被区区手枪弄死。」

「当然,少用你们引以为豪的智商来羞辱我。」维尔连斯放下手枪,冷笑,「现在的我确实不能把你怎麽样,但是——这家伙呢?」

瞬间,一条触手迅猛地袭向男人。

梅菲斯托几乎是同时查觉到触手的攻击方向,他向侧翻身躲开那狠戾的一鞭,顺势从地上跃起,向後一跳躲开了紧接而来的触手追击,他的单臂散开成数百条绿藤,四面八方锁住了直袭而来的数条触手,一抽,一个人影便从林间踉踉跄跄被扯了出来,跌倒在地。

「啧……!」维尔连斯的表情稍稍扭曲,「连一击也没命中,你这垃圾还真有用啊!」

「对、对不起……主人……」趴在地面的那个身穿花衬衫的触手人抽抽噎噎地哭喊。

「原来如此……第一魔王的眷族,那麽说,情况确实对我很不利。」松开了对触手的桎梏,梅菲斯托恭敬地鞠躬,「魔皇陛下,很遗憾,小人这次就先告辞了。」

「你以为能从我眼皮底下逃走吗?智魔的小嫩芽。」维尔连斯三步并两步上前,踩住地上那触手人的脑袋,「还不给我抓住他!」

「……不用追了,奇路斯。」

相较於维尔连斯的积极,少女倒很冷静,她冷冷的命令让那哭丧着脸的眷族浑身僵硬。所有触手一瞬间停止攻击,而男人的眼睛转成了鲜血似的红色。

知道那是第一魔王的意识即将转移至此的预兆,梅菲斯托的身体快速丛聚成一团巨大的藤茧,收缩、收缩,一眨眼的时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维尔连斯啧了一声,收回踩在男人头上的脚。

「呜……呜呃……陛下……」只见地上那花衬衫的男人摀着被踩得发疼的後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迷糊又焦急地问,「陛下……我听到陛下的声音……她平安无事吗?」

「就在你这废物和那头野兽打无意义的架的时候,主人可是因此遇到了危险。」维尔连斯有些不是滋味地出言讽刺,「要不是我没有力量,早就把你们两个扒下一层皮了。」

「扒下我们的皮,你也不会住得习惯的……」男人喃喃地说着,摇摇还在发晕的脑袋,左顾右盼,捕捉到银发少女的身影时,他终於露出欣喜的笑靥,「亚莱蒂大人……!」

少女静默着没有回应,视线移向脚边的屍体。

「怎麽了……亚莱蒂大人?」注意到少女低落的情绪,奇路斯不稳地向她走去,目光也移向地上的屍体,「这个人是……副导演?」

「是绑架了主人的虫子吧。」维尔连斯面露厌恶,「死了也是刚好。」

「这是我的哥哥。」亚莱蒂轻声说,「为了救我而死了。」

她的嗓音很平静,没有什麽情绪起伏,一如以往。

她垂着头,望着利瑟比·夏米尔的屍体,又陷入了沉默。维尔连斯扁扁嘴不再说话,奇路斯则静静地望着她,彷佛也感觉到了她的忧伤。

总是如此。

她总是被保护着。

以为自己终於战斗过,最後还是被保护的一方。威叔、奇路斯、毕斯帝、利瑟比……她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而感到无力,有些人,甚至连背影都没看过就失去了。

为什麽总是如此?

想起在不久前被火箭炮炸得焦黑的半龙人,亚莱蒂从沉思的漩涡中慢慢抽身。

「毕斯帝呢?」她问,「他还活着吗?」

「嗯,他还……」奇路斯突然打住了话,脸色刷得惨白,「对、对哦!毕斯帝!!」

「怎麽了?」

「那傻瓜的意识转移到这里来,也就是说,他在毕斯帝那边的身体力量就减弱了。」维尔连斯冷笑一声,「所以,假使毕斯帝已经打赢,发现战利品不见了,会做些什麽呢?」

话才刚说完,震天的龙啸响彻了整座山头。

那彷佛是末日即将来临前的预兆,怪物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群鸦惊起,令人发寒。

「那是什麽?」她蹙眉。

?「是毕斯帝……糟糕……」奇路斯的脸色惨绿,「他绝对火大了……」

就像应验了他所说的话,整座山头开始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亚莱蒂不大能明白奇路斯所说的话,刚才所听见的明明像是电影里听过的恐龙咆哮,一点也不像人类的吼声,她转头看向维尔连斯,却发现後者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

「……这里可是普黎米蒂沃,龙王型态应该撑不了太久。」维尔连斯咬牙道,「不过就算是兽王型态,凭现在的我和主人也不可能是对手。」

「我刚刚已经削弱他一些力量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让他变回兽王型态,到那个时候应该多少有点办法。」奇路斯绷紧了神经,望向身旁的少女,「亚莱蒂大人,你觉得你能让现在的毕斯帝冷静下来吗?」

