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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百年之后,这段历史依然被历史学家津津乐道

    朔宁七年,皇后薨逝,谥号贤昭,腹中的三公主也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朔宁皇帝在自己而立之年丧妻丧女,举国哀痛,皇帝率嫔妃子女祭奠举行“大殓”和“成服”仪式,百官素服至宫门进香。

    国母亡逝,国丧一年,释服三日。

    而两月之后,皇帝却下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命令。

    赵靖并没有让贤昭皇后的梓宫迁入帝陵,而是命老九亲自护送回了海宁。

    国母遗樽不入帝陵,却被遣返回故乡,百姓诸多猜疑,大臣更是不停上谏,言此不合礼制。

    皇帝却是一一驳了,只是为止百姓猜测孝昭皇后和避免张家惶恐,又命人在海宁修建了一个祠堂,专供皇后牌位,并言贤昭皇后生前,惦念家乡,愿以自身福泽庇佑一方土地。

    他最终还是拼着被世人议论唾骂,成全了皇后的夙愿。

    此外他还下令,至此以后,张家可不必再嫁女入皇城,但赵家后嗣依然得善待张家。

    百年之后,这段历史依然被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猜测各异,有人言是皇帝宠妾灭妻,想与妾妃同葬,所以才将皇后的梓宫发还母家;有人猜是帝后不和,不愿生同衾死同xue;还有言是皇帝情深,顾念皇后远嫁,所以许其生后回故乡。

    史书记载的只言片语,皆不能佐证这位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具体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朔宁八年,夏雨延绵不绝,天气也一直不肯冷下去,整个沁夏园都被那雨气笼罩,朦朦胧胧,大大小小的树叶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那翠绿好似都要滴落一般。

    含韵宴外,有宫女打着素蓝的油纸伞送着一人入内。

    于庆赶着上前行礼。

    “婧主儿,您可来了。”

    一旁已有宫女立刻用软帕上前替齐瞻月拂去肩头的水汽。

    “于庆公公叫我来,是怎么了?是前朝又有什么事让皇上动怒了吗?”

    借着雨声遮掩,两人交谈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皇帝不痛快,于庆去找人搬婧妃的救兵,之前在上书房因新政,皇帝发了几回气,都是婧妃来救的火。

    这次于庆却是摇了摇头。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的剃须匠生病了,可那师傅的徒弟还没学完,年纪轻又胆小,只怕不敢接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须本是一种不孝的行为,可从前朝起,流行风向变了,倒没有这么严苛,人们开始认为留须会给人邋遢的印象,便有不少人悄然刮起了胡子。

    齐瞻月知道赵靖是个极度讲究干净的人,觉得胡须留长了藏污纳垢,脸上也不光净,所以两到三天,他就会传剃须匠来刮一次。

    给皇上刮胡子,那是等同于在皇上的面上动刀,内里门道规矩多得能压死人,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活。

    按理,今早旭日东升之前,剃须匠就该进园子了,可不想那个老师傅病了,根本起不来,他那个小徒弟倒是来,入内脱了衣服任侍卫检查,然后又光着身子只笼了一件通袍。

    可进了含韵宴,请了剃刀仪式,从侍卫手中打开檀木盒,那小伙子哆嗦得厉害,剃刀拿在手里,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

    那青年本就瘦弱,瘫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只觉得自己大祸临头,毕竟给皇帝刮胡子,有一点出格的动作,那些侍卫都是抽刀人头落地。

    赵靖摆了摆手,倒是没想杀他,只是这胡茬是刮不了了,那个老师傅他是用惯了,又是在沁夏园,现下还一时找不到人来替。

    他最近本就在烦心各地清查土地改税的事,摸了摸下颚那扎手的青茬子,很不习惯,更烦了。

    于庆看着那小师傅被领进门时的哆嗦样,就知道今天这活儿办不好,瞧那小师傅年纪比自己的弟弟于喜还要小,动了恻隐之心,忙让人去请了婧妃过来。

    齐瞻月到时,室内那剃刀刚刚落在地上。

    她了然了情况,于庆替她撩开隔雨气的竹帘,已略低身进去。

    一入了含韵宴的暖阁,就看到墙边站了好几个戎装侍卫,把着刀几乎要把那剃须小师傅给围住了,而皇帝大咧咧坐在正中一把椅子上,这种场景,任谁第一次见不害怕?

