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前夜篇

    之所以会这样，相信也和“君子”这个封建时代的最崇高名词有关。丢官算什么？君子固穷，安之若素。孔夫子在夸奖最得意的弟子颜回时就说过“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就是要这越穷越光荣的劲儿！理想破灭算什么？苟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而不悔。只要我喜欢，死九次都无所谓。这里面有着让圣人门徒们千年坚持，直到明清时更发扬光大的自虐型快感。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请皇帝打我吧，打死我才爽！何况新政改革这样的大事，悲剧才能激动人心嘛，我一点都不疼！甚至流放都是种快乐…

    且君子怎能互相指责漫骂呢？那是沿街商贩的品质、泼妇骂街的表现！所以宋史才会在上面范仲淹和杜衍、富弼的金殿争执中，留下了这样的记载——范仲淹平时事杜衍如父，与杜衍争，杜衍不怒…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吧，君子在什么时候都得站直了腰，千万别丢脸！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这种性格在官场里，就是个二等残废！

    美国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有句话“一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庆历君子们就被说中了，他们宁可英勇地去死，也不愿为大宋的新天地而卑贱地活着。面对夏竦的谎言，除辞职引退来证明清白，就没别的办法了吗？至少他们可赖着不走，就像夏竦？无论谁弹劾，我就是不动！可他们不会！现实中，以边关百战之功勋、怀国富民强的愿望，这种程度的追求，居然毁在了一封伪造的匿名信上，简直就是个闹剧！从这角度来看。哪有半点的高贵伟岸？

    3月8日，广西转运使杜杞平定区希范蛮族叛乱。

    8月11日，以监察御史包拯为贺正使，出使大契丹。

    10月28日，将宰相兼枢密使的制度废除。当时是因西夏、契丹同时犯境、边关未靖而行的权宜之计。如今三方彼此都已议和，大宋祖宗家法重中之重的分权原则于是又被提了出来。贾昌朝、陈执中两位宰相主动提出罢兼枢密使。

    7月，石介已病死了，可与他有深仇大恨的夏大人说什么都不信。正好徐州孔直温谋叛事发，从他家中抄出了石介给他的信。于是夏大人再次发挥看家本领：伪造信件。并扬言：石介并没有死，现在已偷偷潜往大契丹。阴谋起兵。且他是受富弼的指使去的，富弼将做他的内应。我们大宋快完了！于是11月10日，命京东路提点刑狱使详细核查石介的生死。

    庆历6年（1046）7月，三司使王拱辰对冗兵提出意见：太祖时有禁军12万、太宗时18万、真宗时40万、今已接近100万了。如此庞大的冗兵所要消耗的粮草实在不是三司一个总衙门能搞定的。还是让各路自己筹措吧。于是7日下诏：夏竦兼河北路、郑戬兼河东路、程琳兼永兴军路粮草计置使。

    19日，耶律宗真前往秋山打猎，史官萧罕嘉努随行，对辽帝纵猎伤人屡屡劝谏，宗真不听。这次在秋山，熊、虎等畜生又弄死弄伤数十人。这次萧罕嘉努不谏了。直接写入史书。耶律宗真看见了，命他当场涂掉。可没想到萧罕嘉努一出御营又给写上了。耶律宗真无语，只能叹息“史笔当如是”某一天，宗真问萧罕嘉努“你说我们辽国历代皇帝之中。谁堪称贤主”萧答“穆宗”宗真奇道“穆宗？不是睡王吗？贪睡嗜酒、喜怒不常，这样的人能是贤主吗”萧答“穆宗虽暴虐，但穆宗一朝，百姓轻徭薄赋。近日陛下秋山行猎。臣听说百姓死伤者众。如此一比，穆宗不是贤于陛下吗”宗真默然…23日，耶律宗真下诏禁止打猎时再践踏民田。

    10月1日。为宋夏议边界之事，从去年3月以来，张子奭已来来回回跑了多次。焦点在延州、保安军、丰州等处。这次大宋决定再不让步，命张子奭带上河东经略郑戬所上的地图与西夏去做寸步不让的谈判。11月3日，因张子奭途中患病，命楚建中赶往延州代张，议宋夏边界。

    但很明显，李元昊现在最看重的、最大乐趣并不是宋夏和平，而是女人。

    李元昊要给他和野利皇后所生的太子宁令哥选太子妃。而备受李元昊猜忌的野利遇乞就决定在自己亲侄子的婚礼上发动政变，杀掉李元昊！可惜事败，于是野利遇乞被杀，野利氏被灭族，连带着李元昊的后宫都重新洗牌，野利皇后被废。且这还不算完，大家马上就会知道野利氏的惨被灭族，对西夏百年国运将有着怎样的影响…