两人的谈话让少女听出了一些端倪。

「现在的毕斯帝是什麽意思?」亚莱蒂问,「型态是指什麽?」

「怎麽说……毕斯帝现在作为魔王觉醒了,变回他在魔界原本的样子……虽然小了很多。」奇路斯解释道,「他没有转生成人类时的记忆,现在在大暴走……」

「庆幸的是我们找回主人了。」维尔连斯冷笑一声,「把他丢在这里让他发泄够本,我们先带主人一起回去,只要能注意风向应该就能逃过他的鼻子。」

但他的提案让奇路斯摇摇头:「就算现在想走,我们也没有交通工具。他在牧场里有数量足够的眷族,留他在这里反而能让他蓄积更多能量……」

「眷族是蓄积能量的电池……?」维尔连斯低头思考,「是只对觉醒後的魔王而言吗?难道我们被故意引到牧场来,是因为这里充满适合做兽种yin魔眷族的个体……?」

「呜……也、也就是说……呃……毕斯帝的觉醒是预料中的事……?」奇路斯的神色看起来颇为混乱,「但是绑架犯应该都已经被毕斯帝变成眷族了……」

「是威斯林格吧?能想出这种计策的只有他了。」维尔连斯的脸色沉了下来,「刚才那个梅菲斯托也在这里……那家伙在盲魔国联里可不是小人物。」

「等等……威斯林格把自己的眷族召唤到这个世界?」奇路斯稍稍瞪大了眼,「用什麽方法?我也可以做到吗?如果能召唤我的十三骑士,要打赢毕斯帝应该也……」

「现在才开始研究召唤的方法也太迟了,敌人已经在眼前了啊。」维尔连斯驳斥了这个荒谬的提案,转身望向始终沉默的银发少女,「我的主人,有什麽逃跑的主意吗?」

闻言,亚莱蒂·艾凡西斯终於从思绪的漩涡中抽身。

两人刚刚提及的「龙王」及「兽王」型态,还有黑暗中看见的那只银狼和不属於自己的片段记忆,种种线索让几个模糊的画面浮上脑海,那是属於她幼时记忆的一部分。

「毕斯帝……」她不大确定地问,「是三个型态的王……?」

此话一出,维尔连斯和奇路斯都愣住了。

「我们提过他有三个型态吗?」维尔连斯蹙眉,「主人,你想说什麽?」

「难道……你想起什麽了吗?亚莱蒂大人……!」奇路斯的语气稍稍高亢起来,「就跟那时候让我觉醒一样,是不是想起了一些魔界时的记忆?!」

维尔连斯瞪大了眼。

他们急切地望向亚莱蒂,但银发少女却沉默了一会儿。

「并不是想起来,但确实看见了一些画面。」半晌,她才缓缓地说,抬起头,眼神清澈坚定,「……把毕斯帝叫过来吧,奇路斯。」

「咦……?」

「哈啊?」

两名魔王的脸色顿时僵硬。

「我和他约好了会一起回去。」亚莱蒂淡淡地说下去,「我们要一起回去。」

「可、可是这……」奇路斯的脸色苍白,「可是现在的毕斯帝……」

「我的主人,现在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现在的毕斯帝一掌就能把我们拍死。」维尔连斯板起面孔,「要是一个不小心,整座山可是会像第五魔国一样被夷为平地。」

「他说得没错,亚莱蒂大人,毕斯帝曾经心血来潮就把自己建立的国家给毁了,他对我们更不可能留情面……」奇路斯跟着劝说,「他没有任何跟我们的记忆,连人类的语言都不记得了,现在连我和他正面对决都很吃力,更何况是现在的亚莱蒂大人……!」

「他是最残暴的yin魔种的始祖,不是语言能沟通的。」维尔连斯补充,「就像我拥有部分惧魔的能力一样,那家伙也有部分狂魔的能力,发起疯来根本不分对象。」

但,纵然两人合力劝说,亚莱蒂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把毕斯帝带来吧,奇路斯。」她又重复了一次她的想法,「让我面对他。」

面对少女的坚持,维尔连斯和奇路斯只有噤声。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能说什麽。

亚莱蒂·艾凡西斯非常弱小,即使会一点格斗技,她的身体能力与普通人类无异,甚至不会魔法,就算体内的灵魂贵为创世的魔皇,现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人。

维尔连斯沉默着,紧握拳头,脸色发青,现在的他比亚莱蒂·艾凡西斯还要更弱小,他根本不想淌这浑水,但他也不想背弃主人离开。

而奇路斯·克里尼斯则是犹豫了一会儿,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拥抱她。

「我相信你,亚莱蒂大人……陛下。」他拥紧少女纤弱的身躯,道,「我答应你把毕斯帝引过来,我会誓死保护你……你也一定要平安无事。」

亚莱蒂张口想给他承诺,却想起了不久前昏死过去的自己,什麽也说不出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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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放假的作者来快乐补更!

上周加班加到哭,终於撑到今天可以码字了,虽然有点迟了,祝大家端午快乐,明天再更一波谢简版千珠~~

百八四、三个型态的王

创世之初,银白色的幼狼奔走在漆黑的大地上。

牠的背上载着牠唯一的夥伴,二者时不时高谈阔论,幼狼一双闪闪发亮的黄铜色双眸盈满探索世界的慾望,挺得高高的小鼻子呼吸着陌生世界的空气,脚步踉踉跄跄。

跑着、跑着,牠的身型变大了,身後开始多出其他的狼,狼群跟随牠的脚步,有些狼变形成其他的兽,兽群也继续追逐着牠,然後,牠与背上的夥伴在中途分道扬镳。

牠带领着数量庞大的兽群,威风凛凛地踏过整片大地。

当牠们奔过遍布熔岩的山谷,白狼的身躯变化了,漆黑的鳞片覆盖他的全身,背後生长出有力的大翅,牠化身成一条幼龙,振翅朝天空翱翔。

於是兽群停下脚步,不再跟随牠。

黑龙独自翱翔在血色的天空中,牠的身躯又一点一点变大,渐渐地,牠的身後多出一条龙、两条龙、一群龙,喷着水的、吐着火的、被雷电缠绕的,龙群们跟随牠迁徙过整片天空,威风凛凛地俯瞰万物。

当牠们穿过蓊郁的丛林,黑龙的身体再次变化。

牠黄铜色的眼睛转为血红、分裂成一个、两个、四个、八个,牠的鳞片脱落,躯壳变得坚硬,巨翅变成薄膜,牠化身成了一只巨虫。

於是,龙群也离开牠了。

巨虫不再前进,也不再追求,牠独自待在丛林,身躯日渐庞大。牠的周遭逐渐围绕起许多其他的虫,白的、黑的、青的、花的、地上爬的、树上吊的、天上飞的……虫群威风地占领了整片丛林,巨虫却躲进了森林深处。

