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闺谈
我在户部当差的日子越久，阿瑛对我的态度就越是冷淡。 虽然自从坤宁宫那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找过我，做欺辱我的事儿，除了公事，我也再未找过她。 眼看着萧蓉的生产期马上就要到了，我请了长假，在家陪着萧蓉，张春娘也随时待命等着为萧蓉接生。 八月初，萧蓉诞下一子。 我内心其实有点失望，本来盼她添个可爱的女娃娃，男孩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带。 更关键的是，会让我联想到他的生父，我要压着怒火，一遍遍告诉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萧蓉还在坐月子，我便回朝奉差，不再管她，晚上回来的时候逗逗孩子，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我越来越盼着八月十五能与家人团聚，可是又怕…… 算了，这样的寂寞，阿瑛也已过了六年了，我又有什么忍不得的呢？ 等萧蓉身体好些，便可以把她和孩子藏起来，我便进宫面圣，把胸口的狼纹露给她看。 看来我之前一直如履薄冰，小心地防着阿瑛把我认出来，真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 感觉把萧蓉送到辽东，太麻烦了，于是我思考了一下，带着暗卫，小心去拜会洛王妃。 “蘅meimei许久不见，愈发光彩照人了。” 我笑了笑，果然大家见面都会寒暄奉承几句。若我当真光彩照人，阿瑛又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卫jiejie才是容颜永驻，蘅看卫jiejie气色甚好啊，莫不是近来有何喜事？” “哎呀哪有什么喜事，还是蘅meimei的嘴甜，快坐，吃些茶。” “好。” 卫琏珠是卫大娘子的外甥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品性贤淑，我来应京，卫大娘子托我为她谋个好前程，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当初阿瑛就是在我和她面前掀了琴。 之前我和她去天子面前献曲，阿瑛自是看上了我，而卫琏珠则被洛王看上了。 在我和阿瑛还在你追我逃的时候，卫琏珠早已和洛王珠胎暗结，不久便赐了婚，结婚后自然便与我生疏了。 可是好景不长，洛王对卫琏珠生了厌，尤其是在她诞下几个孩儿之后，愈发厌弃了，卫琏珠也是抱着孩子们，整个人郁郁寡欢，常常泪流满面。 那段时间我陪了她许久，帮她度过了难关。阿瑛那个时候已经和我在一起了，醋得要死，和我闹了许多次。 “蘅meimei，若不是你，我们一家说不定早已砍了脑袋，本该叫孩子们给你磕几个头认你做干娘的，可你偏不愿与我们王府来往。”卫琏珠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为我奉了碗香茶。 我笑着端过来，啜饮了几口，然后轻轻放下。 “卫jiejie晓得蘅是瞒着天的，若是东窗事发，岂不连累了你们？” “讲什么连累不连累，洛王爷当初勾结燕王宫变，妄图篡位，甚至将我们送与燕王为质，又何曾将我和孩子们放在心上？” “若不是蘅meimei派暗卫传递消息，又冒死相救，恐怕我们早已命丧燕王军中了。” 我笑而不语，虽说我是救了她，但这本来也是计划的一环。 暗卫是我迫不得已绝不会动用的一枚棋子，派他办事绝不会惊动阿瑛。而我若不去燕王军中救出她，混在队伍里，那我便无处可逃，又岂能顺利死遁。 好在卫琏珠和孩子们都安然无恙，还受到朝廷的特别抚恤。 “卫jiejie安好，现在算得上是升官发财死老公了。” 这话说得粗鄙直接，卫琏珠愣了一下，随后开怀大笑起来，我也跟着她大笑起来。 “有一点啊，蘅meimei倒是没说错，这世上谁都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嗯没错。”我点点头。 这话是和我娘教我的一样，当初我离开阿瑛便有这方面的考虑。 “纵使是枕边人，爱你的时候，也是千般好万般好，你便是他的心头rou；这若是不爱了，你在他那儿，比窑子里的姐儿还贱。” “的确。”我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陷入沉思。 “世人皆说，陛下痴情，可我看来，倒也未必。” 我抬起头来，忙追问道： “卫jiejie此话怎讲？” “陛下若是真痴你，为何瞧不见你还活着？” 我一时哑然。 “卫jiejie晓得我是计划周密。” “我是说现在，就这当口。”