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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脸去。迎春正手足无措间,忽然发现手中还握有一封“师父的信”。迎春赶忙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信封口上赫然印着恩师圆清大师的檀香签。 迎春再不及思量为什么柳湘莲口口声声叫她师姐,又称圆清大师为师父?迎春麻溜儿拆开信封,抖出信纸,当着柳湘莲的面一字一句看起信来。 果是圆清大师亲笔信。信上圆清先是简单说明,为何近日再无人持檀香签去荣国府找迎春求医算卦。除了因为迎春需要暂时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外,圆清大师亲自延请青衫客坐诊贾氏善堂,自然不再需要迎春班门弄斧。不过圆清大师明说以后再不会有人持檀香签前来寻找迎春。至于原因,圆清大师却未明说,只说日后迎春必然知晓。 紧跟着圆清大师将密不外传的檀香签制作方法告诉了迎春,并百般嘱咐迎春,除师弟柳湘莲以外,无论如何不得外传。师命如山,迎春自然谨记。只是她曾听师父提起,檀香签制作方法事关机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怎得师父今日巴巴命恩公前来送信,特地告诉她制作方法? 这封信越往下读,迎春心底一股莫可名状的不祥预感便越来越强烈,引得迎春心儿扑通通直跳。 站在迎春对面的柳湘莲似乎也发现了迎春怪异之处,眼神时不时扫过迎春面门。 迎春再见柳湘莲的欣悦之情都被这股无名恶感消弭殆尽。此刻迎春眉头紧锁,强按下心底不详预感,硬着头皮往下看去。 圆清大师接着写道他有一箱东西藏在相国寺后山白云崖顶石隙中,要迎春待时机成熟时再转交给师弟柳湘莲。信的末尾,圆清大师写道:世间缘法,何其妙哉。贪嗔痴爱恶欲,困人矣!吾徒二人,皆佛心佛骨,只尘缘未断。红尘俗世一遭过,千古风流,自在己心。适然无愧为达。为师去矣。 “为师去矣!”迎春看完信,脑海中只盘旋着圆清大师最后那句“为师去矣!”“去矣!”。盛夏大喜之日,烈日当空,迎春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恐惧又一次像黑夜雨幕一般漫上来。迎春瞪眼望着眼前白日晴空,骇俱得浑身颤抖,心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迎春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猛地一黑便人事不知。 却说柳湘莲方才从塞外长途归来。甫得见师父圆清大师,还没说上几句话,圆清大师便命他前去荣国府送信。柳湘莲觉得十分奇怪,便趁离开时偷偷找了小沙弥打听,方知以前一向是小沙弥慧清负责给师姐送信。今日怎么偏偏让他去?柳湘莲满心狐疑。 只是师命难违。柳湘莲马不停蹄,单人匹马杀到宁荣街,却被满大街人潮涌动所阻。柳湘莲下马一打听才知,原来今日是荣国府珠大公子大喜之日!柳湘莲暗想,如此良辰,他一个外男,定然很难找到贾府二小姐。正踌躇间,不知怎么,一阵花香传来。柳湘莲抬头一看,一枝西府海棠竟顽皮钻出院外。就这样,柳湘莲被梨香院一角伸出的一枝海棠花吸引住目光,鬼使神差便翻墙进了梨香院中。 柳湘莲这边厢刚欣赏完海棠花,趁着院中空无一人,坐下歇歇脚。还没一盏茶工夫,柳湘莲便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柳湘莲久历江湖,更借反串唱戏之机,常出没豪门后宅,知道此乃女子走动间衣摆裙裾发出的声音。 起初,柳湘莲还当是院中主人来到。此番他不请自来且是翻墙而入,实非君子作为。柳湘莲一时鬼迷心窍,做下这等颇似梁上君子甚至偷香窃玉的行为,深觉无颜,俊脸微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柳湘莲只得装腔作势,端坐不动,假装未觉,只希望来人先开口询问,他再借机遁走。 哪知身后人只呆呆站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却不说话!柳湘莲如坐针毡,实在被她盯毛了,脱口说道:“姑娘好定力!府上遭了贼,竟然半天不言语。” 话一出口,柳湘莲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怎么怕什么说什么,当真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贼吗?一向冷静自持的冷二郎,实在不知道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直到风过花落,柳湘莲沾了一头一身的花瓣。 花瓣虽美,可他毕竟是男子,顶着一头花瓣算什么样子!柳湘莲本能站起身,抬手拂掉花瓣。柳湘莲想着既已如此,干脆坦然面对。他并不是贼且有书信为凭,谅不致产生什么误会。 柳湘莲大胆转身,奈何四处找寻一圈,却不见人影,正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忽听迎春惊呼出声。如此你来我往,几句话说将下来,柳湘莲越发无语凝噎。敢情他的小师姐当真是个小师姐! 怪不得但凡他提起师姐,慧清那群家伙便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想他堂堂冷二郎,不过晚迎春一个时辰入门,却要屈居六岁女童之下,日日追着个孩童叫“师姐”。“冷心冷面”冷二郎也不由七情上脸,面上神色如误入染缸。神色变换间简直精彩绝伦,可谓深得川剧变脸精髓。 偏偏迎春不觉有异,只傻兮兮仰望柳湘莲。柳湘莲被迎春模样逗乐。反正他是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便大方向迎春行礼并将师父圆清大师所交书信递与迎春。 迎春自打接信后,脸色也是精彩纷呈。忽喜忽悲,眸中流光溢彩。柳湘莲看得别有兴味,就差拿上二胡、唢呐给迎春伴个奏。再加上柳湘莲本就十分好奇师父信中内容,见迎春当他面儿看信,便颇为期待迎春看罢信后会说些什么? 哪知迎春看完信,什么话也不说,只脸色陡然转白,额上冷汗涔涔,身子晃了几晃,竟突然间,仰天倒下。 幸亏柳湘莲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过去,拦腰抱住迎春,才没让迎春摔到地上,有个好歹。 柳湘莲低头一看,迎春面如金纸,打手一摸,脸颊冰凉,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眨眼间迎春已然出气多进气少。柳湘莲好险没慌了手脚,也不敢叫人,只能颤抖着手去掐迎春人中。 好半晌,迎春才悠悠醒转。 迎春人虽醒来,一时神智却不清醒。星眸迷蒙,望着柳湘莲,长睫扇动,如迷途幼鸟,实在我见犹怜。 柳湘莲乍逢迎春突然晕倒,本就心急如焚,如今见迎春醒转,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拉到胸前,急声问道:“迎儿,你怎么了?”柳湘莲一时情急,忘记师姐弟辈分有差,脱口唤道“迎儿”,心下自觉颇为顺口,故意将错就错,准备不再改口。 迎春右手被柳湘莲紧紧握在手中,熟悉的安心感觉逐渐唤回迎春神智。迎春低头凝视两人紧握的双手,良久,蓦然发觉她竟躺在柳湘莲怀里。而柳湘莲与她紧握的掌心更是一反常态的guntang。 只不知是她烫着了他,还是他烫着了她? 那灼人的温度从他们紧抵的掌心直传递到迎春心底。