直到一天,牠最初的夥伴前来找牠,告诉牠:你应当成为王。

「王是什麽?」巨虫问。

「王是顶点,也是使命。」牠的朋友回答,「是被眷族崇敬和拥护的存在。」

「成为王,就能够有伴了吗?」

「也许吧,至少不会像现在的你一样窝囊。」

朋友的话让牠燃起了一丝希望,於是牠决定成为王,这是早晚都要来临的时刻,牠作为魔王诞生在这世上,王的身分是牠终将面对的课题。於是,牠以虫王自居,带领虫群飞出丛林,牠变化成龙,烧死那些不愿跟随牠的虫只;来到龙群的居所,残杀那些排斥牠的龙群;又变化成狼,擅闯狼群的山丘,咬死了所有反抗牠的兽。

现在,兽群、龙群、虫群都再次跟随牠了。

牠们组成了聚落,开辟荒地,构筑城寨,创建国家。当牠们终於全员集结起来,新的异种从牠们之中诞生,新种或有兽的特徵、或有龙的特徵、或有虫的特徵,唯一不变的是,牠们能够以双脚站立,双手灵巧,并且毛发都集中在头部。

新的异种被魔王称作「人型」。

人型新种的大量诞生让牠们找到了自己的身分,牠们开始发现自己对人型有着强烈的性交慾望,於是牠们始能明白:牠们是yin魔,是渴望与人型配种——兽交的yin魔。

就这样,「兽型」与「人型」的地位区别逐渐在魔国中诞生。兽型以魔王为首,站在统治阶级的最顶端,而弱小又低劣的人型沦为交易和奴役的对象,他们被贩卖和赏玩,被疼爱也被欺侮,不论有没有生育能力,他们是被侵犯的那方,他们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因为与兽交合的渴望已经深深刻在他们的灵魂里,他们无法反抗yin慾的本能。

那,就是三个型态的王永无止尽的「悲剧」的初始。

截至这里,就是第五魔国建国编年史的概述。

而这些,是魔皇创世後最初的一万年所发生的事了。

——啪。

身穿皇袍的蓝发男人轻快地阖上了手中的童话书,将这本放回书架上。叩叩两声,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他回头露出了微笑。

「进来吧。」

尾音刚落,魔法阵在门锁处展开,接着,门缓缓地向侧滑开了,站在门口的是面带歉意的银发男人,他低着头走进研究室里,关上门,随後向蓝发男人深深鞠躬。

「看起来是失败了呢。」不等对方开口,他笑眯眯地说,「算了,在预料中啦!」

「十分抱歉。」奥里洛·艾凡西斯并没有打算为自己的失败辩解,头也不敢抬起来,「如果不是臣又犯了相同的错误,原本有机会把她顺利带回来的。」

「嗯嗯,没关系啦,喜欢研究是本能嘛,你还是改不掉喜欢研究人类的习惯,容易被人类的谎言欺骗,这样也不错啊!」威斯林格笑眯眯地摆摆手,一点都没有打算责怪,他摸摸梅菲斯托的头,恣意揉乱那头银发,微笑,「但是,基本该做的已经完成了吧?」

「是的,在治疗她脑部的时候已经顺利完成了。」梅菲斯托低着头回答。

「好!那就好啦!」威斯林格收回手,转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过……小亚怎麽样都不愿意回来,还真的有点伤脑筋……」

如此轻易就得到原谅是预料中的事,与王相处数万年,威斯林格从没向他追究过责任,这也是让梅菲斯托心怀愧疚的原因之一。他直起身子,恭敬地发问:「陛下,带亚莱蒂·艾凡西斯回到这里,除了让第二魔王与她接触以外,原本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嗯,目前是没有其他的打算啦,只是……能预先保护起来是最好的。」威斯林格说着,靠上椅背旋了一个圈,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毕斯帝的龙王型态那麽显眼,再加上距离奇路斯制造大量眷族才过没几天,我担心会引来其他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梅菲斯托的脸色凝重起来,「那会是指……?」

「怎麽说呢……实验的失败品?」他後仰伸了个懒腰,「嗯~~~算了!要是真的引来了再说吧!就算小亚不回来,我还有几种备案可以让第二魔王的意识和她接触……嗯。」他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用笔杆敲了敲下巴,问,「说起来,贝利士刚刚报告里提到的那个孩子怎麽样了?叫什麽利的……」

「利瑟比·夏米尔。」梅菲斯托接了王的话,「已经确实抹杀他了。」

「真可惜,他的智商、判断力、分析能力都算满不错的。」威斯林格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该说不愧是继承了直系圣鸟血脉的人?你认为呢?」

「这头银发是琉加血统的证明,即使没有米哈拉瓦血脉的能力,仅仅只是继承了这条血脉的人都有高度魔力适应性,就像我和贝利士现在使用的rou体一样。」梅菲斯托恭敬地回答,「千年前用来召唤臣的容器……女巫格里嘉,她也是纯正的琉加血统。臣认为,利瑟比·艾凡西斯的身体必定也是优秀的召唤容器。」

「转生圣鸟的血脉啊……不过那样说的话,时间轴就对不上了。」威斯林格低头思考,「我是接到你的联络後才知道这个世界,然後才去谒见魔皇,圣鸟才被派向人间……」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反驳自己,「嗯、跟万魔的皇帝讲求时间的合理性这点本身就没有逻辑可言,是时空间的误差造成的?还是早就计算好的呢?」

梅菲斯托摇摇头表示无解,威斯林格又微笑起来。

「总之,把他的屍体妥善处理吧,不管要不要用那副优秀的身体来召唤第三个眷族,那都是奥里洛的儿子。」威斯林格将笔随手丢到桌子上,站起身,「亲戚、前妻、妻子、儿子……我好像已经从他身边拿走了不少人了呢,至少帮他们做好善後吧。」

