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恶意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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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馀生看着裂开的白色天空,从那裂缝中泛出一种火光似地柔和橘光,好像从那裂缝中探去,就能够看见一些事情。 「馀生,杨景焜家里的罐子找到了……很奇怪欸,上次大杜来的时候都没发现那个罐子,明明就摆在很明显的地方。」小刘走到靠在车旁的同僚旁,顺着对方的视线抬头望了天空一眼「看起来云要散了,明天应该不会下雨了吧?」 「唉,小兄弟真是一点诗意都没有,只会想些这么无聊的事情。」魏馀生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视线一转看着眼神死瞪着自己的同僚「怎么啦?罐子找到就行了吧,有确认过里面的东西了吗?」 「嗯。」小刘垂下眼瞼,有些难耐地抿抿唇,嚥了口唾沫「那个、馀生?」 「干嘛?」 「你说那些小孩是……呃,被变成邪神那类的东西了吧?」 「嗯,不知道欸,可能是吧?」魏馀生抬起头继续望着天空,暮光之下,积在天空上的云块像是烧起来似地染上一层赤红「我以前听我那室友讲过,一般来说养小鬼的话,要挑三岁以下的幼儿作为对象,七八岁的有点太老了……不过听说这是从国外传进来的,或许有一些我们没听过的方法也说不定。怎么,你也想养一隻吗?这东西听我室友说很像神奇宝贝那样喔,需要的时候召唤出来,还可以一次养好多隻,前提时你要有那个能耐啦!」 「不,我并没有要养。我只是想问那些孩子之后会怎么样?」 「会怎样?嗯,看家人喜欢火化土葬还是树葬吧……啊,你该不会是想问他们会不会上天堂之类的吧?」魏馀生嘲讽地瞇起眼,裂着笑看向眼前满脸忧鬱的小刘「真的这么想知道可以试试看观落阴啊?还可以顺便看看自己的元辰宫之类的,看你这辈子有没有发财命;要是有记得跟我说一下,我会在你中头奖的时候去跟你认亲——」 「妈的我真是傻了才会跑来问你。」小刘翻了个白眼,无力地打断一连串的废话,遂拉开车门准备鑽进后座。 「唉,别生气啦,我看你愁眉苦脸的想说和你聊聊天会不会好一点。」魏馀生一把挡住即将关上的车门,望着车内那张臭脸笑了几声「不过我也只能跟你说,人死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啊,没有什么来世也没有天堂和地狱,那些孩子在我眼里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很抱歉,没办法给你什么美好的答案。」 「那你看到那些是什么,难道不就是——」 「小刘,我说过了,这世界上没有鬼。」魏馀生低头望着对方拉起一抹笑,「有的只是满满的恶意,一旦恶意消失,那些东西自然就会不见。」 小刘看着对方的脸,逆光之下魏馀生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小刘无法看出对方的表情,只知道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掛着笑容;只是那笑又不像是平时那样满是嘲讽,而是一种意味深长、好像藏着千头万绪的笑,小刘无法读出那笑容后面藏着的是什么意思。 当他踌躇地张口想问些什么,远方却传来一声唤让魏馀生回过头,接着他看着同僚闔上车门,向着自己招手示意,遂转身离去。 * 柳临慢慢地睁开眼,先是看见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和她卧室里那泛黄膨胀的轻钢架天花板截然不同,让她猛然想起自己好像被送上救护车这件事情。 然后是扑鼻而来的消毒水味、以及撒在自己脸上的一片橘光;柳临瞇起眼遮着有些发酸的眼睛,意识到现在的时间似乎是傍晚。她试图转转颈子,无奈一点动作皆牵动着身体四处的疼痛,让柳临只能超级缓慢地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到旁边床位的黄延身上。 黄延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盯着手中的报纸,身上没有半点伤口,苍白的皮肤上亦没有包扎的痕跡;柳临盯着床边的人影,脑中浮现的是在一片雨幕中,满身血腥的那副景象,刺鼻的腥味彷彿再次扑鼻而来,让柳临心里又是一阵疙瘩。 黄延抬起头,黑色的眼正好和柳临对上,那眼中不再像当时那样如同一把刀,却让柳临反射性地缩了下「总算是醒了。」 「呃……我昏了多久?」柳临尷尬地随便问了句,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声音沙哑。 「只昏了一天,中间你有醒来,不记得了吗?」望着床上那人怔怔地摇头,黄延微微蹙眉,用一种鄙夷的表情打量着对方「哼,看来本王高估了人类的智能和记忆力,要重新评估一下了。」 柳临翻了个白眼,「你一定要这样对伤患说话吗?」 「自己伤好这么慢,干本王屁事。」黄延整了整手中的报纸,低头继续瀏览「还有,今天早上那个叫柳昊的有来过,说要是你醒了就打电话给他。」 「嗯。」柳临随口应了一声,旋即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车祸时早已被摔成渣渣,心里淌血之馀,一下子便沉默了下来,让她心里的那片疙瘩又升了回来。 房内瞬间陷入一阵寂静,柳临望着天花板发呆了一阵,无奈除了脑门有些发疼之外,精神奕奕,思绪清醒得不得了;无事可干的等待期间让柳临感觉彷彿度日如年,翻来覆去之后索性拿起一旁黄延剩下的报纸随便瀏览。 可想而知所有的报纸都写满了几天前的连续杀童案,这件事前阵子起就攻佔了各大新闻版面,柳临隐约也有听说这件事情,但不太知道详情。直到现在她才从报纸上得知张家姊弟竟是杀童案的主谋,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固然感觉到张万堂似乎和一些奇怪的人有关係,亦知道那对张家姊弟有些蹊蹺,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竟是重大刑案的主嫌。 报纸上对于事件的来龙去脉写得很模糊,被害孩童的尸体状况的部分却鉅细靡遗,大概看下去也只知道整个案件已经结束,而张万堂似乎存活了下来。柳临放下报纸,望着慢慢暗下来的天空,想起当时咖啡厅发生的种种;她不知道那时追着自己的那些人、他们俩遭遇的车祸和整起案件有什么关係,她也不敢多想,只能当作是偶然,只是仍旧不明白张万堂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他说他和老爸认识。