卫jiejie抓着我的手，压低声音，殷切地与我说着。 “你以为，这朝中上下，有几人不晓得你便是曾经的萧蘅？” “是吗？”我有些吃惊，虽说阿瑛血洗过朝堂，但朝廷里确实有不少旧臣，比如栾忠、苏世贤、蒋崧林他们。 当初我在东宫做事，虽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我是不识得旁人，旁人未必不识得我。 “都是人精罢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和陛下是夫妻情趣，知道的，自然晓得是陛下不肯。” “不肯什么？” 卫琏珠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度，我这回儿都把耳朵凑过去听。 “还能什么？自然是嫌你了，不肯认了呗。” 我沉默不语。 阿瑛不肯认我应该不是，她的确就是疯疯癫癫的，偏就不肯相信会是我，但嫌我……她的确是嫌我了。 见我落寞，卫琏珠安慰我道： “都说色衰爱弛，这人哪有不老的？陛下这会儿年轻，将来不还是要老？到时候你俩相看两生厌，还不如这会儿呢！这就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年少情深走到形同仇雠，还不如两不相认。 “蘅meimei，你我活到这个岁数，眼瞅着便是而立之年了，我是平安无忧了，你可得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卫jiejie是讲子嗣？” 我笑着捧起放凉了的茶，润了润喉咙。 “蘅可不想生孩子，顾着萧家就够了，萧家的这些小辈就够蘅糟心的了。” “不光是子嗣，蘅meimei当真是执迷不悟啊。” “如何？” “蘅meimei是不是还对陛下，念着旧情？” “这……自然。”我一时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唉呀，蘅meimei可真是，陛下那个人并非良配啊。” 我张了张口，本能地想反驳卫琏珠，却发现自己找不出什么理由。 “光说她追你那会儿，便瞧得出来。哪有那样追人的？都委婉拒绝好多次了，还痴缠着不放，不晓得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倒也没……” “蘅meimei以为她那是爱你吗？你不觉得那就像个小孩子看上了什么物件，缠着大人非要到手不可吗？” “这……”不得不说，我的内心多少有些动摇了。 “她那叫偏执，不叫爱。” 阿瑛她……不爱我吗？只是当成一个物件一般，因为很喜欢，所以很想得到。 所以我一向对她的爱很没有信心，她不晓得我的难处，我也无从和她讲起。 “她若是爱你，便会知道你一心念着萧家，纵使是爱屋及乌，也会心疼萧家。” “虽说大家伙儿都说萧家一直以来蒙着圣眷，可我瞧着，她倒是冷淡得很，世人还讲她面冷心热，不过开脱之辞，我看她待萧家都是冷的。” “究竟是抹不开面儿，怕人说她薄情，不念故人，做做样子罢了。” 的确，她心里烦透了萧家，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恋人之间，亦是如此。” “你瞧瞧她，哪有半点为你考虑的意思？” “不过凭着自己的小性子，想把你据为己有罢了。幸好你是借假死遁去了，不然这会儿说不定什么样呢，不好说你现在若做了个弃妇，又没有退路，不晓得去哪儿哭去呢！” “嗯嗯，卫jiejie说得太对了！”我握着卫琏珠的手，频频点头，把此行的目的完全抛诸脑后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听说蓉儿生了个哥儿？” 蓉儿？啊……对了，我这次来本是要找洛王妃，为萧蓉寻个藏身之处的，洛王妃京郊外的庄子就很不错。 “是。” “那赶情好啊，抱过来自己养着呗。” 我笑着摆摆手，那孩子要是我亲手来养，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失手就给掐死了。 “孩子不能没有娘亲，他娘亲还得给他喂奶呢，若是离了蓉儿，岂不可怜？”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伙儿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鱼贯而入。 我刚想呵斥几句，却发现为首的正是阿瑛身边的锦衣卫，相信卫琏珠也看出来了，我和她站起身来面面相觑，都隐隐觉得不妙。 尤其是我一扭头，看到我的暗卫被他们五花大绑，死死按在地上。 “陛下有旨，速速捉拿洛王妃及萧叔衡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