梅菲斯托恭敬地点点头,「遵命,陛下。」

威斯林格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梅菲斯托敬礼後转身走向门口,又再次回头。

「陛下,还有一事……」他略显不安地问,「贝利士呢?」

「啊啊、他把壳带回来之後我让他回那里观察了。」威斯林格微笑着用笔杆敲敲桌上的喇叭,「当然,也允许他使用茱莉亚·米哈拉瓦的rou体……没事,他很擅长侦查啦。」

梅菲斯托点点头,却担忧地蹙眉。

「不能过去打扰他哦。」看出秘书长正为自己的伴侣忧心,威斯林格笑了笑,「伏击、追踪和战略分析之类的,你没有一样做得来,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是。」银发男人恭敬地低下头,深深鞠躬,「那麽,臣告退了。」

喀擦两次门开关的声响,梅菲斯托离开了,智慧的魔王独自一人待在昏暗的研究室里,聆听他的脚步声远去。贝利士和梅菲斯托在魔界本就是结缡伴侣,这也是他将他们召唤到这两副身体的原因之一,即使所有智魔都来自魔王的智慧树,即使他们至高的追求都是知识与真理,他们还是会寻求能长久依存的心灵伴侣,这是孤独的魔王从来不能理解的情感。

然而此刻,他却想起他与奥里洛·艾凡西斯共处的那些疯狂时光,想起他们无数个在酒吧高谈阔论的夜晚,想起他弄死所有姓氏为艾凡西斯的女性的经过,也想起奥里洛知道前妻死讯那一天,知道自己被亲生儿子憎恨的那一天,抓着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胸口埋头痛哭的表情……种种回忆在心里浮现出来,他抚上胸口,觉得空空洞洞的,好像少了点什麽。

须臾,魔王露出了微笑。

「真奇怪……」

他不能明白这种心情,也从未打算去理解。

智慧的魔王转身走向书架,又再次埋首於研究之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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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简版千珠加更!

百八五、龙王之战

巨大的杉树上,树梢处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她的脸蛋精致美丽,肤色暗褐,一头大波浪卷褐发紮成俐落的马尾,身穿紧身骑士装,背上挂着一把狙击枪。女人宝石一般的蓝色眼睛专注地眺望远方,不寻常的震动和吼啸频频传来,伴随着不详的热风,这让女人绷紧了神经。

「就算是圣鸟血脉的交会点,对手可是那个第五魔王……」她喃喃说着,扶着树干的手紧握成拳,「可别随随便便就死了啊——亚莱蒂·艾凡西斯。」

缓缓地,女人宝蓝色的眼瞳中浮现了猩红,彷若含苞待放的血杜鹃。

在她所注视的远方,亚莱蒂·艾凡西斯正站在林间一处小空地的角落。

尽管时常被人说态度狂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弱小,她知道面对凶猛的巨龙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更不可能像之前面对发狂龙化的毕斯帝一样,只用一次粗暴的性爱就平息牠的暴走,那头龙据说有五层楼那麽巨大,只要被压住就必死无疑,更别提zuoai。

但是,没有zuoai的必要。

她想起先前和毕斯帝在床上翻云覆雨後,zigong发出光芒的异象,恐怕在那时毕斯帝就已经得到了觉醒的力量,就像奇路斯那时一样,或是四分五裂,或是被火箭炮轰炸,他们的暴走都是因为其他的契机,若是如此,应该能用对奇路斯一样的方式让他冷静。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亚莱蒂总觉得自己知道该怎麽做。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令人难耐的热风席卷而来,亚莱蒂後退了一步,一旁的维尔连斯仅靠在树干旁,神色相当局促不安,而负责侦查的奇路斯则在靠近空地中央处等待。

倏地,龙啸响彻了天空。

几乎是同时,那眷族的双眼转成了红色。

「要来了!亚莱蒂大人!维尔连斯!」他回头大喊,「找掩蔽!」

狂风席卷大地。

林木枝叶狂舞,细瘦的树木被连根吹起,使用眷族rou体的奇路斯用触手将自己固定在地面,亚莱蒂被吹得退後好几步,双脚差点离地的瞬间,维尔连斯搂住她的腰蹲下,两人躲在大树隆起的板根後方,撑过了这场震耳欲聋的狂风。

旋风刚过,温度一下子上升。

分明是凉冷的秋日,却彷佛是被火焚过一样,空气变得炽热难耐,沉重翅膀挥动的声音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轰隆一声,大地震荡。亚莱蒂忍不住往回看,只见一团焦黑的触手像陨石般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飞扬的尘土又很快被强风吹散,一条黑色的巨大火龙振翅降下,轰地落在空地上,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身穿花衬衫的渺小男人。

「是吗……看来在我把你所有眷族杀光之前你是不会死绝了……」巨龙龇牙,口中吐出一团火舌,「那个人类在哪里!把她交出来!现在我还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我拒绝!」奇路斯瞥了坑里还在冒烟的焦烂躯体一眼,脸色铁青,态度却依然坚定,「在你恢复冷静之前、别想碰陛下一根头发!」

树根後方,亚莱蒂靠在维尔连斯的胸口,愣愣地睁圆了眼睛。

那并不是人类的语言。

和奇路斯说的一样,毕斯帝已经连语言都忘了。

但是——她能听得懂。

「他们说的那是什麽?」她悄声问。

「是魔界的语言,主人。」维尔连斯也压低声音回答,「和流传到人类世界的古代魔语有点像,但是是王才被允许使用的、更高等的魔语。」

亚莱蒂还想再问下去,毕斯帝在此时瞥了眼他们的藏身处,维尔连斯立刻摀住她的嘴。

「哼……你以为带到附近就能保护得了吗?就凭你?」巨龙冷冷一笑,目光又移回眼前逐渐转换成触手形状的第一魔王,嗓音高亢起来,「行!我就如你所愿先捏死你吧!奇路斯!免得你看到所谓的陛下被我弄死的惨状!」