    李元昊为太子宁令哥选择了没移氏的女孩。结婚那天，李元昊亲自主持婚礼，结果出大事了！该死的！女孩太漂亮也是罪过？没移氏据说美到了不讲理的地步，李元昊呼吸困难，思维停顿，大脑重新启动后对儿子微笑了一下：亲爱的孩子，你先回避？

    他自己找了身新衣裳，和新娘站在了一起。这女人是我的！就这样，没移氏成了李元昊的第7位皇后，李元昊在天都山大本营重修宫殿，给新皇后居住。然后被废的野利皇后大哭大闹，自己两个哥哥和族人都被杀了，自己被废了。本应是自己儿媳的女人现在成了跟自己竞争的最大小三？她非常伤心，跑去向李元昊哭诉。李元昊可能比曹cao要迟钝点，但事后也稍微回过点味来：人，好像是杀错了、杀急了？何况连续杀了两个？后悔之余，他开始寻找野利兄弟的遗属，要加倍抚恤，安全保存。于是找到了已在尼姑庵里出家的野利遇乞之妻没藏氏。那就接她进宫，让她小姑、前野利皇后陪她吧？

    结果进宫后，李元昊再一次呼吸困难，思维停顿：上天啊，你为什么这样害我，她可真漂亮！于是没藏氏成为李元昊秘密的第8位皇后。这对西夏历史的意义无比重大。得仔细说一下。没藏氏在天都山新皇宫没呆几天，就被野利氏发现了小秘密，于是被赶了出来，只好继续在兴庆府的戒坛寺庙里过日子，但李元昊经常跑到庙里和她幽会。于是她会怀孕、李元昊会惨死、她会在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无法确认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就成为没藏太后、西夏会接连3代皇帝51年处于母党专权、衰落不振的局面之下…

    而本来的太子宁令哥呢？你可以想一下：母亲被废了、舅舅一族被全灭了、本应是自己的漂亮老婆现在得管她叫妈了？这样的他还会对自己的父皇有什么感情吗？于是原谅他吧：1年多后，他将被人利用，去杀死自己的父皇、同时自己也被那个利用自己的人杀死…但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11月11日，耶律宗真任命萧孝友为北府宰相、耶律仁先为南院大王（《天龙八部》中萧峰的原型出现了？）、萧革为北院枢密使。萧革擅权媚上，当年就是他在李元昊亲来谢罪时劝皇帝放了李元昊，而为辽军带来了那一次大败。如今兴宗对他宠幸未衰。耶律仁先之弟、南院宣徽使耶律义先屡屡劝谏，宗真不听。有一次宴会，酒足饭饱之后的余兴节目是配对赌博，耶律义先正好与萧革配对，义先大怒“我不能进贤退不肖，已是愧对列祖列宗。如今怎能与国贼对赌”接下来义先乘着酒醉大骂萧革祸国殃民，弄得兴宗皇帝也很下不来台。幸有皇后解劝，这场酒宴 赌宴才最终没酿成惨剧。几天后，耶律宗真要罢耶律义先的官。萧革假意进言“义先无才，理当罢官。但天下人皆知其忠直，如因酒席上一点小矛盾就罢了他，恐人心不服”就这样。辽帝慢慢疏远了耶律仁先兄弟，而更加宠幸萧革…

    25日，赵祯出宫打猎了，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天高云淡。云气舒卷，他骑着马在野外奔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是宋仁宗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正快乐日子…

    庆历7年（1047）3月21日，贾昌朝罢相、吴育罢枢密副使。命夏竦为枢密使、文彦博任枢密副使。23日，文彦博改任参知政事，高若呐为枢密副使。28日，贾昌朝内阁的宰相陈执中、参知政事宋庠、丁度各降官一级、辅政如故。4月11日，3人重新复官如故。

    6月，重新当上枢密使的夏竦很兴奋。他还要继续报复！第一人选便是用《庆历圣德诗》把他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石介！按说石介已死了，可夏大人坚持强调石介没死，且石介的所谓死亡是个阴谋，就是他借机潜逃去了大契丹，为富弼送信，要里应外合颠覆宋朝！

    为了这事，仁宗要派人去把石介的坟挖开，里面如没尸体或尸体不是石介本人，夏竦说的就是真的。破人坟墓，恶毒殊甚，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人神共愤的事！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来证明石介和富弼的清白？

    挖坟行动在进行中，“主谋”富弼己出事。既然石介是为了他才出逃的，就必须得先把主谋控制住。于是富弼被从郓州搬家到青州，静候调查结果。这就算是先期双规了。同时在石介的山东老家，石介的妻子也被先期抓住，带到外地监管。大宋还派人潜入辽国，查下对方近期是否有军事行动？答案是没。