柳临偶然想起张万堂在咖啡厅那时提起老爸名字的时候,露出一种五味杂陈的神情,那副表情包含着很多的情绪,她隐约能感觉到那些情绪都不是负面的。这么一想,柳临确实不太知道老爸生前的为人或是人际状况,只知道他好像很厉害,仅此而已。 最后,柳临的思绪又回到车祸之后那片尸横遍野的景象;虽然车祸的事情大部分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出事前自己被一大批人追赶,接着就是一片混乱的片段记忆,她甚至连自己怎么来医院都不太记得。混沌的记忆之中,很讽刺地,唯一最清晰的就是那片血跡斑斑的景象。 柳临有好几次试图开口,千头万绪全堵在嘴上,无奈却仍旧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后还是黄延满脸莫名地率先抬起头。 「你这人类是怎么回事,脑子被撞坏了吗?」 「才没有,我——对了,这段期间有发生什么事吗?有没有警察过来?」 「警察?喔,如果你说的是那些穿制服的烦人傢伙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你还跟他们说过话。」 「欸?我说了什么?」 「不知道,本王没有兴趣听你们人类的废话。」黄延有些烦躁地敷衍,遂拒绝谈话似地将头埋回报纸上。 「那你呢,你都没受伤吗?」柳临则直接无视对方的拒绝对话信号,继续兀自问道「欸对了,还有载我们的计程车司机呢?他没事吧?」 「你很烦欸,那个负责开车的人类还活着啦,好像住隔壁还是那里的病房,昨天还来这边看过你。」黄延再次不悦地放下报纸,咬牙切齿地,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说下去「……放心好了,本王不会因为那点破事就受伤;还有什么问题给本王一次问完,别在那边吞吞吐吐的,浪费时间。」 柳临叹了一口气,却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卡在嘴里的问题也很自然地溜了出来「好吧,警察有来找过你吗?」 「那些烦人的傢伙找过本王很多次,都是问一些无聊的问题就回去了;哼,人类是有多间才会为了一点屁事在那边大惊小怪。」 「被警察找上就不只是一点小事了吧?」柳临斜了对方一眼,踌躇了一下「警察是不是因为那些人的关係才会找你?」 「哪些人?」 「当时在车祸现场倒在地上的那些……呃,人。」柳临抿了抿唇,嚥了一口唾沫「虽然我不太知道当时的状况,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着我们,但我想那时的状况应该很糟,所以你才……好吧,追根究柢应该算是我把你捲进这件事情的,毕竟要是那天我没让你跟着,就不会造成这种状况,所以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 「虽然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但本王要是不跟着你你大概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对,是这样没错,我很感谢你;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当时……呃,是你杀了那些人吧?」柳临直直地望着对面那双眼,黑色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湖面那样,没有任何波纹和情绪,只是平和地,静静地看着自己。 「因为构成了威胁,所以本王灭了那些人,虽然终究还是没问出那些垃圾是打哪来的。」 「是吗,好吧。警察那边没有说什么吗?」 「本王说过了,只是被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 只是被问问题而已吗?柳临微微蹙眉,她感觉那种惨烈的景象就算用自我防卫也会被判定成过当吧?想来想去,脑子却只是越来越疼,索性叹了一口气,放弃继续思考下去。 反正最后没事就好了吧。 「哼,你的问题就这些吗?」黄延瞇起眼,拾起腿上的报纸「没事的话就别吵本王,滚去睡你的觉吧。」 「咳,最后一件事情。」柳临清了一下喉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以后要是再遇到那种状况……当然应该是不太可能啦,我也不希望。要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拜託别随便把人杀掉,顶多弄个半残什么的就好了,可以吗?」 「为什么?」 「呃,因为怎么说那都算是杀人啊?当然我不是要同情那些人啦,只是你要是杀人的话以后会很麻烦。」 「哼,无所谓,本王不在乎。」 「这也不只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啊!怎么讲,我很难解释,总之会麻烦的绝不是只有你一个。反正你只要把对方弄到无法攻击自己就行了嘛,杀了不是会更麻烦吗?」 「对本王来说不杀更麻烦。」黄延不悦地瞪着柳临,「完全无法理解你想表达什么,那些人明明就是要你的命,杀掉才是合理的吧?难不成你还要等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才甘心吗?」 「从逻辑上来说这样是正确的没错,但是、要是杀掉会带给我麻烦。」柳临深吸一口气,捏紧手边的被褥「我有跟你说过吧,要是给我带来麻烦,你就不准继续住在我家,我不希望你和柳昊将麻烦带到我这边来。」 黄延和柳临对看了一会儿,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遂继续埋首于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句间,「……知道了,本王答应你。」 柳临愣了愣,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答应;望着对方发愣之际,黄延抬起头瞪了柳临一眼,才让她猛然回神,遂有些尷尬鑽回床上,拉起被褥翻了个身。 不知道是不是放心下来的缘故,柳临瞪着白色的塑胶房门,意识开始朦胧;在飘忽的意识中,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那些破碎毫无意义的思考中,像是幻灯片一样拨放着这几天下来发生的一切,最后停在薛有娢那缩在厨房啜泣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