知道行迹已被发现,维尔连斯啧了一声。

奇路斯没有回话,他的躯体已经再次成为巨大的触手团,双王的战斗一触即发。

黑龙猛然咆哮出一道火焰,触手团敏捷地後跳闪过,抓住附近两颗大树,连根拔起,用力挥开急袭而来的第二道火焰,随即将烧成火球的树木接连向巨龙砸去。而火龙也非泛泛之辈,牠准确地咬住第一棵,侧了半身用翅膀挡下另一棵,借力旋身的同时长尾横扫过去,移平了几棵大树,却没命中敏捷的触手。

黑烟散去,眼前空无一人,地上却开了个洞,深坑里的焦黑触手团也消失了。

牠左顾右盼,突然像是察觉到什麽,挪开右脚,一条猛然从土中窜出的触手扑了个空,巨龙恼怒地咆哮一声,振翅,掀起的狂风让接二连三破土而出的触手只能平贴地面,而牠藉着乱流腾空,亚莱蒂可以看见牠正在吸气、吸气、吸气,而空气变得灼热起来。

巨龙鼓足了气,向准地面的洞口——喷出火炎。

轰的一声,强大的火焰流席卷土壤,猛烈灌进洞口,大地瞬间升温。维尔连斯抱紧了亚莱蒂,周遭的水气蒸发,空气烧得他们皮肤发疼,方圆一带的地鼠洞直接喷出烈火,十数公尺外的枯木开始自燃,更远的地方发生了爆炸,即使这座山下秒开始崩坍也毫不意外。

轰轰……轰隆隆……

大地勉强承受住魔王的愤怒,震荡终於开始慢慢平息,焦土之中,一条炭黑的触手无力地探了出来,摸索着寻找方向,却立即龙爪踩得粉碎。

一声巨响,龙王重新降落在大地上,激起焦黑的尘土。

牠喘着气收翅,在原地耐心观察了几分钟,尽管没有逼出奇路斯,但也没有任何触手再从土里伸出来,柔软的触手一点也不耐火,牠知道自己战胜了。

行了。

成了。

牠击败奇路斯了,那个伟大的第一魔王。

蓦地,龙王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牠没有什麽好输给奇路斯的了,牠像个英雄一样奋战过了——然而,这个想法又随即使他愣住了。

人人敬畏的第五魔王什麽时候作过英雄了?又什麽时候,牠把奇路斯当成竞争对象过了,仔细一想明明是荒谬可笑的事情,牠的感受竟如此切实。

就彷佛——牠最近才刚经历过这种感觉。

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

「不行!主人……!」

细小的声音引起牠的注意,龙王立刻警觉地回头,狠戾的眼神扫过去,只见那个银发少女从树干後方跑了出来,她的脚步踉跄,皮肤发红,嘴唇乾裂,发梢也有点烧焦的痕迹,显然是被刚才的烈火影响,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地站到牠的前方。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笔直地凝视巨龙的双眼。

除了魔王,没有谁敢这样直面牠——无论是恶魔,或是人类。

「你是什麽东西?」龙王以低沉的嗓音问,「是你召唤了我吗?人类。」

少女摇摇头,没有开口回答,但她的眼神没有害怕、没有警戒、没有恐惧。毕斯帝有种奇异的感觉,蓦地,牠想起了初次谒见时牠向魔皇许下的愿望。

「是你吗……?」牠颤抖地问,「难道……你是创世的魔皇应允给我的礼物?」

这次,银发少女点点头。

瞬间——巨龙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说谎!!!!!

牠仰头朝天怒吼,烈火随着咆哮向空喷出,火焰的光芒照亮了少女的脸庞,她因抗拒高温而退後了几步,脸上淡然的神色却还是不为所动。

「就凭你!就凭你这种迷你的生物也是魔皇的恩典?!!」牠的吼声震天,黄铜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因侵略性收缩成一条细缝,「难道你比我还强吗!啊?」

亚莱蒂安静地注视着牠,没有回答。

那并不是惧怕的沉默,少女只是选择不回答,她的眼神有股安静的傲慢,彷佛她立於万魔之上,立於魔王的顶点——这让龙王简直怒不可遏!

「我让你回答!!!!!」

牠一爪用力挥过去,但那瞬间,巨大的触手破土而出,抓住牠的爪腕,龙王一惊,低头,只见大量触手彷若子弹般冲破地面,或綑住牠的嘴、或缚住牠的翅,层层绑住牠巨大的身躯,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被大量的触手扭倒。

碰的一声巨响,牠重重摔倒在地面,激起焦黑的炭土,黑烟逐渐平息散去,合力绑住牠的触手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型的上半身。

「呼、呼……我说过……让你、不准、碰她!!」半身焦黑的奇路斯·克里尼斯气喘吁吁地嘶吼,一次次加重触手束缚的力道,「一根手指……!一根头发!都不准碰!!!」

火龙懊恼地挣扎,但触手将牠束缚得越来越紧,零星的火焰不断从牠嘴角溢出,却烧不到綑住他上下颚的触手。牠太过在意眼前的少女,完全忽略了可能还在土里潜伏的奇路斯。

难道这是他们的圈套?难道少女只是个诱饵?龙王的喘息逐渐变得剧烈,如果是原本的自己还有办法挣脱,但现在这副身体别说是五成,连原本自己两成的实力都无法发挥。

要在这里屈服吗?

不,不可能!骄傲的龙王绝不会在此投降——!