    辽国没反应，是不是反叛行动不存在呢？夏大人摇头，他蔑视的目光扫向所有人：我现在是枢密使、军方代表、国家安全负责人！我要告诉你们：辽国是没集结军队，那是因石介笨，他没说动那帮野人。现在他又悄悄潜回了国内，在登州、莱州一带纠集了数万凶恶歹徒，准备集体造反！至于为什么选在登、莱两州，很简单，富弼现在所在的青州就在那附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阴险里己透出了可笑的味道。人都死了，就算想报复，能不能有点限度？就算没限度，能不能有点品味？就算您品质恶劣，手段卑鄙，总得有点技术含量吧？哪能如此这般的一会儿变一花样？但夏大人不管，万事以大宋安危为重。挖个坟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就算真挖出了石介的尸首，他都已准备好了下一步辩解的话！无论怎样，都伤不了他半根毫毛！

    事情完全按夏竦的设想发展。大宋派出专员去山东主持挖坟壮举，眼看就要挖，实在有人看不下去了。当地提点刑狱官招集200多人联名担保：大家曾亲眼目睹，石介的确埋在这坟里，如有假，情愿大家受罚！

    那位专员想了想，转身回京了。这位刑狱官说得对，夏竦不要脸。大宋朝还要脸！万一挖出的尸体真是石介，让国家脸面往哪放？却不知夏竦根本无所谓，尽管挖啊，听说石介是贫病而死，临死前就瘦脱相了。这时埋了快一年了，要是还能有人认出来，才真是见了鬼！

    在这种情况下，夏大人终于让石介长生不死，且成了天才的长跑健将。每年都会在大宋朝各个角落出现，一会为富弼造反、一会为范仲淹活动，直到把所有君子们都折腾死！折腾不死也能恶心死！

    枢密使夏竦夏大人则在京城里得意洋洋，无视所有人的厌恶目光。每天昂然上殿，我所作所为都是为大宋在做贡献！

    11月28日，平静了3年的大宋终于又出大事了，相当严重。是宋朝最忌讳的造反！这次造反规模是仁宗朝里排名第二的，其实就实力而言，应是第一。尤其兵变主脑的准备工作非常到位。远比排名第一的那位仁兄在行。因他本身就是个现役军人。

    这人叫王则，出生在河北涿州，从小孤苦，其命运就是北宋禁军里普通一兵的通用档案。本是好好的良民，可一场饥荒过后，就没法在本地生活了。逃荒在外，饥不可耐，正要行凶，结果朝廷招兵。于是就当上了国家正规军。其实当北宋正规军，待遇是非常好的，甚至可说非常理想。不仅他自己可衣食无忧，就连他家属也可从军，住在军区大院，从军队里领钱领米领布过日子，时不时还可背着领导或帮助领导出去做买卖，赚些外快。非常好吧？这是当年的老兵赵匡胤给未来的同行们想出的最佳安置方案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王则有！这人造反决不是什么官逼民反，迫不得己。他有崇高的理想、严密的组织及庞大的同伙，甚至还有强大的洗脑工具，从思想上就和其他暴徒不同。

    他信佛！这应是个很普遍，也很正常的事。但有两点要注意：1中国历朝历代用信仰这东西来造反的事层出不穷，上有汉代张角，下至满清太平天国。可见这东西很管用。2佛教？就算文盲都知道，它是宣扬善良，追求平静的宗教。为什么还能用来造反杀人呢？

    这就和中国老百姓素质有关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请问那些信佛的，有几个是真正看佛经的？又有多少是听当地神汉、巫婆一样的“传教”者鼓吹才去信仰的？这时的王则之所以成功当上了佛教造反团的大统领，就有两件法宝：他有文化知识，写出了《五龙经》《滴泪经》这样的“佛经”还有神秘莫测的各种图谶。这非常不得了，懂得揣摩大众心理，再写出实际作品，抛开水平高低问题，他己做出了和各派宗教创始人同样的事。很高明，但这并不能作为大众受骗上当的理由。所以他还有第二件武器：祥瑞！王则经常光着膀子上街，让大家看他后背：上面有个“福”字。这本是他老妈在他逃荒前给刺上去的，为能在多年后，无论怎样变样都能认出来。无非就是个防伪标志。可在宗教光环笼罩下，就有了神圣的意味：这是天生的，是上天弥勒佛下界，来接如来佛的班，拯救众生的标志…

    王则的信徒越来越多，短短几年时间，河北大地就达到了一饱和点。不得不反了，不然就要漏馅。事实也真露馅了，他原本是想在来年正月初一这万象更新的新日子里来个造反大吉，先切断澶州的浮桥，截断河南河北之间最重要的通道，让河北军事重地瘫痪，这样就会把整个河北路都占领！可一叫潘方静的信徒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不信佛了？临时把王则出卖了。跑到河北路首府大名府，向当地最高长官贾昌朝告密。逼得王则提前行动，日子是11月28日。这一天很有讲究，是宋朝例行的冬至日郊祀大典，皇帝要率百官到城外去拜祭天地神灵。全国其它各主要大城市，一把手也得搞同样活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