    赵靖看见齐瞻月进来了,神色一下就缓和了不少,正要摆摆手想着轻放,让人把剃须匠领下去打板子就得了,可是忽而又想起,齐瞻月好像对打板子这种事总是特别害怕,嘴挪了挪,居然就这么算了。

    那小师傅千恩万谢,得是旁边的太监扶着才从地上挣扎爬了起来。

    齐瞻月努力不去看那一排侍卫,压下心中的畏惧,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还在摸索自己的下颚,问到。

    “那皇上今天不剃须了吗?”

    赵靖想着自己此刻在齐瞻月眼里,只怕是满脸青茬颓废,也不知道在矫情什么,竟然还用手背略微遮掩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剃了,等那老师傅好了再剃。”

    可说完,又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一想到过两天自己下颚就会起一茬茬毛刺,心里就开始烦闷了。

    齐瞻月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臣妾给您剃吧……”

    赵靖抬了头,眼里满是不认同。

    “你会这种事?”

    齐瞻月摇摇头。

    “给皇上剃须那套臣妾不会,只是在家中,臣妾也帮父亲修剪过胡子,勉强也能上手的。”

    勉强?赵靖想起那齐昌明一屡长长的胡须,就觉得不可靠。

    “你拿朕练手呢?”

    齐瞻月尴尬地抿了抿唇,劝说一般。

    “知道您挑剔,现下不是没法了吗?您明日还要面见地方官员,就将就一下吧。”

    齐瞻月好言好语哄着,明明是顾念他爱好面容干净,却还要白白遭他一顿排揎,皇帝的怪脾气,果然是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赵靖想了想,便默许了,正要扬起脸,让齐瞻月给他剃须,结果齐瞻月又说到。

    “您让这些侍卫都下去吧,他们矗在这,臣妾可不敢拿剃刀。”

    赵靖听完,本想笑话她胆小,可转头看着那一排人墙,自己也觉得碍眼,摆摆手已让下去。

    虽这不合规矩,但这毕竟不是外来人员,是皇帝的婧妃,侍卫们也就听从了。

    待清了场,齐瞻月才从地上捡起那把微曲小刀,擦干净后,走到皇帝跟前。

    赵靖坐得板正,手撑在膝盖上,下颚已被齐瞻月掌着抬了起来,他立刻就开了口。

    “剃须时,左手是不能触碰朕的。”

    “还有,也不能呼气到朕的脸上。”

    “不能逆着刮,那叫触碰“龙的逆鳞”。”

    他一一指出,齐瞻月做得不对的地方。

    若是别的受宠嫔妃,听了这话只怕要在心里翻白眼,可齐瞻月只是有些无语道。

    “您就忍忍吧,臣妾没有那个技术。”

    赵靖正要呵斥人,结果已被齐瞻月抢先打断。

    “您别说话了,您一动,一会儿刮伤了。”

    他何时被人这样训话一般命令住嘴,立刻就来了脾气。

    “齐瞻月,要伤了朕,你万死难辞!”

    给皇帝刮胡子,最可怕的那就是失手刮伤了皇帝的肌肤,哪怕是血都不流的微末伤口,那也是被砍脑袋的结局,所以剃须匠在这过程里是大气不敢出,吓个半死,哪怕结束了,也要好几个时辰缓不过来。

    可如今给皇帝刮胡子的,不是别人,是齐瞻月。

    她早没那么怕他了,认真拿着剃刀,用胰子水起沫润滑,一点点刮去,才不管什么能不能碰皇帝的脸,有没有逆着刮。

    见对方认真刮着一点不理会自己的怒言,赵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砧板鱼rou,平白吃了个哑巴亏,老实闭嘴,只是心里很不爽。

    可他看着齐瞻月温柔捧着自己的脸,目光认真,那不爽又下去了,甚至开始觉得舒坦,舒坦到他有些忍不住想胡言乱语。

    “齐瞻月……”

    “嗯,臣妾听着呢。”

    “这剃刀其实也可以划破人的喉咙。”

    齐瞻月的手微有停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工作。

    “臣妾可不敢行刺,您啊,也别说这样的话吓唬臣妾了。”

    赵靖内心忍不住笑了一声,却听对面的人继续说到。

    “就算臣妾失手划破了您的脸,您也得说是您自己伤的。”

    “为什么?”