龙王仰头一声沉重的闷吼,尖锐的瞳仁赫然消失,黄铜色的眼睛在瞬间转红。尽管不喜欢,但他还有另一个型态,那个力大无穷、又无比敏捷快速的型态——……

巨龙的身躯在瞬间僵住了。

血红的眼又褪回原本的黄铜色,尖锐的瞳孔重新浮出——牠无法变换成那个型态,那个力量堪比龙王、敏捷堪比兽王的型态——虫王型态。

虫王凭空消失了……不、真的是凭空吗?

一些片段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在发着幽光的魔皇城大殿、坠落、无法逃离的漆黑深渊、支离破碎的身体——虫王型态不是消失,而是被一股强大的能量毁了。

汇集的能量无处可去,随着呼吸而快速消逝,魔王维持不住龙型,巨大的身体迅速缩小,黑色鳞片从牠身上脱落,肌rou萎缩,银白的毛发重新生出,但即使在这混乱之中,触手也丝毫没有松懈,配合牠的缩小随时生出新肢,剔去龙鳞,深入毛发綑住牠的躯体。

终於,毕斯帝又变回了银白色的巨狼。

普黎米蒂沃——传说中的原初之世,人类的居所。这不是个适合恶魔的世界,这里的空气和光夹杂着别的力量,仅仅是呼吸都会被削弱。

眷族……牠的理智及本能告诉牠,想要活下去,牠必须制造眷族。

忍着强烈的晕眩感,牠挣扎着,视线来回扫动,快速搜寻可用的物件,然而焦土中残存的生命体少之又少,偶然牠瞥见了那个银发人类少女,看见她向自己伸出了手。

「毕斯帝。」

巨狼一愣,尖锐的瞳孔慢慢放大。

她在呼唤牠。

她的声音明明那麽小,却清楚传进了牠的耳中,传进牠的脑海,彷佛连牠的灵魂都被撼动着,模模糊糊中,牠想起来,那似乎是呼唤牠醒来的声音。

不,不只是如此……

赤身裸体的银发少女在床铺上拥抱牠的画面赫然闪过脑海,牠因脑部的刺痛而眯起了眼,那不是属於牠的记忆,至少不是属於魔界的记忆。

缓缓地,少女的掌心碰触到了牠的毛发,碰到了牠的脸庞。

兽王停止了挣扎,牠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巨大的身体安静地趴着,牠感到一股温润的感觉正从她身上传过来,那是无比平静的能量,而牠知道那个能量。

牠生於那里。

「魔……皇……」牠的嘴角艰难地流泄出几个单音,「你难道是……魔……皇……?」

「我梦里的小狗看来就是你了,毕斯帝。」少女平静地说着,嗓音乾净清澈,冷冷的,却让人很安心,「我看见了,你在黑暗里向我祈祷的样子。」

那不是属於魔界的语言,但毕斯帝听懂了她说的话,彷佛牠曾经也说着和她相同的语言,这种感觉异样又不可思议,却又十分熟悉。

「魔皇……」兽王紧蹙的眉宇紧紧拧起,「为什麽……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巨狼愣愣地望着少女,她也回望着牠。

「你所渴望的就在这里,不会逃,也不会死。」她柔声说,「所以……放心睡吧。」

「兽交的魔王——毕斯帝。」

说着,少女宝蓝色的眼眸彷若有红光绽放,浅浅的幽蓝流光从她的下腹散发而出,而牠被她的嗓音笼罩着,安心感和疲倦感一下子泉涌上来,泪水盈满了兽王的眼眶,又被沉重的眼皮刷下,牠浑身紧绷的肌rou放松了,意识被抛向黑暗的深渊,回到了七千年前的那一天,回到牠站在魔皇的大殿里,在平静的黑暗中,向那个存在仰望的时候。

温柔的蓝光从兽王的身躯逐渐散发出来,牠不断缩小、缩小,银白的毛皮从身上脱落,骨骼和肌rou变形扭曲,大量的触手逐渐捆不住牠了,它们一一滑开,收回奇路斯的体内,而从那之中,赤裸的壮硕男人无力地落下来,倒进银发少女的胸口。

(待续)

百八六、第五魔王的愿望

「……逝世了。」

在有如大厅般华美宽广的寝殿里,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个雄性,看起来像个高大的人类,但头上生着一副狼耳朵,他的死状甚惨,下半身全血rou模糊,腹部爆开,鲜血和jingye和内脏横流一地,血泊中淌着一条尾巴。

数名魔族围绕在尸体旁,或有兽型、或有人型,他们有人手中拿着文件,有人拿着医疗器具,有人拿着扫帚等清理用具,唯一共通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很麻木。

「今年第六个了。」一头狼人跪下来,用手抓起染满jingye和鲜血的脏器,「幸运的是,只要再献上一个王妃,今年的祭祀就结束了。」

「……没有哪个魔国是把王妃当消耗品在使用的。」另一头龙人推了下眼镜,「按顺序,下个献祭王妃的氏族是我们龙种了。」

「找个奴隶献上吧,王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贵族。」狼人厌恶地皱起脸,「对那位大人来说,不管什么种族,我们全都一样是劣种。」

「说话小心点,要是传到王耳里要怎么办?」龙人压低声音斥责,「你还想让三千年前的灾害再重演一遍吗?」

「没事,王才不会在乎劣种说了什么。」狼人丢下脏器,起身,「把尸体收拾掉,血迹都清干净,不要让王回宫的时候还看到这些不堪入眼的东西。」

下完令,狼人和龙人等身穿华贵衣袍的走了,一些下仆装束的上前来清理尸体。

他们将脏器扫进畚箕,分解尸体装进布袋,来回洗刷满地的鲜血和jingye,重复数遍直到异味消失。这繁复的清理程序本该耗费一整天,但即使是年岁尚浅的牠们,在这短暂的几年间也已经历数十名王妃的死亡,这让他们清尸的动作变得非常利索,不用一个小时就将尸体完全收拾干净,然后仆人们也很快散去了。

在第五魔国,魔王的寝宫是没有任何魔族想踏族的地方。

自三大氏族年轻有为的新生代兽型将破败不堪的魔国重新建立以后,三千年来,成千上万名人型魔族被献祭至此,讨好牠们形同「大灾害」般的魔王,然后在交媾中死去。

第五魔王是最糟的王,牠非但不治理自己的国家,甚至亲手毁灭它,成为整个国家中最严重的威胁。三千年前那些为了反抗魔王而在灾害中死去的魔族们,如今都成为故事里的英雄,在第五魔国的吟游诗人口中暗地里流传歌唱。

然而,即使是这样暴虐又无能的王,在其他魔王眼里却仍保持颇高的评价。

治国严谨的第四魔国之所以长年以来与第五魔国保持良好外交关系,甚至在灭国之后不吝相助,也完全是看在第五魔王的面子上。没有人知晓严厉杰出的第四魔王为何如此重视残暴的第五魔王,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并没有恶魔知晓。

知道的只有魔王本身。

他们从创世之初就存在,在漫长的时光里不曾死灭,他们打造了整个魔界,创造成千上亿的魔族,并且任由魔族自由繁衍,他们的故事多得连自己都记不得。

巨大的银狼站在断崖上,面向血色的大海,海风拂起他的毛发,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丝绸般美丽的银光,也为这幅画面添增了几分哀愁。

须臾,银狼稍稍转头,彷佛察觉到后方异样的气息。

「喂。」他以低沉的嗓音问,「你那是什么丑不拉讥的样子?」

「是人型。」一个冷静的嗓音回答了他,「我试着模拟了。」

「你也在追赶那些荒谬的流行吗?」银狼彷佛对来者的新模样毫无兴趣,冷哼了一声,「竟然胆敢说创世的魔皇拥有人型,真想咬死那些愚痴的盲魔。」

「愚痴吗?」来者发出一声哼笑,「但是那些愚痴的疯子听说现在已经将第七境的国土延伸到星星上了……和还被困在这里的我们比起来是谁比较愚痴?」

来者的口气十分无礼,但毕斯帝并不以为意。

那人走到牠的身旁,在牠的脚边坐下,他十分娇小,甚至可以说只和牠的一根爪子差不多大,娇小得令牠产生自己可以轻易捏死这个小人儿的错觉,然而,牠知道自己无法。

「你是不是又变大了?」彷佛拆穿银狼心中所想,那人问。

牠不愿回话,只是别开了头。

「真可怜。」那人嘲讽似地吹了声口哨,「以前还能在你背上和你一起探险,现在要是你这庞然巨物跑起来,我大概会被吹走吧?」

「……」毕斯帝的眼神多了几分哀伤,牠垂下头,问,「你还记得……我们要再一起去冒险那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现在只是笑话而已了。」那狂妄的小人嗤之以鼻,「这片大地上没有可以探险的地方,我们也不是可以随便去探险的身分了。」

「那些时光已经不会回来了吗?」

「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束了,毕斯帝。」那人回答得很冷静,「三千年前,你把那些争权夺利到害死你皇后的眷族全都横扫掉的时候,应该就彻底明白了才对。」

毕斯帝又陷入了沉默。

很久很久以前,牠曾与这个小人一起横渡血红的大海,那时,他们高谈阔论未知的土地,眼里散发光芒;那时,牠只是一头和身边这个小人差不多大小的幼狼。

「我到底还要变得多大?」毕斯帝叹了口气,「这副最初的型态现在已经长到这个程度了,后来得到的那两种型态也一样……每个进宫的王妃都在交配途中被我弄死,也死几万个了,我已经受够这种循环……但是……」

「但是身为yin魔的我们要忍住自己的欲望是不可能的。」那人轻声接了他的话,「你已经很压抑自己的欲望了,毕斯帝,yin魔魔王中没人交媾的频率像你那么低的,不管那些劣种在谣传什么,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杀你的眷族。」

即使平时说话的语气相当恶毒,此刻那人的话却使毕斯帝宽慰了许多。

牠有点想用鼻尖磨蹭身边的小人儿,但知道以现在的体型差肯定会把对方吹到悬崖下,于是牠忍住了这个想法。

「这阵子我总是在发怒,动不动就想辗死宫里那些偷偷摸摸的眷族。」牠叹息,「总觉得……只有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会觉得平静一点啊。」

「那是你的错觉吧?真恶心。」那人毫不留情地反驳,「你会易怒十有八九是过度压抑性欲的关系,你还是多去配种吧,管那些爱嚼舌根的劣种要死几个都好。」

知道熟悉的小人又口是心非了,毕斯帝勾起一抹微笑。

牠慢慢瞇起眼睛,和身边的小人一起望着夜晚的大海,在这一望无际的海洋的中央,魔皇的盘石就矗立在那里,在那之上有着魔皇的圣殿,那是他们一起成长的地方。

「不晓得奇路斯还在那里吗?」

「不知道,很久没消息了。」那人摸摸他的毛发,慢悠悠地回答,「之前有听说在流传守护城堡的海怪的故事,大概就是指奇路斯吧?」

「他还真有毅力,从来没离开过那里,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他有病。」毕斯帝慢慢闭上眼睛,「不过,要是七千年前没有被召进魔皇殿,我根本不相信陛下的存在。」

「啊啊……到现在还是像梦一样。」

有好一段时间,他们沉默着,享受着海风轻柔的吹拂。

只要看着大海就会想起幼时他们在城堡度过的那段时光,或许是因为漫长年岁的影响,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被禁锢的日子竟成为一种温暖的回忆。