    他这一问,脸上刮刀轻轻划过的酥麻又没了。

    “难不成您真让臣妾受罚?或者摘了臣妾的脑袋。”

    赵靖挑了挑眉。

    “不然呢?”

    齐瞻月一瞬间都想甩手不干了,呼了口重气,无语看着他的脸,想着要听他说一句软话,实在是太难了,接着看着他那干净了一半的脸又泄气了。

    “行吧,那您便罚吧,臣妾的头您自然也是可以砍的。”

    她一开始阴阳怪气,赵靖就觉得有趣,喉咙里低笑了一声,没再继续开玩笑。

    两人就这么在互怼中,完成了让剃须匠心惊胆战的差事。

    齐瞻月拿过软帕,细致帮他擦干净脸,而后才举了铜镜到他跟前,请他验收。

    赵靖摸了摸光滑的脸角,不肯承认她的手上功夫。

    “也不怎么样。”

    齐瞻月没好气放下镜子,附和到。

    “是,臣妾的手艺不佳,让您笑话了。”

    赵靖似乎根本没听她讲什么,自顾自接到。

    “多练练就好了。”

    听着话以后还是要赖上她了,齐瞻月腹诲他这么难伺候的人,一回儿便罢了。

    赵靖确定自己脸上一点刺手感没了,才拉过齐瞻月的手腕。

    “最近瘦了些,可是钦儿太闹腾了?”

    齐瞻月柔和笑了笑。

    “钦儿不过才一岁,而且又有华芯姑姑照看,臣妾怎么会累着呢?”

    皇后的下人,母家带来的大部分都回了海宁,只有华芯不肯走,说是要看着四皇子平安长大,皇帝也成全了她这份忠心,让华芯去了永安宫,亲自照顾赵钦。

    这么随意闲话关心了两句,皇帝就起身走进了偏殿,开始处理政事。

    都不用过多言语,齐瞻月很自然地就从他的书架上拿了本书,准备去窗下的椅子上看起来,路过皇帝桌子时,却看到他草拟的一份旨意。

    她眼尖,已经看到了“刑礼”二字,本来嫔妃是不该窥视皇帝的案牍折子,可是因这两个字,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两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恰当。

    赵靖两年前就许她在上书房侍奉了,注意到她的动作,却并没有任何问罪。

    齐瞻月抿了抿唇才出言问到。

    “皇上是要废除刑礼?”

    赵靖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嗯了一声。

    这个念头,从齐瞻月进奉先殿起,他就有了,不过因礼教家法的变革是很复杂的事,更是会牵扯非常多的问题,所以他虽早筹备了,却是到今日才拟了折子。

    以前他从不认为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甚至也理所应当的认为,女人自然是男人的附属品,可罚可用,用家法规训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那夜,他见着齐瞻月为他忍受的一切,看着她无助地在那奉先殿因羞辱哭泣,他的内心开始对这种规则有了不认可。

    他还不能完全描述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只是本能感受到,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这个女人,他想要给她尊重,给她平等。

    然后,即便他有了这样的念头,甚至愿意因她废除这刑礼,可就是两人日常的相处中,好似还是高低不平。

    齐瞻月这个人,也算博览群书,思想聪慧,可她是个女人,只能依附于他,受他庇护,他开始思考,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究竟还可以有怎样的天地。

    他想不出来,毕竟哪怕是男女的尊重也需要他去给予,这也意味着,这份爱与尊重,是他随时可以收回的。

    他甚至有些为齐瞻月鸣不平,可这不是他能破的局。

    好像他能为她的做,也就这些了。

    他一向对表露内心是件难事,只能嘴笨解释到。

    “以后不会再有人因此受罚了。”

    齐瞻月默了良久,轻轻拉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