那时,他们总是站在散发着蓝光的礁石上眺望着大海,说将来一定要横渡海洋;那时,大海里的奇路斯会用触手把试图想渡海的他们丢回城堡,生气地追着那些不相信魔皇存在的兄弟们跑;那时,威斯林格把西塔最顶层的房间改造成实验室,每天日落时都会和千灵一起举办分享会——当时的他们都还很年幼,当时,他们是这世上仅有的活物。

那些天真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阔别十万年再次踏入魔皇的城堡时……他们全都感到陌生。

「那时候……我请求陛下赐我一个最强的伴侣。」想起七千年前的初次召见,毕斯帝打破了沉默,「祂要我下次召见的时候再回去那里。」

「这话你说过三百遍了。」那人不满地说,毕斯帝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没听说第二次召见的事情而生闷气,在那个大殿里看见的创世主对每个魔王所说的内容似乎都不同。

「我不想再弄死我的交配对象……但是我没办法创造比我更强的眷族。」

「废话,魔王可是自己所造的魔种的顶点。」

「我并不想站在这种顶点,我根本不想要当顶点,以前和你一起冒险的时光还比这种屎一样的生活要愉快。」毕斯帝睁开眼睛,望向波光粼粼的大海,神色有几分迷惘,「结果,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身旁的小人没有回答牠,只是叹了口气。

「要是我们能像盲魔一样有所追求的话,多少也能明白吧。」说着,那矮小的人型慢慢站起了身,「我要回去了,这里的风盐分太多,影响我的平衡。」

「纤细成这样,你还是魔王吗?」

「再多说两句,我就让你窒息。」

毕斯帝轻笑,没有再和那人斗嘴下去。

「怎么说……每次和你聊完,我的心情都觉得舒坦多了。」牠立起身,转身目送那个渺小的背影,「多谢你了……斯莱。」

那人不坦率地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是你的错觉吧?别让我恶心了。」

小人儿一下子就消失了,毕斯帝站在原地送他,直到他连气味都完全散去为止。而后,这统驭着最强yin魔种、令魔鬼都闻风丧胆的第五魔王深深叹了口气。

牠迷茫地望向大海,在那遥远的海中央,魔皇的盘石与宏伟的城堡矗立着,自从十万年年前离开后牠只回去过一次,在初次魔皇祭的时候,牠接受圣鸟的指引来到魔皇的大殿,在那里,牠第一次遇见创世的魔皇。

而祂和幼时奇路斯所描述的完全不同,祂很巨大,却也很模糊,毕斯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大了,但在魔皇的面前,牠却显得像只可以单手抱起的迷你宠物。

如果是这样的魔皇肯定就能创造出来吧。

一个最强的伴侣,一个不会被牠轻易弄死、能够长久陪在牠身边的伴侣,一个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牠任何一个型态,不会害怕牠、也不会恭维牠的强大伴侣。

当牠这么对创世的魔皇乞求时,伟大的存在允诺了牠。

「但是,你想要的其实不是强大的伴侣。」巨大的魔皇轻轻抚摸着牠的毛发,告诉牠,「七千年后再到这里来,我会实现你心里真正渴求的愿望。」

那时的牠不能明白魔皇所说的话,现在亦不能明白。

银狼又一次望向浩瀚的星空,在这宽广的世界里活了十万年,牠终究还是孑然一身。在成为连自己的眷族都害怕憎恶的凶王以前,牠也曾叱咤一时,作过霸王、也作过明君,曾有过理解牠的眷族,曾有过忠心耿耿的臣下,也曾有过爱牠的伴侣。

然而牠们都死去了,或在漫长的时光里,或在永无止尽的斗争中。

牠累了,死心了,没有了追求,也没有了活着的理由,但永生不死是套在每个魔王身上的枷锁,牠只能继续呼吸着,有如行尸走rou地存在着,唯一还存在心底的小小盼望,是见到那个创世的魔皇所应允牠的「强大伴侣」。

但若最强的伴侣不是牠真正的渴求——什么才是?

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七七四十九个魔王、创造了一切运转规则的伟大存在……那双不同于自己的眼睛究竟看见了什么?

权势、力量、名声、财富、用之不尽的交配对象……他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是觉得内心有个空洞,如果不是一个强大的伴侣,什么才能填满那个缺口?

到底,他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毕斯帝·以赛德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很沉重,背部和内脏隐隐作疼,意识还很混沌,像是还在不同的世界中游离着,但他隐隐约约记起来,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给炸了,他伸手向后摸,却摸不到伤口。

略为粗糙的棉质触感告诉他,他正躺在一张布沙发上。

男人试图撑起身子,手脚却不太听使唤,他躺回沙发上,试图等待身体控制权回复,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彷佛他还不适应这副从小使用到大的身体一样。

在黑暗中他闻到牧草的味道、牲畜的味道,还有呼吸声。

毕斯帝侧过头,只见在对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更后方的躺椅上也有一个人影,从味道可以认出那是奇路斯·克里尼斯和维尔连斯。

已经晚上了吗?

亚莱蒂如何了?最后还是被赶到的奇路斯拯救了吗?毕斯帝懊恼地坐起身,摇摇发昏的脑袋,身上的棉被滑落下来,他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连条内裤也没穿。

「搞什么……唔!」

前额一阵刺痛,荒谬的片段记忆流入脑海。

毕斯帝愣愣地睁大了眼。

「亚莱蒂……!」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切地左顾右盼,这几坪大小的木屋里却不见银发少女的身影,毕斯帝不费几秒就看见了身后的门,他推开门冲了出去,秋日沁凉的冷风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寒颤,但月光下,那银发少女静静伫立的身影却让他安下了心。

毕斯帝松了口气,他侧了身往屋里看,恰好瞥见手边的衣帽架上挂着几件大衣,他随手扯了件穿上,大步跨出屋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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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准备上rou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